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此間事了,各自離散

我和劉老三看著繈褓之中的小丁丁,愣了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說實話,轉世重修的人古往今來都不算少,但是白合絕對算得上是修為最為淺薄的一個。別的轉世大拿要麽謀算好生辰日期和性別,要麽直接找到自己喜歡的身體,而像白合這種內心十分女人味兒的小姑娘投身在一個小男嬰身上,絕對算得上一件大烏龍。

此刻的白合或許因為轉世之後的一縷塵染,神誌並未恢複,不過當她到了五六歲、七八歲的時候,記憶自然會蘇醒過來。那個時候的她,倘若曉得現在的情況,不知道會有多絕望。

不過這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剛剛度過這一大劫,能夠存活下來已經是十分幸運了。事情即便再壞,又能夠壞到哪兒去呢?

嬰兒嘹亮的哭聲引得門口的穩婆一陣歡喜,掀開簾子來瞧了一眼,麵帶喜色地大聲喊道:“恭喜恭喜,白磊你們家媳婦給你生了一大胖小子啊,還不趕快過來看一看!”

大胖小子?

在外麵應付鄉親的徐淡定和蕭老三轉過頭來看我,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白合跟他們見過麵,他們也曉得我帶來轉生的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姑娘,然而此刻那穩婆喊出來,著實讓人驚詫。與我核實過之後,徐淡定拍了一下額頭,歎氣說道:“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我……無話可說了。”

他無話可說,我們同樣也如此。

此刻白合更需要此生的親生父母的照顧,我們也沒有要將她帶走的想法。這小院子裏經過一番爭鬥,當真是一片狼藉,那老奶奶坐在碎瓦礫堆上麵抽泣:“作孽哦,作孽!這房子都成這樣了,以後我們可怎麽住哦?”

蕭家老三是一個貼心的暖男,上前安慰她,說:“老奶奶,您別急,我們都不走,到時候再給你蓋出一間來。”

那老奶奶還是不樂意,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蓋起來那又怎樣?今天這事兒發生了之後,十裏八鄉恐怕都要議論我們家的風水不好,出了這麽多的災禍呢。這讓我兒以後怎麽做人哦?”

這事兒說起來倒也是個實情,要知道當時的農村雖說消息傳遞十分閉塞,與鬼神沾邊的八卦卻是傳得最廣,倘若被那些人傳開了這事情,不但他們的生活會受到影響,就連白合也要在飽受非議的環境下成長。

不過這時老奶奶的兒子白磊突然插嘴說道:“實在不行我們就搬家,搬遠點兒。我媳婦是滇南麗江人,要不然就搬回那兒去,到時候誰也不知道了。”

白家人到底要到何處去,我們也管不了,不過白合轉世重生,我卻還是要管的,當下與他留下通信地址,免得失去了聯係。

一間搖搖墜墜的房子,這一家人聚居於此,我們便沒了搭夥的地方,好在隔壁的老鄉特別熱情,邀請我們過去做客,劉老三十分不要臉地答應了,尋思著是不是還能蹭點飯呢。

臨走前,白家老太太拉著劉老三的手,非要他幫著給自己孫子娶一個名字,免得他福薄。

劉老三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鄭重其事地說出了兩個字:“白合!”

說完之後,他又說了一堆的廢話,為這一個很是奇怪的名字做了備注,說倘若叫了這麽一個名,以後一定能夠有出息,甚至捧上鐵飯碗呢。

對於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任何事情都不如一份鐵飯碗來得有吸引力。

於是這個出生曲折的小子,就叫做白合。

當天我們在白家隔壁那兒草草睡了一晚,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萬物複蘇,雞叫牛哞,世間仿佛一直如此美好一般。我最早起床,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渾身熱氣蒸湧,神清氣爽,仿佛一切都已經過去,隻可惜我的右手雖然經過劉老三這蒙古大夫治療,但並未痊愈,上麵的傷口還沒有結痂,一旦牽扯,便火辣辣地疼。

