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神來了

這兩個中山裝打扮的人,中年男子老成穩重,稍微年輕的相貌普通,表情平淡。當我以為就隻來了三個人的時候,後車門又鑽出一個女人來。這個女的四十來歲,穿著政府工作人員那種嚴謹的灰色套裙,戴著黑框眼鏡,雖然模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但是讓人看著沉悶。

一群領導匯在一起,緊緊握手,相互介紹。

中年男人叫胡文飛,年輕一點的叫楊操,一臉嚴肅的中年女人叫賈微,都是上麵派下來的。那個叫老葉的尉官則充當雙方的聯絡員。吳剛介紹我的時候,隆重地說:“這是我們州最有名、最厲害的大師,陸左,昨天也就是他出手抓住的矮騾子。要不是他,隻怕我的命都沒有咯。”

這幾位都是從省城派過來的,聽到吳剛說的兩個“最”,兩個男的淡定自若,倒是那個叫賈微的女人,一臉的慍色,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出聲試探說:“小兄弟,敢問師出何門何派,你的師父是哪一位?”

見她一副倨傲、不相信的模樣,我笑了笑,說小子無門無派,所學一靠家傳,二為運氣,當不得吳隊長的盛譽,見笑了,見笑了。見我這般謙虛,賈微的臉色好了一些,說年輕人,能夠這般謙虛有度的,也是值得培養。為了表示讚賞,她用大老板見新員工的眼神,欣慰地看著我。倒是胡文飛伸手跟我緊緊握在一起,說,陸左,既是同道中人,便莫要謙虛,一會兒還要勞煩你幫我們介紹一下情況才是。

我點頭說好,沒得問題。

老葉、楊操和賈微紛紛和我握手,前兩者還好,一副公事公辦的熱情,而賈微,言語之間,卻能夠讓人感覺到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就像武俠小說裏名門正派看見跑江湖的小雜魚一般,讓我不喜。

當然,我已經過了以自身的好惡去決定事情的年齡。所謂男兒,要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臉,才氣見於事,義氣施於人,方能成就大事。所以我也並不計較,把他們帶到了關押矮騾子的房間,不卑不亢地將情況給他們做了介紹。

整個過程中,胡文飛和賈微不斷提問,楊操則不怎麽說話,眼睛不斷地四處掃量。

賈微對那隻死去的矮騾子十分感興趣,蹲下來,戴上橡膠手套翻看屍體,反複查詢,然後問我是怎麽弄死它的。我含笑不語,並不作回答。她覺得我有些無禮,眉頭蹙起來,而我卻覺得可笑:老子的手段,需要跟你報備嗎?簡直當自己是太平洋警察了。

因為這個,我甚至連藏在內兜的那本證件都懶得拿出來,跟她敘一下同事情誼。

胡文飛嗬嗬地笑,為我們打了圓場,然後轉過頭來問楊操怎麽看?

楊操看了下我,又看了下吳剛,緩緩地說道:“不好。據我觀察,你們這一批進入到矮騾子聚居溶洞裏麵的人,應該是被某種東西下了念頭,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詛咒。這種詛咒,就像死神的請帖,隨時將你們拖入死亡的深淵。也正是它,讓矮騾子這種鬼物找到你們。同樣的詛咒,還發生過在薩卡拉金字塔中,但凡是進入內殿中的人,無一幸免。”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遲緩:“我……我懷疑不但是你們幾個,其他離開的人,也很有可能會遭遇不測,所以,還請你們盡快聯係另外五個離開這個部隊的人。最後,我看見,你,身上所受到的詛咒,是他們三人集合的幾十倍……很難想象,你是怎麽逃脫這噩運的。”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很簡單。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殺多了,身上的凶焰就盛,就沒有邪物敢惹了。哈哈……他們幾個也跟著我笑,說你的膽量倒是大得很。也有不以為然的,不過大家都沒有表露出來。這邊的事情由胡文飛等人接手之後,我便向吳剛告辭,準備離開。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好兄弟,這是你救我第二次了,兩條命!以後有什麽兄弟幫得上忙的,盡管說話,甭客氣。吳剛目前在跟州武裝部領導的女兒談戀愛,是和楊宇一般的優質股,能量確實還是有一些。

我點點頭說,要得,絕對不廢話。

胡文飛留我,說,事情還未結束,能夠留在這裏最好,出去了,危險。雖然陸左你一身好本事,但是好漢還怕群狼,現在已經不是單打獨鬥的時代了。我說,我最近不會離開這兒,有事情,隨時聯係便是。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好,我們隨時保持聯係。

