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英雄會黃山

這些年來，不管是親近茅山的，還是仇視茅山的，背地裏不談，倘若是當麵的話，莫不稱呼我師父一聲“陶真人”或者“陶掌教”。這般直呼其名者，倒也罕見。聽到“南海劍妖”這麽一個名號，我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字劍，因為那黃臉醜漢的師父，其尊號便是南海劍魔。劍魔、劍妖，兩者之間隻有一字之別，不知道這裏麵，是否會有些聯係。

聽到這聲音，我師父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開口說道：“劍妖，你們南海與東海蓬萊不是有百年之約麽，怎麽不在南海仙島靜修，跑中原來作甚？”

那邋遢乞丐撓了撓蓬亂如鳥窩一般的亂發，一臉不滿地說道：“東海蓬萊的那些雜碎早就按捺不住逐鹿中原的野心，偷偷摸摸地西渡而來，做得隱秘，但又不是沒有人知曉。他們既然來華了，我們這些在南海釣魚看鳥的辛苦散修，怎麽就不能來中原這花花世界，漲一漲見識呢？”

師父搖頭笑道：“得了吧，你師兄劍魔早八百年就一直在中原活動了，還教出幾個有出息的弟子，我又不是不知曉，還好意思說人家東海蓬萊島？”

聽到這話，南海劍妖得意地對我師父說道：“說起來，我師兄的那弟子還跟你交過手，怎麽樣，不錯吧？”

我師父難得地點了點頭，回答道：“劍一般，人倒是不錯。”

我知道這兩人談論的是誰，那個跟我師父交手的弟子，恐怕就是我的忘年交，一字劍黃晨曲君吧。此君以一己之力，從一介白身殺入天下十大。那一手劍法出神入化，已經入了至道。然而在我師父眼中，最為可取的卻是“人不錯”，讓我感受到站在世界巔峰的他，心胸當真是無比寬廣。

不過這話卻惹得那南海劍妖一陣不屑，從腰間拔出了一把晶瑩如玉的長劍來，劍尖一抹寒光閃爍，指著我師父說道：“多年沒有見，老陶你還是這般托大，若想知道我來這裏做什麽，跟我打一架吧？”

師父被挑釁，我自然不能視若無睹。正要上前與他搭話，師父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笑著說道：“劍妖大人是我昔日老友，喜歡開玩笑，你別誤會，我跟他玩兩手。”

師父這麽說，我便也不再出頭，心頭卻是一陣激動。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師父出手了，不知道他這些年來一直閉關，到底又有了什麽厲害手段。

那南海劍妖說打就打，長劍一震，人似利箭，倏然便至。瞧他這架勢，哪裏像是切磋，就好像我師父是他仇人一般。

劍指黃宮，一點星芒乍現，他的速度已經超越了極限，眼看著就要傷到我師父，我的心也在這一刻提了起來，忍不住朝著懷裏摸去。就在這個時候，我師父卻緩緩地推出了雙掌，平靜地念了五個字：“至道，如流沙！”

師父的雙掌看似沒有一點兒力量，甚至連一隻蚊子都拍不死，卻偏偏將這疾如閃電的劍芒給鎮住了。我在旁邊能夠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炁場。

因為置身事外，所以我隻看到被我師父威勢鎖定的南海劍妖，在一霎那，臉色變得一片雪白。

不過那家夥絕對是一個意誌堅定如鐵的漢子，在這般恐怖的威勢之下，竟然頂著所有的壓力，將自身的潛力爆發了出來，居然又將這劍尖遞到了我師父的胸口來。

我師父不動聲色地朝前踏了幾步，表麵上看好像是將胸口送入對方的劍尖上，然而他每走一步，整個人仿佛就拔高了數分。我看著師父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變得高大，他腳下的土地居然也在這一刻變高了。幾步之間，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等到南海劍妖刺到跟前的時候，他的劍，居然刺入了泥土中。

瞧見這情況，我不由得會心一笑，事實上師父根本就沒怎麽動手，師父這般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手段，著實讓人詫異。

