第一部分 她是誰 (一)

四樓的解剖室,窗邊的排風扇用力地轉著,白熾燈明晃晃地照在頭頂。

寧芷戴著兩層手套,伸手把屍袋的拉鏈拉開,高腐屍體原本就有很重的屍臭味兒,開袋後,腐敗的氣味隔著口罩仍然濃烈。死者是女性,麵部毀壞嚴重,臉皮仿佛被整張撕掉,腐肉呈深紅色,顴骨處露出白骨。脖頸兩側的動脈處有兩個大小相同的圓孔,她用標尺測量,圓孔直徑三厘米,周圍有白色的蛆在湧動著。

死者已呈現巨人觀[1],屍僵完全緩解,除了臉部和脖頸之外,無明顯外傷,腳趾甲內有淤血痕跡。用手按壓能推測出死者盆骨略寬,按壓時伴有骨擦音和骨擦感,所以死者骨折的可能性很高,另外死者左小腿外側有一處膨脹到變形的櫻花文身。

寧芷的手術刀從頸部快速下滑,直至恥骨聯合的上方,皮下組織完全暴露出來,絲毫沒有血液的痕跡。她將肌肉組織分離後打開胸腔,熟練地把內髒依次摘除切割稱斤,給範湉報數。

胃部和腸道均無中毒的症狀。寧芷割開死者的頸部,頸部軟組織已損傷,黏膜出血,甲狀軟骨骨折,很快,她從死者喉部取出一團細細的絲狀物。在顯微鏡下可以看出是布料的纖維,腳趾甲的縫隙有同樣的布料纖維。

工廠荒廢已久,院子裏並沒有任何布料。

寧芷把手套摘下來,陳述著屍體呈現出的信息:“死者死前應該經曆過激烈的身體衝突,死亡原因是機械性窒息。”

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能看見裏麵有兩個女人正合力抬著屍袋並將其裝進冷藏櫃,陳相正敲了敲窗戶,刷卡進去。

打印機發出“哢哢”的出紙聲,寧芷擦幹手小跑過去把結果拿在手上,邊看邊招呼陳相正過來。

“硫酸廠不是第一現場,是拋屍現場。死者年齡三十歲左右,大腳趾骨節異常突出,可能從事武術或者舞蹈等相關工作,拋屍前屍體經過精心的處理,指紋被毀,身上的血差不多從這裏放完了。”寧芷指著死者的脖頸處,“動脈處有兩個直徑三厘米的圓孔,應該是用以抽吸血液。”

“死亡時間是三天,窒息死,喉嚨處有棉質纖維。”

“三天?”陳相正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那怎麽可能連臉皮都沒了?”

“根據死者臉部的褶皺痕跡,猜測臉皮是在拋屍前用保鮮膜、塑料袋之類的東西加熱揭掉了。”

聽完,陳相正立刻捂住嘴,往外吐酸水,寧芷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凶手的處理手法很專業,至少,設備還算專業。”

“還有什麽信息嗎?”

“沒有,死者生前沒有遭受過侵犯,但有過激烈的身體衝突,身上有明顯的淤青。你那邊調查好死者的信息了嗎?”

“失蹤人口還在核實,估計要等一陣子,老大出差還沒回來,進度有點慢。”

“那你們得加把勁兒了。”寧芷叮囑一句後,回頭向正在電腦前辦公的前輩範湉打了聲招呼,便跟著陳相正一起去了特案組。

其他人成一小組,正在對失蹤人口做詳細的調查,範圍已經縮小到十個人,可這十個人的職位身份卻都不符合。

拋屍現場在一處鄉道胡同的硫酸廠裏,由於該廠已經停工半年之久,加上人煙稀少,因此沒有目擊者。要不是拾荒老人,可能到硫酸廠再次開工前,死者都不會被人發現。

陳相正煩躁地抓著頭發,催大家繼續努力,寧芷從陳相正那兒拿了份案件資料,也不想站在一旁礙事,就折回辦公室。

法醫部組長範湉正在整理信息,看見她進來,頭也沒回地問道:“聽說這次案子很棘手?”

“估計偵破有難度。死者身份信息不明,除了死因是已知的,連第一現場在哪兒都不知道。”

“聽說局裏已經在申請外援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把大神從國外請回來。”

寧芷心思沒在這兒,一句都沒聽進去,打馬虎地應付一聲,隨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拋屍現場的照片。屍體被丟在工廠的鐵門內,身上任何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很顯然,凶手就是為了掩蓋死者的信息,才大費周折做這麽多的事情。

這個案子的突破口,就在死者信息上,而這也是目前最難的一點,該怎麽辦?

寧芷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正在努力思索時,一個不合時宜的畫麵跳入腦海――

一個男人站在一塊白板前,拿著記號筆在幾張照片上連著線,清著嗓子說:“他們之間的確是有一定關聯的。”

她猛地睜開眼睛,而腦海中的畫麵還在繼續――

“現場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凶手留下的信息。”

“小寶,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到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