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魔劍歸你了

我一生中遇到的有趣的人很多,但是讓我感覺最特別的,恐怕就是麵前這個笑眯眯看著我的猥瑣大叔了。

劉老三是一個性格很有特點的人,他有真本事,布陣謀局,那叫一個條理分明,然而當他跟你嘻嘻笑著說話的時候,卻有一種“此人就是個江湖騙子”的錯覺。這樣的人很特別,討厭他的人討厭得要死,而喜歡他的人也喜歡得要死,所幸我是後麵的一種。

能夠再見到劉老三,我十分的高興,瞧見他一身黑色中山裝幹部打扮,中規中矩的,便笑了,興奮地跟他說:“我正找你呢,都一個多月了,你跑到哪兒去了?”

劉老三也哈哈大笑,說:“這真的是巧了,我也找你呢。怎麽樣,你有空嗎,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兩人聊了兩句,我問他什麽事兒,他不肯說,隻說到地方就知道了。我想在這大街上也不好跟他講白合的事情,於是讓他等我一下,我先回宿舍帶上了小寶劍和胖妞,又想起他的飯量,便在箱子裏麵摸了摸,把飯錢和糧票拿夠了,這才回來。

劉老三看到我帶著胖妞一起下樓,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問我道:“上次我就想說這小家夥的事兒了,我問你,這猴子是你的?”

我點頭,說:“對,也不對,它是我朋友,而不是我的。”劉老三點頭,對於胖妞,他似乎知道些什麽,不過到底是算命先生出身的家夥,也頗能賣關子,硬是把半截話咽了下去。

出了單位宿舍,我想帶他去飯館,他擺了擺手,說這頓先記下,他要帶我去見一個人,那兒也管飯,算是有來有往。對於劉老三這人,我大體還是信任的,再說了,我也這麽大的一個人了,他未必能夠把我給賣了。兩人出了街口,沿著河沿一直走,劉老三似乎對這一帶很熟,帶著我往江寧老城區的胡同裏轉,七走八拐倒是把我繞暈了。

我也是從巫山後備培訓學校結業的,一瞧見他這架勢,頓時就笑了,拉著他說道:“劉老哥,你若是覺得不信任我呢,大可另外約地方,不必這般繞,你也累,我也暈。”

劉老三揮揮手,低聲說道:“倒不是我不信任你,說到底還是你小子自個兒惹了禍,我出於謹慎不得不防啊。”

他這話讓我有些莫名其妙,停下腳步,拉著他的胳膊問道:“嘿,你別嚇我啊,到底什麽個情況啊,什麽叫我自己惹了禍?”劉老三瞧見我一臉懵懂無知,這才曉得我一點兒風聲都沒有收到,壓低嗓子說道:“哎呀,你真是個實誠人呢。這麽說吧,可能是你們內部走漏了消息,有人把你親手殺了楊大侉子這件事兒給捅出去了。你想想啊,楊大侉子是什麽人,集雲社頭號煉器師,頂尖的技術人才,交友廣泛,所以你就一戰成名了。”

劉老三這話說得我一陣背脊發涼,我這明明是成全,怎麽傳到別人耳中,好像楊大侉子就是我殺的一樣?

這強加到我身上的榮譽讓我頓時就不淡定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見識過楊大侉子那狠辣手段,我並不期待他的同夥會有多麽仁慈善良,萬一我真的被盯上了,被滅那是分分鍾的事情。這般忐忑著,我渾身就不自在,結果七轉八繞,我們竟然來到了一處院門口。這舊城區建築擁擠,不過這裏倒是獨門獨院,幽靜得很。劉老三在門上敲,三長一短,接著那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一個留著小辮子的少年站在了門口。

“南南,你爺爺在嗎?”劉老三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而那個留小辮兒的少年卻毫不客氣地一扭頭,朝著房裏頭喊道:“爺,那個老騙子又來了!”

小辮兒少年南南的話讓劉老三很受傷,幹咳了一陣,帶著我走進了裏麵。這處屋子隻有三間,小院也並不算大,但是院中有幾棵桑樹和葡萄藤、一口古井,旁邊還有歇涼的石桌石凳,感覺頗為雅致。劉老三帶著我走進來,看我盯著那桑樹瞧,於是就笑了:“你是不是覺得院子裏種桑樹不太好?”

