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陶誠的家位於一個規劃地很幹淨整潔的小區內。高層住宅樓向陽而立,排列得整整齊齊,小區中央的假山和雕塑也很漂亮。幾位老人帶著年幼的孩子在廣場邊悠閑地散著步,雖說是周末,可外麵依然看不見有多少年輕人。

於江林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看著陶誠的妻子將幾個茶杯擺在麵前的茶幾上。

“在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誠搖著頭感歎道,“真沒想到我妹妹居然會遇到這種事,這可真苦了若雪那孩子。”

“還請節哀順變。”於江林客氣地說,伸手端起茶杯,“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跟你多了解一些有關陶雅的事,希望你們能多配合。”

“一定一定。”陶誠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妻子,又把目光集中在對麵的兩位警察身上,“不過,我和妹妹平時不在一起生活,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回答上來多少。”

“沒關係。首先,請問你最後一次見到陶雅是在什麽時候?”

陶誠想了想,說:“好像是今年過年的時候。”

“過年?”

“嗯,因為我們平時真的不怎麽往來。我們父親健在的時候一年還能見上幾次,可自從前幾年父親去世,我和妹妹就真的很少見麵了。”

“那最後一次聯係呢?”

“是在清明節的時候。”這次開口的是陶誠的妻子,“我給她打過電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給我公公婆婆掃墓,結果她回答說不去。”

“就是這樣?”於江林蹙了下眉。

“啊,不好意思。”陶誠尷尬地回答。

“你們家就隻有你們兄妹兩人了嗎?”顧詩茵插話問道。

“不是,我們家是兄妹三人,陶雅是老二,我們還有一個妹妹。”陶誠說,“不過老三嫁到南方去了,應該也不會和陶雅有多少聯係。”

顧詩茵撇了撇嘴,心想這一家人跟自己家情況差不多,都是沒事決不往一起聚的類型。

於江林見狀,拿出杜斌勇的照片來。陶誠夫婦看過以後,一致稱沒見過這個人。於江林收起照片,又提到杜斌勇很有可能在勒索陶雅的事。

“什麽?她被人勒索了?”陶誠吃驚地說,“我妹妹應該不會得罪什麽人啊。”

“關於這方麵,你聯想不到什麽嗎?”於江林不死心,繼續問著。

“對不起,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於江林微微歎口氣,看樣子這一趟是白忙活了。

“請問,你們對陶雅的女兒印象怎麽樣?”顧詩茵抬起頭,突然問道。

“若雪啊,那孩子很不錯。雖然我妹妹平時跟我們不常聯係,但若雪經常來看望我們,逢年過節至少都會打個電話什麽的。”說到這裏時,陶誠看了他妻子一眼,“關於若雪,你應該更了解一些吧。”

“嗯,比起他來,若雪跟我的關係更好一些。畢竟都是女人嘛。”陶誠妻子說,“別看我第一次見到若雪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可是她見到我以後特別親熱,直到現在都是一樣。前一段時間,她決定要結婚時,通知的第一個親戚也是我呢……”

“不好意思,打斷你一下。”於江林感到有些不解,“請問你們兩位是二婚嗎?”

“你說什麽呢,我們都結婚三十多年了。”

“那你剛剛說你第一次見到吳若雪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這是怎麽回事?”

“這……”她頓時變得吞吞吐吐,尷尬地看著丈夫。

“哎呦,這可說來話長了。”陶誠接過話茬,訕訕地笑道,“你們要是沒時間的話我就不講了,我想這跟案件不會有什麽關係。”

“有時間。”於江林和顧詩茵同時答道。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於江林又扭過頭來說:“我們有時間,請你講下去。”

陶誠猶豫了一下,而後吸了口氣。“好吧,反正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他喝了口茶,“你們聽了別見笑,畢竟這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放心吧,我們是不會往外說的。”

