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受傷的狼

“好黑手的小哥……”

那個闖入人群之中的幹瘦漢子萬三瞧見我以這狠厲手段再殺一人,臉色也變得有些凝重,朝我勸道:“這位小哥,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管有多大的仇恨,萬事皆留一手,方能活得更久啊!”

此乃充滿誠懇的真理,也是好心之言,但當時的我已經被張知青和小魯的死亡給衝昏了頭腦,哪裏管得這些逆耳忠言,僵硬的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以示友好,握著小寶劍的右手卻更加用力一攪,將那人的內髒攪得一塌糊塗,接著一腳踹了過去,那人悲鳴一聲倒地,便再也沒有起來。

這時戴巧姐也加入了戰團,她剛才受了黑袍人一掌,又是中了胸部,多少受了些內傷,佝僂著腰過來,與這三人稟明身份:“特勤局戴巧姐,這個是我們局的同誌陳二蛋,多謝三人的援手之情。”

這身份一表明,那個少年便咕噥著說了一聲:“哦,原來是有關部門的人啊……”

他是少年郎,說話渾然無忌,而那幹瘦漢子一邊與旁邊之人應付,一邊含笑說道:“哦,原來是官方的人,那就不用多說了,這乃應有之事,且莫多禮。”

短短三言兩語,我們便已然結成同盟。法螺道場在此間的人手十來個,不過被複仇心滿滿的我殺掉兩人,還有三人在香案那兒維持那法螺道場,剩下八個對我們倒是形不成壓倒性的絕對優勢,彼此一糾纏,我便發現那個自稱武當出身的道士雖然算不得一流,但也能夠與黑袍人形成僵持。這個幹瘦漢子萬三也不是弱者,他不是赤手空拳,而是手拿一根紅線,不斷地結繩,一旦有人衝上前來,他便做出複雜的繩技,來人三兩下便被捆住手掌,施展不得。

他這是仁術,不傷人,隻製敵。

相比自家師父,那個叫做趙中華的少年郎就顯得戾氣許多。他才十來歲,個兒不大,也就一小孩兒,不過一對腳卻仿佛踩在了彈簧上麵一般,前後踢、側踢下劈、勾踢旋踢、推踢跳踢……那花樣多得簡直就讓人眼花,凡是覺得他好欺負的,莫不被他那花樣迭出的腳丫子給踹中,跌倒而去。

雙方一交手便陷入了膠著,黑袍人暗覺不妙,與武當道士方離交手幾回合之後,突然朝著香案邊的那個戴紅臉麵具的人喊道:“老黃,轉虛為實,法螺道場,超脫物外,起!”

此聲一吩咐,那個端坐香案之後的紅臉麵具突然一躍而起,踩在了香案之上,掏出一把小匕首朝著自己的手腕一抹,鮮血飆射而出。旁邊兩個小娘皮則大聲地嬌喝著,腦袋一甩一甩,整個人都陷入了癲狂。

這三人一有異動,萬三立刻有所察覺,朝著自家徒弟喊道:“中華,阻止他們!”

這邊一吩咐,那少年立刻衝天而起,朝著香案那邊衝了過去。我和戴巧姐也想過去支援,立刻有兩人攔在了我們麵前,一臉獰笑地說道:“好小子,殺了我們兩名兄弟,老子可得把你的皮給扒下來,給他們作祭奠。”

旁邊一個眉目清秀的漢子卻桀桀笑道:“平哥,別介啊,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要不然先給我玩玩,容後再談?”

兩人彼此調笑,說得十分輕鬆,卻是嚴陣以待。我臉上沒有任何憤恨,卻招招搏命,一副亡命徒的樣子,這狀態簡直就是發了魔怔。那兩人也是一方高手,無論是麵對萬三還是戴巧姐,都是應付自如,然而跟我一開打,卻有些手忙腳亂,步步後退。

就在此時,周圍突然一陣陰風刮起,我們的頭頂處一陣旋渦生出,接著好多臉上塗著圓形腮紅的小娃娃便從天上掉落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長舌頭的吊死鬼,以及身披兵甲、騎著大馬的武士,這些東西極多,一下就將村前的整個土路堵滿,有的甚至沒地方站,被擠到了兩邊水田裏。這模樣實在嚇人,特別是那些臉色慘白、塗著腮紅的鬼娃娃,一雙眼睛怨毒得讓人相視一眼便渾身發毛。

紛紛掉落的紙靈之中,有一個靈巧的身影也在翻滾,卻是那個叫做趙中華的小孩兒。他被那兩個小娘皮給逼退了,一臉氣急敗壞地說道:“師父,她們搞鬼,把衣服給撕開了,我根本不敢碰她們!”

