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變賣家產

第二天李恒起得很晚,日上三竿才起來,還是被朱高煦給拉起來的。

王爺,昨天忙了一天了,您就不累嗎?李恒躺在椅子裏,一臉起床氣的說道。

找你不是有事嗎?朱高煦訕訕地笑了笑說道,皇上定奸臣名單了,你知不知道?”

李恒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早上我爹就告訴我了,聽說告示都貼在城門外了,京城都已經傳遍了,現在上上下下都在議論這件事情了。”

朱棣造反打的是靖難的旗號,說白了就是清君側。

我不是造反,隻是皇上身邊有奸臣,我是來幫著皇上清除奸臣的。現在靖難成功了,自然要擬定一個奸臣名單。

聽說名單之時,李恒也很吃驚,朱棣這一波搞得有點大。

原本造反的時候,奸臣隻有黃子澄和齊泰,可這一次租地公布的名單足足有五十多人,囊括了六部九卿等一大批臣子,文官武將全都有。

打了一個哈欠,李恒無奈地說道,這跟我沒關係吧?

“有人彈劾你和你父親,”朱高煦有些無奈地說道:“說你們首鼠兩端,心懷不滿,應該上奸臣名單。”

“誰說的?”李恒一下子就清醒了,抬起頭陰沉著臉說道。

“還能是誰!陳瑛唄!”朱高煦有些無奈的說道。

李恒沒有說話,他氣得不行,一天都不能消停嗎?哪怕就消停一天,氣死了。

“你說話呀!”朱高煦有些急切地說道:“想想辦法啊!”

李恒抬起了頭,目光漸漸明亮,他是真不想摻和到這些破事中去,可是沒辦法,有些事你不想摻和也不行。

外間腳步聲響起,一個太監邁步走了去了。

“見過王爺,見過李大人。”太監恭恭敬敬地說道:“皇上有旨,宣李大人入宮。”

“多謝,公公。”李恒連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說道。

“走,我跟你一起去。”朱高煦站起身子,拉著李恒說道。

兩個人很快來到了皇宮大內,剛走進大殿,李恒就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很燦爛,身穿文官的膚色,似乎在和朱棣說了什麽。

朱棣的笑容也很燦爛,看得出來心情大好。

“臣李恒參見皇上。”李恒向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說道。

“兒臣朱高煦參見父皇。”朱高煦也跪在地上說道。

“起來吧!”朱棣笑嗬嗬地轉回了身說道:“李恒,陳瑛上了一本奏疏,事關你們家,自己看看吧!”

李恒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破口大罵,陳瑛,你大爺,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盯著我家幹什麽?

陳瑛站在原地,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尷尬的神情,就那麽靜靜地站著麵對笑容,仿佛事情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一樣。

接過奏疏看了一眼,李恒臉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奏書彈劾的不是自己和父親,而是自己的叔叔李增枝,彈劾的內容很嚇人,說他在各地多立莊田,每個田莊都有千百戶的人,擺明是圖謀不軌。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李恒有一些無奈。

難不成在陳瑛看來,朱棣不是不想收拾了李家,隻是沒有合適的理由?他給找了一個理由,甚至都不管這個理由合不合適,朱棣就會順勢收拾了自己家?

李增枝的確買了很多莊田,可能也不是一天買的,也不是朱棣登基之後買的。買田的人多了,每一個都圖謀不軌?至於說人多,傻子都知道那是佃戶。

看似可笑的理由卻堂而皇之地拿了出來。

本該被當成笑話一樣的彈劾奏疏,朱棣卻把他拿到了自己麵前。

李恒更明白了,理由不重要,朱棣這是在告訴陳瑛,你做得很好,朕的確是想收拾一些人,沒什麽理由,你給朕找理由的事兒朕覺得做得不錯。

有一件事你做錯了,你找錯了目標,朕很看好李恒,當他是心腹。

把李恒找過來,是為了告訴李恒朕拿你當心腹,你不用太擔心,朕會保著你,可以說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捋順了之後,李恒也就知道怎麽辦了。

撩起衣服跪倒在地上,李恒態度嚴肅,一臉認真地說道:“皇上,李家對大明忠心耿耿,臣對皇上也絕無二心。”

公關第一步:先給態度,這是對方最想看到的。

“陳大人所彈劾之事,臣並不知情,請陛下派人嚴查。”李恒又一臉正氣的說道。

公關第二步:給辦法。

“如果確有其事,家叔罪有應得,臣自然不會姑息養奸,一定會大義滅親,我李家深受牽連,也是應有之義,請皇上明鑒。”李恒最後開口說道。

公關第三步:再給態度。

“起來吧!”朱棣笑著說道:“你叔叔的為人朕還是知道的,買地也不是什麽大事,養莊戶或許過多了,這才惹人非議,派人查就不必了,你回去自查一番。”

“如果有做得不妥當的,要及時糾正,不要授人以柄,事情沒到大,朕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鬧大了,朕也不好說什麽,你明白嗎?”