陶誠低下頭,又想了想才說:“陶雅她在小的時候就不太愛說話,平時總是抱著本書看,也不怎麽和同齡人來往。我不知道我的感覺對不對,那時候我就覺得她有些陰鬱,而且脾氣特別倔。我這麽說你們可能不明白,給你舉個例子吧。比如說陶雅和她妹妹同樣是因為一件事情做錯了,她妹妹就會立刻哭著抱住爸媽,然後說自己錯了,求爸媽原諒。可是陶雅不一樣,她做錯事了就直接會擺出一副‘我是做錯了,可那又怎麽樣’的態度。所以說可想而知,在我們兄妹三人裏,她是最不受父母待見的。尤其是我媽,她最看不慣陶雅這一點。我估計,這應該就是後來造成她們關係無法挽回的根本原因。”

“後來發生什麽事了嗎?”於江林問。

“別著急,你聽我慢慢往下講。”陶誠倒顯得不慌不忙,“雖說如此,可陶雅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在學校裏是個好學生;在家裏雖說不受父母待見吧,但她也算得上是個好女兒,在一些小事情上從來不和父母起過衝突。青春期叛逆什麽的,在她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體現。至少在她上大學以前,一直是如此。”

“沒錯,這一點我都聽我公婆講過。”陶誠妻子插話道。

“而那個徹底改變了這一切的事,就發生在她上大學以後。那時候她應該是大二,對,當時她才不到二十一歲。說實話,我現在都對那天發生的事心有餘悸。”說到這裏時,陶誠停頓了一下,做了一個深呼吸,“那天正好是周末,我們一家人除了陶雅在外地上大學,剩下的都在家休息。那天又不是什麽節日,當時我們誰都沒想到陶雅會突然回家,所以當她敲開門時我們都覺得很意外。我還記得開門的是小妹,她眉開眼笑地把陶雅拉進屋裏,還大聲喊著:‘姐姐回來了!’我媽當時還在做飯,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問她餓不餓。陶雅說不餓,直接走回了她的房間。”

“我自認為對陶雅還是有些了解的,可我當時也沒想到她居然因為那種事回家。”陶誠又喝了口茶,“吃飯以前,我和我爸坐在**看電視。見陶雅又走了出來,我爸隨口問了一句:‘學校裏一切都好吧?’陶雅‘嗯’了一聲,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了。正當我想要埋怨她時,她突然一本正經地站在我們麵前,說道:‘我這次回來是來借錢的。我以後一定會還,拜托借我。借多少都行。’父親和我都有些不知所措,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顧詩茵屏住呼吸認真地聽著,握筆的手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陶雅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那個,我懷孕了,現在差不多有四個月。我要把孩子生下來。’聽到這句話,我、父親,還有小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我們真的是太吃驚了。可是緊接著,我們就聽見廚房裏麵‘哐當’一聲,好像是鍋掉在地上的聲音。我媽手裏還拿著抹布,大步從廚房裏走出來,麵色蒼白地問她剛剛說了什麽。於是陶雅把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媽臉都變形了,問她:‘這孩子是誰的?’‘是我一個學長的,他今年畢業參加工作了,我想要跟他結婚。’陶雅麵不改色地回答。”

“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吳若雪?那個學長就是吳澤宏?”顧詩茵迫不及待地問。

陶誠點點頭,說:“對,但這些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

“我明白了。”

“那我就接著往下講了。我媽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把手裏的抹布向陶雅扔去,大聲喊著:‘你這個賤貨!全家人供著你上大學,可還卻沒畢業你就懷了別人的孩子,你這樣的行為跟妓女有什麽區別?’陶雅也不甘示弱,反駁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把身子獻給自己喜歡的人有錯嗎?’‘我怎麽知道?我又沒做出過這麽下賤的事。’母親說。然後,兩個人就開始吵起來。陶雅甚至還說出‘你要是沒懷過孕,哪裏來的我’這種話。當然,我媽就是一個家庭婦女,她肯定吵不過陶雅,沒說幾句就被陶雅懟沒詞了。氣急敗壞之下,我媽尖叫著向陶雅衝過去,掄起拳頭就開始打她。我和我爸見狀,趕緊把她攔住,我爸一邊抱住我媽一邊勸:‘孩子現在懷著孕,打到她肚子可不得了。’我媽的鼻涕眼淚就像沒關的水龍頭似的流個不停,蹲在地上放聲大哭,邊哭她還邊說:‘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我爸又開始勸陶雅,說讓她認個錯就沒事了。可是陶雅堅持自己沒錯,而且態度十分堅決。我和小妹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唉,要是當時我能想想辦法就好了。”陶誠搖頭歎息,“之後,母親擦幹眼淚,指著陶雅說道:‘你現在要麽立刻跟他分手,然後把孩子打掉。要麽你以後就再也別想進這個家門!’結果陶雅聽見這句話以後,輕蔑地笑了一聲,轉身回到自己房間就開始收拾東西。我和小妹趕緊攔著她,可是不管用。陶雅收拾好了以後,直接就出了家門,連句話都沒說。那時候我根本沒料到,當我再見到她時,這中間竟然相隔了近二十年。”