我聽到後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沒有瞧見那兩個撕衣服的少女,卻瞧見那個紅臉麵具揮動著一方沾有鮮血的令旗,朝著我們這邊揮來。

這一揮,所有的紙靈都紛紛朝著我們這邊衝來,而法螺道場的人卻抽身往後退去,任這些紙上凶靈消耗我們。我的小寶劍犀利無比,連挑帶抹斬落好幾個紙麵娃娃,然而對手確實無窮無盡,宛如炮灰,根本就抵擋不住。對方援引了法螺道場的紙靈而來,不到一分鍾,我們五人都擠到了一塊兒來,望著滿天滿地的紙靈洶湧,而法螺道場的人則都退到了幕後看戲。那武當道士方離苦笑道:“今天真的是要栽了,貧道我名字裏雖然有一個離字,卻沒有修習離火之法,應付不得這種場麵啊。”

我們節節敗退,戴巧姐也是一聲苦笑,說道:“即便有火,也沒法子——你看這紙靈,從那法螺道場之中源源不斷而來,唯有斬斷其根本,方能與之拚命。”

“斬斷根本?”幹瘦漢子一愣,突然笑道,“我倒是有一樣東西,可以將這玩意給弄掉。”

他說完,從懷中往外一掏,朝天撒去。但見是一張銀白色的金屬小網,不過它一騰空而起,便化作了一張透明而泛著亮光的大網,朝著雲霧連綿的上空罩去。而這一籠罩,空中那些紛紛落下的紙靈便都被隔斷,另一處端口,原本靜寂無聲的凶靈竟然都發出了巨大的慘叫,顯然是被傷到了根本。萬三此舉一出,那個揮舞著令旗的鮮紅麵具立刻渾身一震,他戴著麵具,所以鮮血倒也沒有噴出來,隻是全數流到了胸口,一團暈紅。

截斷此陣,我們所有人的士氣大振,憑空又生出了幾許氣力。與此同時,前方突然一片混亂,那些洶湧而來的紙靈都紛紛散開,我眯眼一瞧,竟然是胖妞尋著我的氣息從村中殺來,攪動一番風雲。

胖妞昨夜方才睜開額頭上的眼睛,損耗嚴重,此刻不能再次將身體裏麵的魔猿逼出,也使不得脖子上麵掛著的法器,不過它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根木棍,卻也是凶悍異常。

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胖妞不知道是有著什麽氣質,它並不強大,但是一出現就將場中的紙靈給攪得一陣惶惶,那些不畏死的紙靈竟然不敢與其交鋒,讓開一旁。

這情形讓我們所有人都大為振奮,五人齊出,終於衝到了香案之前。戴巧姐抓住其中一個小娘皮的辮子,拽到了地上,而我則是一腔憤恨,也顧不得心軟,衝上前去一劍將那個紅臉麵具封喉而殺。

香案一倒,那紙靈立刻變得軟弱無力,有人上前將那法螺給奪去,然後往後麵退開,村子裏也開始有了動靜,砰地一聲響,正是工作組鳴槍示警了。

這大勢已去,黑袍人不再糾纏,而是吩咐手下撤離。

不過他們想走,我卻是不依不饒,感覺殺了好幾個人不但沒有力竭,反而是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一聲叫喊,拚命狂奔,朝著那些家夥追去。這一追一逃,一下就離開了村口好遠。那些人哪裏見過這般凶悍的對手,一時間有些心慌,有一個人頓時就崴了腳,掉了隊。我野狗一般撲上去,與他緊緊抱在一起,滾落在了旁邊的水田裏。

那水田裏麵盡是爛泥,我們兩人好一番滾,他按住了我拿劍的手腕,而我的左手則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兩人較勁。他前麵的同夥一聲驚呼:“老八!”

法螺道場的人想過來救援,戴巧姐和那三名援手也匆匆趕了上來,黑袍人瞧見村口已經有戰士持槍追來,沒敢停留,拉著那人離開。

我沒有參與追逐,而是與這個老八在爛泥田裏麵撲騰。

那可是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壯漢,一聲肥膘,口中噴出熏臭的氣息像頭狗熊。即便是這樣,他依舊害怕我,因為我就像一頭受傷的狼,死死咬住他不放,小寶劍弄丟了,我就一雙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

老八還準備翻過手來弄我,結果胖妞適時一棒子,將那人敲得渾身無力,放開了夾在我身上的手臂。

“媽的,去死,去死!”我整個人陷入了癲狂之中,腦海裏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要幹死這些個傷害我朋友的家夥。而這時旁邊有人過來拉我:“小哥,別弄死他,要留活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