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如果我是妖，你害怕嗎？”少女突然問。

她靜靜地望著他，目光清亮澄淨，如浸透了月光的水麵，而他的身影就倒映其中，晃出一圈又一圈細小無聲的漣漪。

許建明突然失去了呼吸，刹那間，所有恐懼都像浮在水麵的清霧一般消散了。

“不怕。”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輕柔得如在夢中，仿佛怕驚嚇了一隻立在花間的蜻蜓，“你就算是妖怪我也不怕，因為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傷害我。”

少女羽睫一顫，眼中似流出千言萬語，末了卻輕輕一歎：“其實我倒寧願自己是妖，可以隨心所欲，顛覆生死，不用看到所愛的人死在麵前，卻無能為力。”

“神廟壁畫上畫的都是真的？你就是那個長發少女，叫……夏魈。而那個少年，那個少年……”許建明神情恍惚地說著，這幾日在幻覺中見到的一切，似乎正在串起一個越來越清晰的認知，就像堅硬的胡桃殼終於裂開了一條縫，讓他隱隱窺見到裏麵的真相。

然而接下來他才知道，真相遠比他所想的更離奇。

“是的，我就是夏魈。”少女的聲音在室內如水般流動，宛如歎息，“我不是妖怪，但也不是普通人。我的父親來自—未來。”

“未來？”許建明的的確確被震驚到了，“這麽說，你父親所在的時代已經可以穿越時空了？”

“沒錯。我父親駕駛的時空飛船在一次穿越航行中誤入了蒼龍城所在的時空……”

在夏魈的講述中，許建明終於知道了當年發生在蒼龍城中的事。

時空飛船降落時形成的巨大能量旋渦將正在河邊洗衣的夏魈母親卷了進去，後者受了重傷，在夏魈父親治療她的那段日子裏，兩人暗生情愫，結為夫妻，並生下了女兒。

父親肩負使命，不久之後，不得不重返未來。母親帶著女兒回到蒼龍城，受盡了歧視和攻擊。人們都說她母親是被山鬼掠去，才生下了孩子，所以叫那女孩“夏魈”，還說她有妖術。其實她隻是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具備了未來人的一些能力，例如更強大的力量、更敏捷的反應，以及超強的自愈能力……而她父親臨走前給她留下的一樣防身武器，更被人們當作她是妖怪的證據。

“什麽武器？”許建明好奇地問。

“就是你見過的黑蟲。它其實是在外星球發現的一種生物，一生隻繁殖一次，其餘時間都在長眠，進入一種假死狀態，生命機能接近於零，這樣就能存活數千年。一旦遭遇危險，黑蟲就會瞬間醒來，對來犯者發起攻擊，把毒素注入敵人身體，將對方也變成跟它們一樣的假死生物。”

“原來地宮中那些千年不腐的人體，都是被這些蟲子注入毒素所致。”

“沒錯。黑蟲被未來人製成了生物武器，靜止時可縮為纖毫大小，跟發絲無異，而一旦被發動，就能群化為黑蟲，朝敵人發起攻擊。父親不希望我用未來武器大開殺戒，所以就給了我這種隻會讓人假死的蟲子。”

“為什麽我腦袋裏鑽進了一隻黑蟲，卻沒有變成假死人？”

“因為我阻止了它。這種生物武器的使用者可以用意念控製那些黑蟲。你們剛一進入地宮，裏麵長眠的蟲子便被驚醒，它們的感應也同時傳遞給了我，而我則用意念阻止了它們釋放毒素的行動。”

“地宮中那些人……”

“我已經把他們送回到了過去，就在蒼龍城毀滅後不久，我便收回黑蟲，讓他們蘇醒過來，他們會在另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聽說地宮裏的人無恙，許建明的心頓時踏實了不少，接著便問出一直令自己困惑不解的問題：“蒼龍城到底是怎樣毀滅的？”

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心地善良，連隻蛤蟆都不肯傷害的少女，會做出毀滅蒼龍城這樣可怕的事。

“蒼龍城毀於火山爆發。”少女臉上有悲戚的神色，似乎正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憶中，

“我父親後來曾再次穿越回來，告訴我們，他在未來世界的古籍上看到，再過幾天火山就會爆發，將整座蒼龍城埋葬在熔岩之下。那段時間頻發地震，就是火山爆發的前兆。父親想帶我和母親一起回到未來，但我不忍心看眾人無辜送命，於是勸說他們離開蒼龍城，然而他們在阿古的蠱惑下，不但不相信我的話，還認定是我惹怒了山神，想把我抓去祭天，結果連累阿明為我慘死……”

少女眼中有瑩然的淚光，許建明怕勾起她的傷心事，趕緊轉移話題問：“為什麽我能看到蒼龍城中的事，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就身在其中？”

“當黑蟲在你腦中時，我可以通過與它的感應和意識交流，讓你看到

過去的事。黑蟲被取出來後，你所看到的，都是我用虛擬時空成像技術為你創建的還原過去的幻境。”

“你為什麽要讓我看到過去？”

“因為……”少女突然低下頭，輕聲道，“因為，你就是—‘他’。”

“他？”許建明渾身一震，“他是誰？”

“他就是那個為了保護我，被石塊砸暈過去的人；那個說不怕我是妖怪，認為我心地善良的人；那個為了保護我，寧願犧牲自己的人……”

“不，不可能，他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

許建明驀然瞪圓了雙眼，極度的震驚令他的聲音都止不住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