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龍吟一聲複一聲

這一棍子,是直接照著我的後腦勺砸過來的,又重又疾,分明是想要將我留在這裏的架勢。我猛然回頭,一劍擋了過去,瞧見暗中偷襲我的是胖妞。它一棍被阻,一個翻身落地,棍子橫陳,齜牙咧嘴,朝著我一聲嘶吼,顯得十分凶惡。

我定睛一看,卻見那胖妞滿是黑毛的腹部,此刻竟然裂開了,露出了發白的皮肉來。裏麵的內髒清晰可見,顯得十分惡心可怖。

在瞧見這碩大的洞口時,我豁然開朗,曉得了那條肉乎乎的金色肥蟲子,竟然就是從胖妞的腹部飛出來的。

而在這一瞬間,我也明白了之前在峰頂上,與胖妞交手時它身體裏蔓延過來的邪惡意識,居然就是那條刀劍不入的肥蟲子。而胖妞之所以變成這般模樣,恐怕全部都是因為小佛爺將它當作鼎爐的緣故吧?

一想到這裏,我整個人怒火中燒。而這時那條凶惡的肥蟲子再次朝著我陡然射將過來,那速度簡直快到了極致,比子彈都還要迅捷幾倍。

憑著對於炁場的掌控,我避開了這家夥的攻擊,不過卻沒有辦法出劍斬殺。而這時胖妞也是凶惡至極地掄棍而來,兩者一明一暗,讓人防不勝防。我應付幾招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將魔威陡然激發,朝前方平推而去。

魔威乃深淵魔王的氣息,所有黑暗屬性的生物都會受到威勢影響,胖妞與這金色肥蟲也不例外。胖妞倒也還好,隻是朝著後麵退開幾步,而那肥蟲子就仿佛見到了貓的老鼠,倏然朝著黑暗中退開,倉皇無比。

瞧見魔威能夠限製那讓人厭煩的肥蟲子,我也鬆了一口氣,集起氣息,準備再一次施展那煉妖壺觀術,恢複胖妞的神誌。然而就在我準備妥當時,林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呼哨聲,胖妞眉頭一皺,幾個後空翻,卻是隱入了林子中。

我知道它退往的方向,是那落龍之處,卻並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回過頭來,跪倒在浸滿雨水的泥地裏,將摔倒在地的南海劍妖扶起來,大聲疾呼:“前輩,前輩你醒醒……”

然而,南海劍妖卻再也不能嬉笑怒罵,睜開眼睛與我交流。大半個後腦勺被啃掉的他,已然是無力回天了,身子冰涼。我緊緊抱著這一位渾身酸臭味的老頭兒,心中一陣悲涼。回憶起他出現之後的點點滴滴,這才發現我剛才對他的懷疑,實在是太過分了。這位老人不過是喜歡湊熱鬧和胡鬧而已,對朋友,特別是我師父這樣的老友,最是真誠。

他本來可以帶著自己的黑背大鵬遠去,逍遙海外,卻屢次三番地折返,救我茅山於危難之中。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唯一的遺言是讓我趕緊離開,不要赴險。這樣可愛的一位老頭兒,卻是葬身在了小佛爺的野心之下。

與我共同成長、善良的胖妞,也因為那狗東西而變成了今天這副暴戾而恐怖的模樣。我回想起它腹部那個血肉模糊的洞口,背脊上一陣雞皮疙瘩泛起。

南海劍妖死了,此刻的他雖然還能保持人身,我卻能夠感覺到力量正在迅速流逝,不久之後,他就會現出自己的原形。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燃燒起來了,滿腦子複仇的心思。我將劍妖前輩的屍體放平整,猛然起身,將手中的信號令箭發出,然後朝著林子那邊疾奔而去。

穿過了兩百多米的樹林子,我來到了落龍的地方。在一片槐花樹下,那隻翼展寬大的黑背大鵬頹然倒地,而在它的身下,則壓著一條數丈長的黃色長蟲。因為被羽毛擋住的緣故,我瞧不見那龍頭,卻也曉得此刻的黑花夫人跟之前已然有著極大的區別。

在落龍的兩邊,有人在對峙,一方是戴著麵具的小佛爺、身材魁梧的天王左使、山羊胡地魔,還有兩名狼狽的左使衛隊成員。而另一方,則隻有我師父陶晉鴻一人。

雙方遙遙對望,場麵僵持,我沒有瞧見胖妞和那條金色肥蟲,也沒有瞧見據說跟我師父在一塊兒的東海蓬萊島前代海公主。正打量著,卻聽到師父平靜地問我道:“誌程,南海劍妖如何?”

