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深夜走魂

匆匆用完晚餐,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鄉下人也沒有什麽講究的,當我們提出要見一下他們家的媳婦時,老太太立刻攙著一個肚子滾圓的孕婦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這孕婦一臉憔悴,眼睛裏麵全是血絲,也沒有一般即將生子的幸福感,而是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劉老三先前告訴我,這村子的孕婦幾乎每晚都會做噩夢,一會兒夢到那滿目猙獰的魔頭,一會兒夢到遍地鮮血的戰場,一會兒又夢到那襤褸破爛的戰旗,簡直就是精神衰弱到了極點。

生兒育女,添丁加口,這在農村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然而弄成現在這副模樣,讓許多人頭疼,就連孕婦本人也都開始對肚子裏麵的小東西產生厭惡的情緒。我和徐淡定圍著她看了兩圈,我甚至直接運起血勁,開啟了《臨仙遣策》,瞧見她身上的黑氣十分濃鬱。

我右眼之中的《臨仙遣策》,經過師父的分析調養之後,已經不用咬嘴唇了,血勁一湧便能夠看清。此物經過千年曆練,已然失去了許多原本的東西,隻能當做一種另類的“天眼”來看,不過也十分有用。

所謂黑氣,也就是死氣,一般這種氣息如果濃鬱到一定的程度,那麽基本上就是死神降臨,生還無望了。

依照這孕婦身上的黑氣來看,估計都能夠死八回了。

如此一看,情況還真的是有些嚴重。

不過若是如此我也心安,為了白合的轉生去扼殺別人的性命,這種事情我還真的做不出來,也違反了我的道心,但此刻是為了救活別人,反而是功德一件,我也不會太過愧疚。

看過了這一家,還有其他兩家的孕婦需要去查探,我們商量了一番,覺得人命大於天,決定連夜趕往另外兩家查看,發現果然都有些貓膩。

劉老三他是麻衣算學,走的是文路子,靠的是經驗和風水堪輿之術;而徐淡定走的是梅浪長老的鬼道;至於我,則直接進入最底層的一眼看破陰陽。通通走過一遍之後,幾人返回了那個老太太家中,圍在一塊兒商議。

跟劉老三的看法不一樣,徐淡定說出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孕婦肚子之中,懷的恐怕是魔胎。

何為魔胎?

此事恐怕要牽扯到很久以前的遠古時代。那個時候,地仙遍地,飛劍漫天,大巫和洪荒魔獸橫行,簡單地說,那就是《山海經》卷文中描繪的時代。這話說得也有些玄,不過無數曆史證明,它的確是存在過的。而遠古黃金時代的結束,就跟這魔胎有著很重要的關係。所謂久盛而衰,無數從另外一個世界轉生而來的所謂“魔”的出世,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的大戰,將那些精華傳承打得潰散,從而陡轉直下。

早在八百年前,就有人用那推背圖上的手段做過推演,曉得到了我們這個末法時代,總是會有一些異變發生,這便是所謂的大劫。若過了,又得幾百上千年的安寧;若是不過,便是一個輪回的結束。

說起此事的時候,徐淡定下意識地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明悟,徐淡定說的倘若是真,隻怕我也是這魔胎之一,而且還是屬於頭頭的那種,因為將意念留在我身上的那一位四角牛頭,哪怕是降下一份意識的分身,也能夠將此間世上最負盛名的李道子弄得重傷閉關。

如此發散而想,當初張知青家的那小孩兒,恐怕也是。

我們四人圍在院子裏商議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可了一個說法,那就是此間異象都是那魔胎降臨的種種先兆。

按理說,生命是在孕育而出的那一刻誕生的,但是這三位孕婦之中,恐怕就有一位並非如此,她腹中的胎兒並無靈魂隻有在即將臨盆的那一刻,方才會有某物跨空而來,投入新生的嬰孩中。

一王兩將,誰是正主,誰是副車,不到最後一刻無從知曉。這個需要徹夜蹲守,我們的本意是想將三位孕婦集中在一起看護,最好是送到附近的衛生站去,這樣也好有所防範。

然而當我們將此事向幾家提出來的時候,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反對,原因在於此處的風俗,孕婦不能睡別家。

集中可以,那得在我家,不然不幹。

這陋俗說起來十分可笑,他們卻十分堅持,劉老三這般能說的人,磨破了嘴皮子,連恐帶嚇都沒有完成任務。至於去鄉場上的衛生站,更是沒人應和——生孩子有接生婆就好,去醫院幹嘛?

