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茅山茅山
於大師將我一路領到了臥室密道中的地下室,在那大理石浮雕上麵,我又重新看到了當初正邪兩道搶得凶猛的飲血寒光劍。
依舊是被無數貼著符文的鐵鏈捆住,不過那八道不斷噴湧而出的白色冷氣沒有滾滾冒出,飲血劍懸停於空中,外麵罩著的銀色劍鞘,乃魚鱗所製,再外麵用細碎的麻布小心細致地包裹著。如果仔細看,能夠發現這些麻布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細線勾勒,用盡了妙心思。此間再看寶劍,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犀利不再,反而給人一種沉穩平淡之感,好像是寶器蒙灰,深沉內斂。
於大師在兩米之外站定,得意地看著自己的這份佳作,然後看向了我,充滿期待地說道:“二蛋,你去拔劍。”
我還在仔細觀察這飲血寒光劍,曉得這幾年的磨礪已然使其凶氣減退許多。聽得於大師吩咐,我便走到大理石牆壁之前,伸出手抓住了半空中的劍柄,然後用力緩緩地往外拔了出來。
這劍裏有一股磅礴的吸力,一開始仿佛石牛入河,難以為繼,而後當我的氣息傳遞入內,似乎才鬆動了一些,接著劍鞘上的魚鱗似乎活過來了一般,不停地蠕動,每一次韻律,我都能夠感受到阻力減輕幾分。幾秒鍾之後,一聲錚響,一道雪亮的光華從我的手間抖落出來。
寒光凜冽,劍涼如水,再不複當日那紅騰騰的殺氣,反而像月光一般淡涼,劍尖不停顫動,發出“嗡嗡嗡”的震響,讓人心中憑空生出幾許冷意來。
於大師見我順利地拔了出來,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和顏悅色地拍著我的肩膀說道:“我這幾年,心血皆付與它——此劍當初祭煉之時,太過血腥,是一把凶名赫赫、血染劍紋的魔劍;而我加諸了無數手段凝固於劍身,也為你量身打造了這魚鱗劍鞘,名曰‘忍惕’,便是想讓你在殺人沾血之前,警惕忍心,以慈悲為懷,你可曉得?”
當初於大師和劉老三決議將此劍交由我的手中,如今幾年過去,我也快滿十八,如此交接,也算是履約。不過此番瞧見於大師鄭重其事,我的臉也不由變得嚴肅起來,躬身回答道:“小子曉得,定不負於老賜劍之恩,也不會忘記初心,持劍行事之前,一定再三以此戒律為準,不添無妄血債。”
兩人一問一答,算是交接。於大師將這劍身上的鎖鏈取了下來,連帶著那毫不起眼的布裹都給我拿好,然後拉著我重回小院。
南南將茶水添上,於大師語重心長地又吩咐道:“我再嘮叨幾句,你這幾年成長極為迅速,特別是去了南疆一趟,整個人都沉穩和內斂了許多,這也是我將這飲血寒光劍交付於你的緣由。這劍是凶物,也是寶器,許多人都盯著它,雖然被我改變了外觀,抹掉了楊從順的印記,但若是被集雲社或者其餘邪派瞧見,保不得會起貪心,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用為好。”
這飲血寒光劍,乃楊大侉子為了超越於大師的雷擊棗木劍,傾注畢生心血而成的作品,就連於大師也誇讚不已,這幾年又耗費了於大師的無數心力。金陵雙器以這種形式聯手打造出來的東西,是我們這個行當裏麵夢寐以求的。財帛動人心,的確應該低調。
聊完飲血寒光劍,我將其收起來。這時南南問起了胖妞這個曾經和他一起玩過的小夥伴,我心中難過,講起了胖妞在邊境失蹤一事。南南聽完,一言不發,沉默許久之後,走到院牆邊,揭開一截雨布,隻見那兒竟然有幾十個木雕,都是胖妞,有大有小,被摩挲得光亮無比。南南挑了又挑,終於從中選了一個核桃核大的小木猴遞給了我。
這小木猴兒是用黃梨木雕製,正麵是胖妞惟妙惟肖的造型,背麵是它化身魔猿之時的惡相,宛如陰陽雙麵。