我點頭,說:“書裏麵不是這麽說的嗎?”劉老三搖搖頭,說道:“家中種桑,易招鬼煞,這話自然不假,不過這風水之說對於真正的大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正說著,從屋子裏走出了一個須發潔白的老頭,中等身材,一雙手的手掌跟蒲扇一般大,衝著劉老三說道:“少在別人麵前說這口舌是非,怎麽,你又來催劍了?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送來的那魚骨應該孕育出妖丹,有了那玩意,魚骨劍才算是真正完美,要不然,做出來也會砸了我老於頭的手藝。”

劉老三拉著我到那老頭跟前,嘿嘿笑著說道:“於叔,嘿,這回不是為了那魚骨劍,而是他。”這家夥指著我說道:“上次送那把魔劍來的時候,您不是問我用它砍下楊大侉子腦袋的那孩子嗎?就是他,我這回把他給您帶過來了,您幫著瞧瞧,提點兩句唄。”

劉老三將我推到前麵,我瞧見這個白胡子老頭兒便想起了前因後果,知道他便是與楊大侉子齊名的金陵雙器於墨晗,連忙拱手問好。

我稱呼他為於大師,而他則擺擺手,笑著說道:“這個年代,大師死得快,我不過就是個藏在小巷子裏麵苟且偷生的手藝人而已,你叫我老於頭就好了。”他說得謙虛,不過我還是堅持著。他也不管,拉著我來到葡萄藤下的石桌前坐下,打量了我一會兒,又看了胖妞幾眼,這才擊節稱讚道:“這位小哥當真是好相貌,福緣也好,難怪那魔劍對你念念不忘,剛才還在鳴動呢——看來,降伏這魔劍的辦法就在你身上了。”

我聽得一臉糊塗,旁邊的劉老三卻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失態地說道:“不會吧,這事兒真的可行?”

於大師笑了笑,然後點頭。劉老三一副飽受打擊的樣子,喃喃自語道:“這世界真不公平,煞費苦心者,雞飛蛋打,人去財空;機緣巧合者,什麽都不用做,好東西自己就找上門來了。”說話間,那個留辮子的小孩兒給我們上了一壺茶,然後便到旁邊蹲下身子,拿著小刀專心致誌地削起木頭。於大師瞧見我一臉懵懂,跟我解釋道:“小哥,今天找你過來呢,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幫忙。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你,不知道可否如實相告?”

我在二科混了這麽久,多少也懂得察言觀色,瞧見於大師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便曉得他有心考較,於是恭敬地回複道:“長者問,不敢辭,但有所問,隻管講來。”

於大師擺擺手,讓我不要緊張,然後問我道:“你的事情,我大概聽劉老三說過了,他說你雖然是有關部門的人,但是另有師出,不知道能否講來?”

劉老三眼睛很毒,跟我沒有照過幾次麵,便已然通曉大概,而我此刻也曉得茅山宗和李道子這麵大旗的厲害,便不隱瞞,說起了當年於五姑娘山求醫問藥之事。果不其然,我一說到青衣老道之名,無論是於大師,還是劉老三,都肅然起敬。當得知我就打了幾年雜時,劉老三更是失望地喊道:“你真傻啊,當時為何不求李道子,拜他為師?你若是能夠學得他的一兩分本事,這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何必窩在你們那個小小的地方,白受這麽多委屈?”

我想起當年青衣老道的評語,於是揀好的說道:“他當年曾說我與他無緣,但是與茅山有緣。”

這話說完,劉老三有些激動,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說道:“最近一直有消息,傳言繼青城山之後,茅山也將開啟山門,重歸塵世。到時候觀禮,你一定要去,說不定能夠被哪位長老招為徒弟哦。”這話說完,他轉而又說道:“你小子除了李道子那兒,還有點邪門的東西,別藏了,快一並說來吧。”

劉老三這般一說,我便曉得瞞不過他,於是又將曾經被楊二醜擄走之事講出,在得知我因為李道子的血咒無法築基,打底的功夫是《種魔經注解》之後,他這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就說哪兒不對嘛。你修行的這門東西是最著名的嫁衣神功,修得越厲害,就死得越快,楊二醜他分明就是想要拿你當鼎爐,方才會傳你的,以後能不修最好就不要修了。”

劉老三這邊問完,看了旁邊的於大師一眼,沒再說話。而我萬萬沒想到,那於大師在沉默良久之後,竟然鄭重其事地站了起來,寬厚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一字一句地說道:“飲血寒光劍,從今日起,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