“這十幾年間,陶雅就一直沒和家裏聯係?”顧詩茵問道。

“嗯,一次主動聯係都沒有。不過,我倒是試圖聯係過她,雖然有幾次聯係上了,可陶雅就是不肯回家,也不肯見我。”

“這樣啊。”

“這件事過去了兩個多月以後,我看我媽差不多消氣了,就想著把陶雅給勸回家。於是我特意跟單位請假跑去她的學校,可到了那裏一打聽才知道,陶雅退學了。”

“退學了?為什麽?”於江林問道。

“你說為什麽,挺個大肚子還怎麽上學?”陶誠苦笑一聲,“我特意找到了陶雅的室友問她的情況,結果她們都說根本不知道陶雅去了哪裏。於是我問她們在學校時陶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們說陶雅在一年多以前交了一個男朋友,叫吳澤宏,比陶雅大兩歲,好像是學什麽林業的。之後我又問了一些具體問題,類似陶雅跟吳澤宏是怎麽認識的之類的。她們幾個七嘴八舌,眼裏還熠熠生輝,都說什麽很羨慕他們兩個的浪漫故事。她們說的具體細節我早忘了,估計跟電視劇裏演的那些差不多吧。我看根本就問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便不再去打聽這些。後來我仔細回憶了那天陶雅的話,這才想到她很可能跟吳澤宏在一起。於是我又去四處打聽吳澤宏去了哪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聯係到吳澤宏的家人。這個時候,陶雅跟家裏斷絕聯係已經半年多了,我本期待著能見到陶雅。可結果呢,嗬嗬,他們竟然說不知道吳澤宏的具體位置在哪兒,隻說他畢業以後被分配到了一片林區裏當護林員,他們也沒去過那裏。但幸好他們有能聯係上吳澤宏的電話號碼,於是我撥通電話。果然不出我所料,陶雅跟吳澤宏在一起。我對她說爸媽已經不怪你了,快點回家吧。不過陶雅對我的態度很冷淡,電話裏稱決不會妥協,也不會再回家了,任憑我怎麽勸都沒用。最後陶雅告訴我說,她已經和吳澤宏結婚了,孩子也生下來了,是個女孩,起名叫若雪。我看沒有辦法,隻得暫時放棄,想改天再勸說。”

“吳澤宏的家人知道吳澤宏和陶雅的事嗎?”

“怎麽不知道?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生氣,吳澤宏的家人實在是讓人沒話說。”陶誠憤憤地講道,“按理說,我們家和他們家是親家,他們即使不請我吃飯,也要對我客氣客氣吧。可他們對我的態度就好像我欠了他們家錢似的。最可恨的就是吳澤宏他媽,竟然說要不是因為陶雅,她兒子至少也會被安排在機關單位工作,絕不可能被分配到那麽一個偏遠的地方。”

“她為什麽要這麽說?”

“她說就因為陶雅懷孕了,用人單位覺得吳澤宏的品行不端,竟然會跟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發生關係,所以才會把他派到林區。”

“嗬,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陶雅跟她婆婆的關係也不怎麽好吧?”