鄉下人才沒有這麽金貴呢。

遇到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是沒有了辦法。不過好在大家並非單打獨鬥,加上劉老三,我們有四個人,我和徐淡定都能夠獨當一麵,劉老三雖然是文夫子,但是蕭老三能夠撐起點場麵來。所以一番商議之後,我們決定兵分三路,各鎮守一方。至於誰去哪兒,這個就沒有什麽好挑選的了,劉老三一番分配,結果我原地不動,就待在了這一家。

一番周折,已是夜深時分,老太太和兒媳都困倦得去睡了,就他們家兒子陪著我在院子裏麵聊天說話。我心情並不是很好,因為剛才村民盲目的堅持,所以多少也有些氣惱,無論他怎麽搭話,我都有些不愛理睬。

許是感覺到了我心中的不快,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搓著手,一臉苦相地說道:“這事兒真的不賴我,鄉裏的老人都這麽說,怕名聲不好。”

我閉目養神,心中冷笑,想著這人都要死了,還管這麽多事情幹嘛,搞得現在大家的力量分散了,到時候萬一發生什麽情況,一時間很難應付……這事兒說到底,還是村民對我們的信任不夠。

事情就是這般鬱悶,我們有慈悲心,也有救人的手段,卻得不到充分的信任,然而為了這六條人命,也不能撒手不管。

更重要的事情是,劉老三臨走之前告訴我,說一旦將那越界而來的魔靈趕走,白合就得立刻投身,要是誤了時辰,隻怕是天王老子過來,都不趕趟了。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漢子大概也明白我不太喜歡他,搓著手離開回房歇息。

我沒有理會,繼續在院子裏打坐守夜。雖然已經是淩晨一兩點,但是這長夜漫漫,也是難熬,更何況還得時刻注意周邊的情況,所以我也沒有入定。沒一會兒,白合出來了,臉色越發虛弱,我看著她,她看著我,猶豫了很久,她突然說道:“倘若我煙消雲散,你也不要在意,畢竟路是我自己選的。”

這話語充滿了悲觀和決絕,我心中也感覺有些無奈,倘若徐淡定說得沒錯,隻怕白合能夠存於世間的時間也就這麽幾天了。

我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多說什麽,過了好久,我才搖頭說道:“不會的,你放心。”

白合淡然一笑,還準備說些什麽,這時一陣陰風吹過,她的臉色立刻變得一片蒼白,清澈的眼眸子也有些渾濁,環手抱住胸口,仿佛很冷一般。我站起來,問她道:“你怎麽樣,沒事吧?”

白合搖頭說沒事。就在此時,屋子裏麵突然傳來一點兒動靜,一開始我還沒有注意,然而當白合也扭頭看過去的時候,我側耳傾聽,發現是鞋子與地下摩擦發出的聲音。

沙、沙、沙……

我此番下山,飲血寒光劍和辟邪小劍都隨身帶著,聽到這動靜,我下意識地反手摸在了飲血寒光劍的劍柄上麵,隨著那聲音越來越靠近門,手便越來越緊。

吱呀!

門被推開了,我瞧見剛才磕磕巴巴跟我套近乎的那個老奶奶的兒子走了出來,麵無表情,一雙眼睛沒有焦點,一點一點兒地往外移動。

他根本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卻曉得院門在哪兒,雖然是拖著鞋子,速度卻不慢。

瞧見此景,我將放在劍上的手鬆了下來,跟在他的旁邊,在他麵前揮了揮手,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徑直往前走。

“老白?”

我輕輕叫了一聲,他仍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推開院門走了出去。我沒敢叫醒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子,想著我也不能離開這兒,倘若我走了,裏麵的孕婦正好生產,那該怎麽辦呢?

可是這農家漢子此刻的模樣,卻是在夢遊走魂,貿然打攪隻怕驚擾了他,丟了魂魄可就真的不好了。

猶豫了好一會兒,我看向了白合。

白合會意,雙手化作劍指,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秀目一凝,便準備將夢遊的漢子給叫住,然而還沒有怎麽著,她突然一聲尖叫,仿佛遇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就在此時,那漢子突然扭過頭來,滿臉猙獰,一雙眼睛充滿了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