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

一

我終於考進了那所著名的音樂學院，踏進校門的第一天，我的心髒就有了異樣的波動。

我敢肯定自己從未到過這裏，但眼前的一草一木，都能在我心中引發某種熟悉的悸動。就像一個突然墮入迷障的人，我茫然地、身不由己地在校園裏走著，雙腿仿佛有了自我意識一般，自動轉向了右側的小徑。

兩旁濃蔭密布，陽光被擋在了外麵。陣陣潮濕的涼意，像暗綠色的濃霧包裹著我，從葉尖上滴落的露珠，悄無聲息地鑽進脖頸，在那溫暖的地方刺起一片雞皮疙瘩。

毛孔防禦性地收縮，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心中的悸動更加明顯。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前走時，一陣悠揚的鋼琴聲突然從綠蔭深處飄來，就像穿透綠霧蜿蜒遊來的一條小蛇，在我心尖上猝不及防地咬了一口。

心髒驀地狂跳起來，完全不受意誌的控製，仿佛脫離了我的胸腔，在琴聲中撲騰亂跳，激起無數冰冷而驚懼的水花。

被那顆失控的心髒猛拽著，我像牽線木偶一般朝琴聲走去，就像被釣線鉤著的魚，銀絲那端連著我的宿命，無法掙脫，也無力抗拒。

心髒停在了窗外，就像被突然抽幹了血液，不再激動地亂蹦，卻開始緊張地收縮。

一個男人彈琴的側影映入我的眼簾。

在被綠葉過濾後而顯得柔和清澈的天光裏，他挺直的身影仿佛帶著貴族似的高傲，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行雲流水般遊動。

視線接觸到他的一刹那，我能感覺到幾股矛盾的情緒，像繩索一樣

猛力撕扯著那顆不安分的心髒：興奮、恐懼、憎厭、怨恨、痛苦……它在尖叫著哭泣，然後“啪”地一下炸開了！

我捂著胸口呻吟起來，彎下腰，從胸口那兒突然傳來的疼痛令我緊緊蹙起了眉頭。

已經好久不曾出現這種痛得令人窒息的感覺了，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沒有察覺到琴房裏的音樂已經戛然而止。

“你怎麽了？”

頭頂上響起的男聲驚了我一大跳，我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

刹那間，電光石火一般，我的整個心神像被吸入了旋轉的急流，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麵在我周圍飛速掠過，仿佛無數冰冷的雨點打了下來……

綠蔭、琴房、彈琴的男孩，還有—一位穿藍色背心裙的少女。

男孩專注地彈著琴，仿佛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地。

女孩則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眼裏寫滿了崇拜。

他們的樣子明明那麽陌生，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我就曾像現在這樣朝窗內窺視著……

心髒再次痛得我抑製不住地呻吟，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