我咬著牙說道:“死了!”

師父沉痛地閉上了眼睛,仰頭朝天,難過地說道:“唉,我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是我害了他,真的不應該讓他去接引龍屍的!”

不遠處的天王左使冷聲笑道:“陶晉鴻,你說得很對,南海劍妖,他就是死在你的野心之下。嗬嗬,地仙,你以為真的就這般容易晉升麽?自明末之後,這世間哪裏還有人能夠超脫於世?你知道什麽是末法時代麽?地仙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了,你居然還抱著那般的妄想,你才是最大的野心家。不用多久,整個茅山,都會被你的一己私欲給吞沒的。”

這家夥的話直指師父本心,師父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忍不住出言說道:“自己吃不到葡萄,卻說葡萄是酸的,好一個天王左使。我看根本就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而已,你老了,根本就容不下這個世界,也沒有探索未知的勇氣。認命吧,這就是你,一個失敗者!”

“失敗者?”

王新鑒的臉上露出了怪異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說道:“我是一個失敗者?嗬嗬,那麽你呢,我敬仰的魔尊大人。什麽陳老魔、黑手雙城,現在的你,根本就是道門養的一頭惡犬而已。哪裏還有當年帶著八十一票兄弟打天下的壯誌豪情,你沒看到那頭伴你轉世的魔猿已經背棄你了麽?好好的尊上不當,偏偏要給人做一條狗,還有資格說別人?”

狗?

聽到王新鑒的稱呼,我心中的一股意誌陡然之間就覺醒了,變得異常張狂而憤怒,怒吼道:“你在說什麽?”

王新鑒微笑著繼續說道:“狗,我說你是狗啊,聽不懂人話?”

“啊!”

我雙目赤紅,一聲怒吼,就準備上去與之拚命,然而這時師父卻在旁邊一聲輕喝道:“咄!”

我聽在耳中,如遭雷轟,一瓢冷水從頭淋到腳,整個人清醒了過來。這才想起來,對方五人,除了那兩名左使衛隊成員外,個個都是當世間頂級的高手。我若是擅作主張,隻怕事情就會變得更壞,當下也是往後退了一步,朝著師父拱手說道:“師父,對不起,我動怒了!”

師父點了點頭,平淡地說道:“些許挑撥離間,並不能影響到你我師徒近三十多年的情誼,保持平常心,不要讓心魔吞噬了自己。”

我認真受教,而後師父又對王新鑒說道:“王左使,你我剛才交手,已然明了彼此。若是再動幹戈,隻怕你自個兒的性命就得撂在這兒了,這事兒你可想好了?”

王新鑒嗬嗬笑道:“我死了,你自然也活不了。陶掌門,別拿年輕時候那種拚命三郎的架勢跟我講話。”

師父聳了聳肩膀,平靜地說道:“既如此,同歸於盡吧。今天能夠見證魔蟒渡劫,又有一條真龍死於我手,此生無憾,又有何懼?”

王新鑒也是不甘示弱地威脅道:“說得好,今朝能見真龍,當浮人生一大白,同死而已,又有何懼。不過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你我死了,你覺得你這寶貝徒弟,能夠爭得過我厄德勒的掌教元帥麽?”

我的目光頓時凝聚起來,曉得他說得不無道理,我師父此刻倘若豁去性命,與這王新鑒同歸於盡的話,龍屍也未必屬於茅山。若是如此,他豈不是白死了?

不過我師父顯得十分淡然,右手微動,手指上卻是出現了兩塊骨頭雕琢的符籙來,平靜地說道:“龍骨法雷符,我師叔李道子留下來的作品,先前在峰頂,我也是用過一次的,威力你知道。這兩枚,我若是同時施展出,就不隻是你我同歸於盡,而是大家隨著這龍屍,隨風飄去了。黃泉路上,一同相伴,王左使你覺得如何?”

瞧見我師父手上的符籙時,王新鑒的臉色陡然變了,眼神朝著左邊飄去,似乎在與小佛爺交流。對方似乎有所依仗,指了指樹林處。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悠長而洪亮的龍吟聲,從雲層之上,幽幽地傳了過來。

這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