“臣代替李家滿門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李恒聲也很高,大殿似乎都震動了起來。

朱棣笑得更大聲了,抬手說道:“行了,老二你們倆去吧!好好辦差。”

“是,皇上。”李恒答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大門外,李恒頓時鬆了一口氣,事情和自己所預料的一樣,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態度,朱棣想看的也是自己的態度。

這讓李恒再一次意識到封建王朝的殘酷。

天下一人。

要收拾你的時候,真的沒有道理可講。

“想什麽呢?”朱高煦來到李恒身邊說道:“你可別想著報複回去,陳瑛父皇是要重用的,現在誰上去都是要觸黴頭的,你千萬別自找麻煩。”

李恒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朱高煦,沒想到他還能看明白這個?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朱高煦沒好氣地說道:“你也覺得本王是魯莽之輩?我告訴你,本王隻是不展現而已,本王的才智豈是你們能夠揣度的?”

“是是是,”李恒連忙點頭道,“王爺才智高絕,臣佩服不已。”

朱棣不想讓自己和陳瑛相爭?李恒微微一笑,恐怕不見了吧?對於帝王來說,心腹之間,恐怕也不希望你們相處得太好吧?

何況自己不報複回去,也不符合自己小心眼的人設啊!

“陳瑛出來了。”朱高煦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

李恒以為陳瑛會直接出宮,沒想到他朝著自己來了。

“陳大人。”李恒麵帶微笑的開口道。

“李恒,你們李家是建文舊臣,深得建文的信任,皇上靖難之時,你父親與皇上作戰,多有戰功,幾次陷皇上於險地,罪大惡極,按理說應該滿門抄斬。”

“皇上天恩,不追究你們家的責任,還重用你們李家,你們不要心懷不滿,罔顧皇恩,好好想想怎麽報答皇上,不然你們李家不會有好下場。”陳瑛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恒,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李恒連忙躬身說道:“陳大人說的是,下官一定謹記。”

“希望不是嘴上說說,”陳瑛輕哼了一聲說道,“要真正的放在心裏才好,我會時刻盯著你們的,希望你們說到做到。”說完也不等李恒回答,一甩袖子走了。

目送的陳瑛,李恒笑著道:“王爺,看到了嗎?”

朱高煦陰沉著臉點頭說道:“囂張跋扈!”

“有些時候不是我招惹人,而是人招惹我呀!”李恒歎了一口氣,邁步下了台階。

朱高煦也不再說什麽,跟著李恒一起向外走。

兩個人來到了宮門口,李恒笑了。

有人在接陳瑛,不是他的家人,而是都察院的禦史,還是兩個自己熟悉的人,一個叫趙林楚,一個叫張文道,正是前些日子彈劾自己的兩個人。

“大人,如何了?”趙林楚和張文道連忙迎上來問道。

陳瑛搖了搖頭說道:“沒成,皇上讓李恒自查。”

“沒想到皇上如此信任那個黃毛小子。”趙林楚有些遲疑的說道:“看來我們選錯人了。”

“你們也不必喪氣,”陳瑛抬起手目光陰狠說道,“李家是建文舊臣,現在又效忠皇上,首鼠兩端,竊居高位,我遲早要將其拿下。”

“大人說得對,”張文道點頭說道:“憑什麽他李家能夠煊赫兩朝?像大人那樣忠於皇上的人才應該被重用,李恒也配。”

陳瑛沒說什麽,顯然是默認了張文道的話。

“大人放心,看李家不順眼的大有人在,靖難功臣和咱們一樣,全都看李家不順眼。”趙林楚笑眯眯地說道:“隻要咱們撬開一個縫隙,李家必然是牆倒眾人推。”

陳瑛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咱們來日方長。”

他嫉妒李景隆。

建文朝時,他被重用,自己被發配廣西。

終於靖難了,燕王當了皇上,自己被重用了,回來發現李景隆還在,他的兒子都成了皇上的心腹之臣,憑什麽?

“他們倒是誌同道合。”李恒冷笑著說道。

“你小心點,他們這群人不好惹。”朱高煦拍了拍李恒的肩膀說道:“他們不光彈劾你,我和大哥都沒跑了,這些日子就沒消停。”

李恒笑著說道:“人家剛上來,總要表現一番不是?什麽都不做,豈不是顯得自己吃白飯了?”

