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蠆,追兵

我趕忙回頭瞧了一下我們身處的位置,這石屏風本來是為了阻擋河風和水汽以及視線,使得石床那兒能夠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所以如同一堵圍牆般,使得我們能夠藏身於此,並且因為遁世環的緣故,不被發現。但倘若洛右使和翟丹楓繞過屏風,來到這邊取那所謂的癸水陸行舟,那我們就會直接暴露在她們的視線之中,避無可避。

我們離開了屏風那兒,緩慢地躲向那艘小艇的陰影處,心中發慌。聽著石廳中的腳步聲漸近,我的思緒一片混亂,不知道到底如何應對,倘若我們表明身份,這兩個女人會不會網開一麵,大家手拉手,做好朋友呢?

我們趴在地下,緊緊貼著地麵。舟身的阻擋,使得我們在陰影中,如同死物,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洛右使和丹楓收拾完隨身行李,準備朝著這邊行來的時候,我握緊了手中的鬼劍,想著實在不行,我們就先硬拚一記,然後就遁入水中。還沒等我將氣息運足,便聽到暗河那邊,水波輕響。是小妖,過來接應我們嗎?

這聲音也驚到了洛右使兩人,她們顯然也認為這動靜,是劍脊鱷龍所弄出來的。洛右使輕笑:“這癡蠢貨色,當真以為我們時間匆忙,不會弄它嗎?看我現在就將它給扒皮抽筋,活活整治了。”那凶悍莫名的劍脊鱷龍在她的口中,便如土雞瓦狗一般——這便是身為邪靈教護法右使的底氣,也是她的傲氣。

然而當我回過頭,向河麵瞧去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劍脊鱷龍那標誌性的角質鰭背,而是一顆黑乎乎、前額根本沒有幾根毛的頭顱。那頭顱一浮現,立即快速接近岸邊,接著就是一個飛躍,寒光一抖,一道黑影便出現在了濕滑的河岸之上。我瞧得分明,這個濕漉漉的人影,正是茅山宗水性第一的水蠆長老,徐修眉。

這個擁有一身水道功夫的老者,此番出現在這裏,想來應是從天湖底順著甬道,一路追蹤我們而來。人的視覺是有選擇性的,篝火、洞頂漏光、美女,陡然出現的徐修眉並沒有瞧見隱藏在暗處的我們,而是很自然地跟邪靈教洛右使、翟丹楓對上。

徐修眉昨日沒有參與白居塔中的虹化觀禮,並不曾見過洛右使,也不知道這洞中兩人的身份。他正待上前詢問,然而驚弓之鳥的邪靈教兩人,卻並不想與他商量太多,直以為這是追兵,又見徐修眉手中一把寒光凜冽的分水刺,稀疏的頭發勉強挽了個道髻,洛右使不由得恨意頓起,大聲嬌喝道:“好你個茅山來客,我未曾為難於你,你卻屢次糾纏,當真以為我怕了陶晉鴻那老不死,不敢取他門下性命不成?”此話說完,她根本不容徐修眉辯駁半分,翻手亮出一柄兩尺長的秀女劍,朝著麵前這個濕漉漉的老者刺去。

徐修眉在茅山養尊處優,氣度威嚴,自是不凡,本待說兩句客氣話,通報家門,然而見麵前這女子根本就不跟他廢話,直接襲擊,便冷哼一聲道:“倒要看你的本事!”說話間,他手上的分水刺,果斷朝著對方要害捅去。

兩人所用,皆是奇門兵器,不走尋常的路子。徐修眉這分水刺跟隨他多年,不知斬殺了多少河湖裏的生靈凶獸,鮮血浸染,凶戾勃發,揮舞間,竟然紅光大現,鬼嘯嗚嗚。

然而他強,邪靈教右使卻並不差,這個女人年紀不過三十,然而一身業藝,便是那修行一輩子的老江湖,也不堪比擬。秀女劍一抖,黑氣大盛,濃霧滾滾,竟然將兩人之間的那空地處,填得滿滿當當。

在黑壓壓的濃霧之中,兩人對拚了幾記,我們雖然瞧不見,但是那交擊之聲清越嘹亮,宛若龍吟,隨之的震**聲,也在石廳中翕動作響。就在此刻,我和雜毛小道,攜著火娃悄然退到了石壁裏間的一道凹口中,深藏功與名,專注醬油二十年。

“啊……”很快,一陣老男人的慘叫聲出現。狂風頓起,黑霧隱沒,徐修眉連著後退,停落在了暗河邊,胸口處有汩汩的鮮血湧出,烏黑發紫的嘴唇邊,也有血溢了出來,頭頂稀鬆的發髻被一劍削下,紛紛灑灑地散落於地上。

徐修眉本來還待端一下架子,然而見到這麽犀利的妹子,又驚又怒,將分水刺橫於胸前,瞪眼問道:“你是何人,哪個單位的,竟然會這麽厲害?”