好在它沒有傷及筋骨,也不會影響我手上的活動,要不然變成了雞爪,無論是掐訣或者是耍劍,都大大受影響,隻怕要變成廢人了。

我並不怕自己變得如何,隻不過想到師父和李道子二人對我的期待,便下意識地想保護好自己,留待有用之身,生怕辜負。

白家人一夜都沒有睡,那老奶奶在廢墟裏走來走去,一晚上的工夫,不知道收拾出了多少零碎破爛來,而她兒子則佇立在牆角沉默,看著這個不大的院子,眼中充滿了留戀。

不過他就算是再舍不得,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立刻凸現出負作用。早起的村民路過這兒的時候,總是指指點點,神情隱秘地嘲笑,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麽,這種情形實在讓人有些受不了。

沒有人願意生活在這種壓抑而沉悶的氣氛之中,更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在這種環境之下長大。

所以他們決定搬往滇南麗江,雖說路途有點遠,不過倒也可以理解。

我起床的時候,徐淡定不見蹤影。這位修煉茅山養鬼術的哥們。黃金修行時間是夜裏,所以白天顯得相對的沉悶和平淡,節奏總是慢一拍。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修行鍛煉了,回來的時候,抱了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回來。

我走近一看,這繈褓裏麵的可不就是昨天最早生出來的那個滿身細絨毛的小孩兒嗎?

我問是怎麽個情況,徐淡定告訴我,說他剛剛從村外回來,路上碰到這孩子的父親,背著他往山裏走,看著神情不對勁,過去一盤問,方才曉得是不想養這麽一個怪胎,所以決定將其送到山裏去。

這麽屁點大的孩子送到山裏去,能夠幹什麽?

要麽喂狼,要麽餓死,要麽就被螞蟻圍著吞吃掉,大山不比城裏,有福利院,也有心善的人家,這兒幾乎沒有別的下場,根本不會被人遇到好心收養。

左右沒有了活路,於是徐淡定便將他帶了回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然而徐淡定年方十八,我也不滿二十,這兩人如何養一個小孩兒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小孩兒扯開嗓門一哭,麵對那域外魔靈都麵不改色的我們當時就慌了,找到白家老奶奶問了一下,才曉得這孩子餓了。

這可憐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最是嬌嫩,可惜他根本就沒有享受到家人的溫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長得太醜了。

生活就是這般的不公平。

好在那白家媳婦雖然經受無數驚嚇,但在第二天就來了奶水,白家奶奶一家人能夠生存下來全憑我們幾人拚命,此刻瞧見這副場景,便叫我們將孩子抱給她媳婦,一邊一個。

君子非禮勿視,我們幾個雖然一身本事,但也不敢看孩子吸奶,於是蹲在殘破的院落裏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首先是劉老三,他出現在這兒完全就是為了了結一段因果,此間事了,他自然雲遊而去。

習練麻衣神術的他必須要遊**天下,看遍世間冷暖,方才會有一個境界,更何況他還有好幾個徒弟需要教,自然不可能在這裏耗著。

接著就是蕭家老三,此番跟我們出來,他隻是作為一個熟悉江陰的帶路者,沒想到竟然還發生了這麽多的變故,也足夠他回憶好久了。

這兩人離開之後,便是我和徐淡定,後者既然決定收養這渾身毛茸茸的猴孩兒,那麽自然不可能現在就上路,要不然小嬰兒絕對受不了。我們打聽了一下,曉得白家離開得一個星期的時間,這段日子孩子的奶水是有保障的,那麽他便在這兒先等孩子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這期間有一段空當,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回麻栗山一趟。

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回家了,這不想還好,一旦想起來,那思念就如野草,長得一發不可收拾。於是我跟徐淡定講起了此事,他十分支持,雙手讚成。

他家人雖在茅山,卻也曉得這親人分離的苦楚。然而見他表現得這般熱切,我突然想,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莫非要鬧什麽幺蛾子?

不過我也顧不得了,當下與他約好了再次匯合的時間和地點,我去看過白合之後,便籌備離開。

八十年代中期,我帶著管製刀具不好坐車,於是隻好借道趕往金陵,返回省局去開一張介紹信。

然而我的到來,卻讓整個省局都轟動了。

當年拜師茅山的那個小辦事員居然回來了?

我入茅山差不多已有兩年,這段時間的組織關係其實一直處於斷檔,而我也沒有理會,不過終究還是有一些瓜葛在。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省局的李慶亮李副局長派人過來找我,說要跟我見上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