朱高煦撇撇嘴說道:“蒼蠅一樣,煩得很。”

“王爺為什麽不拍死他們?”李恒冷笑著說道。

朱高煦一愣,搖了搖頭說道:“父皇要重用他們,我得罪他們可沒好果子吃,我可不想讓父皇把我叫過去臭罵一頓。”

李恒搖了搖頭說道:“王爺弄錯了。”

“我弄錯什麽了?”朱高煦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他們這些人能夠如此肆無忌憚,因為什麽?”李恒眯著眼睛說道:“因為他們在按照國家法度做事,做的是分內之事,是皇上賦予他們的權利。”

“有人反對,有人不滿,也隻能忍著,因為這是朝廷法度。”

朱高煦撇撇嘴不屑地說道:“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原來是這個,本王如何不知,正因為如此才不好對付他們,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

“忍不了!”李恒搖了搖頭說道:“他們不會因為我忍讓了就善罷甘休,反而會更加的變本加厲,更加的肆無忌憚,直到達成他們的目的。”

“什麽目的?”朱高煦皺著眉頭說道。

“把李家推倒,站在李家的屍體上揚名天下。”李恒冷聲說道。

都察院禦史清流言官,現在的人不知道厲害,可從後世來的李恒知道,他們什麽都不幹,整天打嘴炮,總想著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拉下來。

誰拉下一個高官,誰就能夠揚名天下。如果被罷官了,那是為國除奸,不惜此身,極為光耀,讓他們放棄鬆嘴,可沒那麽容易。

要打就一定要打疼,而且打趴下讓他們不能亂咬人。

“王爺,咱們就此別過吧!”李恒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

朱高煦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跟你一起去你家。”

“王爺此行何為啊?”李恒有一些狐疑地問道。

“當然是去做個見證,”朱高煦一臉義正言辭地說道,“父皇雖然讓你自查,可你真的自己去查,太容易落人把柄了,本王去給你做個見證。”

將來真有人把這件事情翻出來,或者想要追究這件事情,本王就可以為你作證,免得惹人非議。

“王爺大義。”李恒抱了抱拳說道:“多謝了,王爺這邊請。”

李恒帶著朱高煦回到了你一下,得到消息的李景隆第一時間就跑了過來,見到朱高煦之後更是一臉的獻媚。

“王爺登門,你怎麽不早派人說一聲?”李景隆黑著臉對李恒說道:“我也好到門口去迎接。”

朱高煦有一些尷尬,連忙地說道:“曹國公不必如此,本王與李恒一見如故,不是什麽外人,以後要常來常往,迎接什麽的就免了吧!”

“王爺寬宏大量,”李景隆連忙說道,“不與他一般計較。”說著瞪了一眼李恒道:“還不趕快過來謝過王爺。”

李恒一臉黑線,隻能躬身道:“謝王爺。”

“別別別,”朱高煦連忙擺手說道,“使不得,使不得。”

“爹,說正事兒吧!”李恒叫住了李景隆說道:“有人要對付咱們家了。”

“誰呀?”李景隆嚇了一跳,連忙追問道。

李恒也不遲疑,把整件事情都說了一遍。

“陳瑛?”李景隆皺著眉頭說道:“從來沒聽說過,我李家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什麽要針對我們?簡直莫名其妙。”

李景隆有些奇怪,自己的父親似乎很緊張。

前些日子父親可不是這個表現,他興高采烈,甚至很積極地想要表現一番,自己勸說都勸說不了,現在這是怎麽了?

“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李恒盯著李景隆問道。

李景隆搖了搖頭說道:“倒是沒出什麽事,隻不過爹去了幾趟五軍都督府。”

李恒瞬間就明白了,這是被人給欺負了。

現在的五軍都督府做主的是靖難名將,這些人要麽和老爹有仇,要麽打贏過老爹,前者嫉恨老爹,看在朱棣的麵子上,不表麵上針對,但是穿小鞋是少不了的。

後者看不起老爹,不會假以顏色,甚至還會高高在上。

真實的環境和老爹想象的不一樣,老爹難免產生心理落差了。李恒略微鬆了一口氣,能認識這一點,對老爹來說是件好事,至少他以後做事會低調一些。

“我的事不要緊,你叔叔的事怎麽辦?”李景隆連忙抬起頭問道。

“好解決,”李恒一臉淡然的說道,“人家說咱屋子髒了,咱打掃打掃也就是了,不管是二叔的還是咱家的,田莊全都賣了,除此之外,所有的買賣鋪戶也都賣了,凡是和外麵有牽扯的,一點不留。”

“全都賣了?”李景隆站起身,瞪著眼睛說道:“我們全家上下吃什麽?餓死不成?”

“賣了田產鋪麵,換回來的銀子夠吃用很久了。”李恒眯著眼睛說道。

“豈不是坐吃山空?”李景隆搖了搖頭說道:“不行,絕對不行。”

“爹,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了這些?”李恒有些不滿地說道:“難道等抄家滅族不成?到了那時,這些身外之財還有什麽用?”

李景隆的臉色很難看,咬著牙不開口。

“爹,”李恒走過來開口說道,“咱們李家散盡家財,代表的是一個態度,代表咱們家沒有野心,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必放在心上。”

“李白的不是說了,千金散盡還複來,以咱們父子的才能,等到站穩了腳跟,區區一些銀錢,還不是招之即來?”

李景隆一臉苦悶地說道:“祖輩積攢的家業,到我這就敗了?我怎麽向爺爺交代?”

“爹,你放心,我一定讓你向爺爺有交代。”李恒目光閃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