洛右使秀美的瑤鼻一皺,不屑地說道:“你裝什麽裝啊,你不就是過來抓我的嗎?裝無辜有用嗎?看在你即將要死的份上,讓你死個明白:我洛飛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厄德勒掌教元帥座下,護法右使是也……”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但見徐修眉藏在身後的左手一招,黑沉沉的地下暗河裏,突然有一道水花浮現,“嘩啦”一聲,一頭窮凶極惡的長毛水鬼出現在他的左邊,張口一嚎,整個石廳,就是一片回音。

洛右使見這恐怖水鬼,根本就不怯,腳下踩動罡步,左手陡現一個描金袖珍絲袋,大喊一聲:“到袋裏來!”那頭曾經與我們交手過多次的水鬼,全身頓時變形、扭曲,最後化作一道黑線,飛進了敞口的絲袋中。

趁著這個當口,徐修眉已然翻身入水。作為以水性著名的修行者,徐修眉一入水中,滑若遊魚,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我在旁邊看到,心中驚訝,這水鬼乃徐修眉的符兵,精心煉製之物,然而這家夥竟然為了一點兒逃跑的時間,就將其拋棄,果然是心狠啊。

洛右使被這一番阻擋,再看水波**漾的暗河,眉頭皺起,回頭跟丹楓說道:“走,趕緊走,敵人比想象中來得更快,此處不安全了,扯乎!”她來到了那閉合的角質狀的小艇前,手上結了一個印符,然後放手一拍,艇身頓時一陣翕動,然後緩緩打開,裏麵有淡黃色的光芒透露出來,也略有些腥味飄散。

這是我們離這兩個女人最近的距離,相隔不過四米多。我挺胸收腹,連呼吸都不敢正常,緊張到了極點。

丹楓先跳進了小艇,當洛右使往裏麵放行李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哢”的輕響,緊接著整個石廳中一片震動,我們剛剛藏身的那道石製屏風,竟然破碎成了無數拳頭大的小石塊,暴風驟雨一般,朝著前方擊打而來,而藏於石製屏風後麵的癸水陸行舟,正是受害的重災區。洛右使是何等厲害之人,這動靜自然提前一瞬知曉。她已經來不及跳入艇中,唯有將艙門閉合,然後翻身到了另外一側,避開這轟然一擊。

我們在斜側麵,那屏風碎石倒不會殃及池魚,一道藏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屏風的原址上。一身藏紅色喇嘛服,獵獵起風,來的是白居寺中八位高層中的一個。

我知道,佛法高深和功力高強並不是一個概念,畢竟天下的寺院裏,以武出名的,也就隻有一個少林寺,很多和尚念了一輩子經,修了一輩子心,依然還是手無縛雞之力。這並不矛盾,不過修行藏密的喇嘛,裏麵的高人比例卻是蠻多,這位,明顯就是其中一個。

當那些石頭悉數落入暗河中,或者擊打在了岩壁之上後,洛右使拉動這艘小艇,朝著暗河中推去:“走,先走,我自己脫身!”她也是知道,這個喇嘛的到來,預示著她即將陷入重圍中,時間不允許她逃離,那便先送走一人,免得累贅。

那大喇嘛並不知曉黑色石頭在誰身上,以為艇中之人準備攜寶潛逃,大叫一聲“休走”,箭步前衝,飛奔過來。

洛右使一身業藝,並不怕這紅袍大喇嘛,那把短短的秀女劍再次滑出右手,越過小艇,朝著大喇嘛的手掌刺去。大喇嘛肉掌金光閃耀,卻也不敢跟這柄宛若魚腸劍的利器觸碰,身形一晃,朝著左邊閃開。

就這一刹那,洛右使後腳一勾,終於將癸水陸行舟給推進了水裏,捆係的繩子也給斬斷。那艇看著古怪,一入水,便咕嘟咕嘟地冒泡,如同活物,不一會兒,便沉入水中,再無蹤影。

將小佛爺特使翟丹楓送走後,洛右使終於放開了手腳,回過頭來,盯著這紅袍大喇嘛說道:“以你的本事,你以為能夠勝過我嗎?”

那大喇嘛不回答,而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反問道:“你為何不一起逃?”

洛右使搖了搖頭,說,我的直覺表明,水底下的恐怖,遠遠勝過你對我的威脅,所以,我先下手,將你擊斃再說!說罷,欺身而上,一劍朝著大喇嘛刺去。

那大喇嘛表情凝重,雙手畫了一個古怪的圓,口中低喝道:“唵……”佛光陡現,而在石廳那頭,傳來了一大堆的腳步聲。

大部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