離開於家小院,我背著飲血寒光劍來到了郵局,給幾位相熟的朋友寫了信,然後又前往江寧分局拜訪李浩然局長。他在辦公室接見了我,相比總局的李慶亮李副局長,他沒有說太多的套話,而是跟我談及了南疆前線的事情,說安南人並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將會在幾日之後進行反撲,不過我方肯定不會讓其得逞,一定會守住陣地。
談到龍虎山的人,我著重講了一下對趙承風的觀感,沉穩有力,長袖善舞,給人的感覺十分不錯,而且本事也極為了得。
李局長點了點頭,說道:“趙師弟這人自小就天資聰穎,無論是對道法,還是對人情世故的領悟都很高,不過唯獨有一點,那就是沒怎麽受過挫折。古語有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沒有受過苦難和折磨的人,考慮問題並不全麵。二蛋你以後如果有機會跟他共事,可一定要記得提醒他,不要讓他走了彎路。”
看得出來,李局長對趙承風那小子還是蠻關心的,如此說來,龍虎山想要重點培養趙承風的傳言,看來的確屬實。
聊完了趙承風,我又問起了好兄弟羅大根的近況來,幾年前他入了龍虎山蘇冷門下,因為山門管得頗嚴,一直沒有再聯絡過。說起他,李局長滿臉微笑,說:“賢坤天賦異稟,一入門便獲得了諸位長老的重視,連張天師也對他另眼相看,如今在蘇師叔門下修研道法,進步很快。如果他達到了出山門的標準,說不定你們兄弟以後很快就會見麵。”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我又去了二科,向榮大姐和老孔都在,另外還有一些人,眼熟但人不熟,總感覺物是人非,十分感傷。
假期匆匆,很快我便返回了省局。這時總局和中央都已經來了人,申重忙得腳跟踢到後腦勺,有一人抓一人,忙乎接待工作。我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就幫襯著忙前忙後,大概數了一下,發現這回首都來人不多,也就十二個,再加上我們省局的四個,總共就十六個人——倒也是巧了,世界太小,我到了這才曉得,省局的另外兩個人就是戴巧姐和丁三。
首都來人雖少,但氣度皆是不凡,十分難伺候。我這才曉得當時申重為何會感覺到詫異,原來還真是一份勞心勞神的苦力活。
除了一些行政人員之外,我特別注意到一個衣著素淨的老者。沒有人跟我說過他是誰,他為人十分低調,基本上不出麵做任何事情,也不負責具體的業務,不參與討論各種細節,深居簡出,讓我差一點兒以為他就是一個啞巴。不過首都來人無論是誰,再牛逼厲害,見到他都得畢恭畢敬地喊一聲“黃老”,瞧那恭敬模樣,簡直讓人覺得他是天大的人物一樣。
至此,我才曉得這些人裏麵,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了。
我們在二十五日上午乘車趕往句容,路程並不算遠。到了鄉下之後,所有人下車,雇了當地的鄉親,抬著許多禮物,一路朝山林間走去。前前後後總共有二十多人,算是一條比較長的隊伍。然而山路之上,除了我們和山民、樵夫,還有一些一眼可辨的外鄉人,這些人身上鼓鼓囊囊,行李也十分古怪,一看就知道藏著很多東西。丁三有些草木皆兵,問申重要不要盤查一下,開山觀禮,茲事體大,可不能出了岔子。
申重看著前方的領導們,一臉苦笑,對丁三說道:“老丁,進了這山林,便不是我們做主了,人家茅山自有行事,還輪不到我們來操心。”
這話說得丁三一陣鬱悶,看著幾個身上佩劍的小子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聳了聳肩說:“得,鹹吃蘿卜淡操心,我不管了。”
山間青竹繁茂,物華天寶,端的是一派好風景,如此悶頭走著,突然前方有人叫道:“到了,到了,茅山到了。”
我猛一抬頭,瞧見一座雄山,巍峨挺拔,心中突然莫名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