那劍妖一劍刺入泥土中後，突然喪氣了。他將長劍收回腰間，鬱悶地說：“你這個老陶，以前厲害也就算了，現在居然能夠引天地之力而為己用，當真不讓人活了……”

聽到他服軟的話，我師父哈哈一笑，腳下的泥土又陡然落回地麵，對他說道：“修行之事，不進則退，這麽多江湖後輩在追趕，我哪裏敢懈怠？”

南海劍妖人邋遢，但是一雙眼珠子宛如嬰兒一般純淨透亮，指著我說道：“後輩？這個小子，便是你那名動江湖的大弟子，黑手雙城陳誌程咯？”

我師父聳了聳肩膀笑道：“名動江湖，我怎麽不知道此事？”

南海劍妖說道：“得了吧，我一路北來，每逢一人，便問起當今之世，最名聲鵲起之輩是誰，別人便會告訴我，如今群星璀璨，但名聲最大的，當屬茅山宗出身的黑手雙城。那小子手黑心冷，殺伐果斷，厲害得緊。東北名門羅滿屯，那可是高手遍野的宗門，結果就因為門中有個小子偷了他一件東西，就滅了他們滿門……嘖嘖，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結果現在一見，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而已啊！”

師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而我上前一步躬身說道：“晚輩陳誌程，見過劍妖前輩。江湖傳言，素來誇大，還望前輩不要誤會。”

南海劍妖嘻嘻一笑，說：“傳言不傳言的，咱先不說，來來，咱爺倆兒練練？”

我頗為尷尬，而師父則揮了揮手，笑罵道：“你這個武癡，見誰都要練兩手，就不能好好說話？剛才你不是說了麽，打輸了，講一講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可別耍賴啊？”

南海劍妖遺憾地說：“我哪裏是見人就要練兩手？若不是我那師侄說這小子還算不錯，我堂堂南海劍妖，怎麽會跟一晚輩玩耍？行，行，願賭服輸，我且告訴你這件事情——我之所以來這兒，是因為昨日收到一個消息，有傳言講這黃山之地，即將有一條龍蟒飛升，化身真龍之屬。若是能過來揀點便宜，勝過苦修數十年……”

“黃山，龍蟒？”

我師父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下意識地朝我望了過來，而我也是震驚異常，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師弟蕭克明在這茅山附近發現那龍血結晶的事情，是昨日方才通知到我的，而後又通報給了茅山那邊，其餘的人是怎麽知道的呢？這裏麵，到底是我這邊不慎走漏了消息，還是茅山宗那邊有什麽連接不上的地方，又或者是那條魔蟒泄露了行蹤，搞得江湖上風言風語，洶洶而來呢？

師父瞧我也一臉震驚的模樣，心中明了幾分，不動聲色地問道：“劍妖老弟，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南海劍妖擺擺手說道：“聽誰說的，這個就沒有必要說了。我原本並不相信，隻不過是想過來碰碰運氣的。不過瞧見了你，我就曉得此事並非空穴來風，如果我猜得沒錯，恐怕你老陶，也是為了這黃山龍蟒，方才出現在此處吧？”

事已至此，我師父並無隱瞞，而是豁達地承認了。南海劍妖對他說道：“也就是你老陶這般坦**了，若是別人，說不定又編排什麽故事呢。你放心，我隻是過來看熱鬧的，真若有，我不跟你搶，也算是還了當年欠李道兄的一份人情。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我來的路上，可看到了許多熟人，有懸空寺的，有太上峰的，洞庭湖的，荊門島的，龍虎山的，五花八門。各路豪雄都來碰運氣呢，你可得小心，別讓到嘴的肥肉給飛了。”

我師父平日裏十分低調，而此刻卻顯得無比霸氣，冷然說道：“那龍蟒化龍最重要的東西，是從我徒弟陳誌程手中奪走的。現如今，我們茅山宗隻不過是想要找回自己的失物而已，任何人想要搶奪，且先過了我陶晉鴻這一關。”

南海劍魔白眼一翻，正要說我師父霸道，突然間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慘叫。他眉頭一揚，對我師父說道：“如此風雲際會，不知道是福是禍啊，老陶，我去看熱鬧，你去不？”

我師父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點頭說道：“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