我開著楊宇的越野車離開,從後視鏡裏麵,看到這三個人在望著我這邊談論,對象應該是我。我笑了笑,沒有說什麽,而是將車開回晉平,不想在此逗留。路上,我打電話給馬海波,說了昨天的事情,也講了那個楊操的判斷。我看得出,楊操的眼睛有一些特別,眸子裏有一種十字形的星芒在閃動,顯然是個有著天生機緣的人。我告訴馬海波,讓他小心一點,別被矮騾子找到了。

馬海波笑著說他現在嚼著甘草檳榔,隨身帶槍,恨不得矮騾子早點出現呢。

從市裏麵到達晉平,需要五個多小時,從這個時間,也能夠看出我們家鄉的交通有多麽不發達。為何?山太多了,層巒疊嶂,連綿不絕,所以說晉平是十萬大山的門戶,一點也不假。我趕到了晉平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鍾。我打電話給楊宇,把車還給他。他拉了我到他家,讓他女朋友給我們做了一點菜,兩個人喝酒聊天,一直到了十一點。

期間談到了他的表弟張海洋。他苦笑說,他那舅舅也是個蠻橫的人,就是不鬆口,準備讓那家夥入了外籍,逃避這場禍事。我說你老舅家真有錢。他搖了搖頭,說不談這些,他也不想,可是沒辦法,社會就是這個樣子,你要麽阻擋得粉身碎骨,要麽就默默接受。

楊宇問我在家裏待多久,我說不知道,可能要些日子,畢竟要把矮騾子的事情了結,我才能放心離開。他說車子你先用著唄,著急還什麽?我搖頭說算了,喪事辦完,我頂多就是宅在家裏,用不著的。

楊宇似乎有話想跟我說,應該是關於黃菲,然而欲言又止,最終歎了氣。

喝到最後,楊宇醉了,拉著我哭,說老子才不是靠老子混上位的呢……他說得結結巴巴,邏輯混亂,楊宇的女朋友趕緊過來扶著他。我起身告辭,一臉的歉意。他女朋友倒是個和善的人,將我送到了門口。有了肥蟲子在,我倒是不會醉,不但沒醉,頭腦反而清醒得很。

這時候街道上冷冷清清的,行人也少得可憐。十月份天氣轉涼,有風從北邊刮來,呼呼的,我穿著白色長袖襯衫,突然感覺有些冷。走在這既陌生又熟悉的街頭,路燈將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我蹲在馬路牙子旁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兒。

酒精被體內的那個小酒鬼緩慢地吸收了,酒意消退,我反而有些迷茫了。

我將何去何從?

腦袋暫時空白了一會兒,我伸手入懷,掏出一串晶亮的鑰匙來。記憶湧上心頭,某個日子裏,我和一個女孩一起去買房子,然後我將房門鑰匙交給她,委托她幫我裝修,布置一個屬於我們共同的家。那個家,我從來都沒有去過,但是在我心中,卻一直是一個很神聖的地方。

它代表著我心中很認真的一段感情。

隻可惜,那個女孩後來托人,經過幾道手,最終將鑰匙交還給了我。我端詳著這串鑰匙很久,然後站起身,朝著新街大步走去。在那裏,有一個曾經屬於我和黃菲的家。以後,它將成為我在縣城的一個落腳處。累了、困了、倦了,我都可以在那個港灣歇息。

雖然,裏麵的女主人已經沒有了。

從楊宇住處一直走到新街市,足足用了十來分鍾,當我來到那棟樓房的時候,看著四樓處的窗戶露出來的燈光,我突然有一些發愣,第一反應是我找錯地方了。翻騰了一會兒塵封的記憶,我發現自己沒來錯地方,那個從窗簾處透著溫暖燈光的房間,就是我的房子。

不知道怎麽的,我的心在一瞬間就熱了起來。

懷著顫抖的心,我忐忑地來到樓下,緩步走上了樓道,一直來到了大三居的房門口。棕紅色的防盜門緊緊關著,我掏出了鑰匙,每一把上麵都有黃菲用娟秀字跡作的標簽。我找到了大門鑰匙,然後將它捅進鎖孔裏麵,輕輕一擰。

“嗒”的一聲,門鎖開了。

我將房門輕輕推開,聽到一陣悠揚的音樂聲傳來:“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