“豈止是不怎麽好,兩個人幾乎是水火不容。據我所知,陶雅隻去過吳澤宏家裏一次,還是在她與吳澤宏結婚以前。結果,陶雅被她婆婆冷嘲熱諷了一頓。你想想,陶雅跟我媽的關係尚且如此,她肯定受不了這個呀。於是她反唇相譏,把吳澤宏全家都說沒詞了。隻這一次,吳澤宏他媽就立刻讓吳澤宏跟陶雅分手,還說吳家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兒媳婦。不過吳澤宏那小子還算有點良心,堅持跟陶雅結了婚,然後帶著她一起去了林區生活。隻不過這樣一來,吳澤宏跟他家裏人也產生了隔閡,陶雅更是沒再踏進婆家一步。”

“是麽,那他們兩個人婚後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具體的情況我不知道,不過大體如此。後來我又聽吳澤宏的家人說,吳澤宏直到意外去世以前,隻帶著女兒回過一次家。吳澤宏的家人也從未去過看望過吳澤宏和陶雅。再加上我們家同樣與陶雅斷了聯係,所以當時他們還真是舉目無親啊。”

“吳澤宏是怎麽死的?”於江林抿了一小口已經涼透了的茶。

“聽說是因為火災,那是在他和陶雅結婚後的第五年吧。”

“在吳澤宏死後,陶雅也沒和家裏聯係?”

“沒有,所以我說陶雅她特別倔呢。”陶誠苦笑著,“話說回來,吳澤宏去世這件事還是他家裏人告訴我的。他們給我打電話讓我評理,說陶雅連吳澤宏的葬禮都沒通知他們參加,還告訴我陶雅說不需要他們家的幫助,自己一個人也會扶養若雪長大的。我聽後說我也沒辦法,陶雅根本不會聽我的話。”

說到這裏,他咽了口唾沫。“不過這句話我隻是對他們說的,因為畢竟我和陶雅是親兄妹,這種事我是一定要管的。我爸媽在聽說陶雅丈夫去世,以後她要一個人扶養年幼的孩子時也都覺得心疼。於是我好不容易聯係上陶雅,想說服她回家,一起幫她養孩子。可是陶雅還是不同意,即使我媽在電話裏跟她道歉,她也堅持說不需要家裏的任何幫助,也不會再回家。最後氣得我媽把電話都摔了,發誓說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陶誠無奈地搖搖頭,靠在沙發背上,長出了一口氣。

“在那之後呢?”見他不再說話,於江林主動又問。

“從那之後的十多年裏,我再也沒聯係上她。不僅如此,每次我有意無意在家裏提到陶雅時,我媽都一臉不高興地說:‘提她幹什麽?’時間一長,再加上結婚後煩心事越來越多,我就沒那心思再擔心陶雅了。”

“什麽叫結婚以後煩心事越來越多?”陶誠妻子瞟了一眼他,喃喃著。

陶誠的目光落在於江林臉上,正好與他四目相對,兩人相視而笑。於江林趁機問道:“那你們又聯係上的契機是什麽?”

“十三年前,我媽因為突發腦溢血去世了。我想著母親都沒了,當女兒的總會回來看一眼吧。所以我又四處打聽,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我才聯係上她。跟她說明情況以後,她終於同意回家來看看。”

“見麵以後你跟陶雅都聊什麽了?”

“就是類似‘這麽多年你怎麽樣’之類的問題,她跟我說她現在在市中心醫院當護士。對了,我們還聊了若雪。回家的時候,她把若雪也帶來了。”

“嗯,對,那個時候我們才第一次見到若雪,當時她都快要高考了。”陶誠妻子補充道。

“原來是這樣,這可真是一個漫長的故事啊。”於江林笑著感歎。

“是啊,說了這麽半天,也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幫助。”陶誠已然口幹舌燥,不停地在喝著妻子新準備的茶水。

“對吳若雪的印象呢?你們感覺怎麽樣?”顧詩茵又重提起之前的問題。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那孩子很好啊。”陶誠妻子笑道,“反正比我們家女兒聽話多了。”

“哦。”見問不出什麽了,顧詩茵抿著嘴唇,簡單回應。

於江林看了看顧詩茵,用眼神詢問她還有沒有問題。顧詩茵輕輕搖頭,示意已經沒有要問的了。

“那既然這樣。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就不再打擾了,感謝你們的配合。”於江林站起來。

陶誠夫妻二人把他們送出門外。再次感謝以後,於江林和顧詩茵走出樓門口。見太陽已然向西移去,他們長出了一口氣。

兩個人上了車,係好安全帶。從這裏出發返回局裏需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於江林將車駛離停車位,隨口對顧詩茵笑道:“你今天挺健談的嘛,不像昨天,調查和開會的時候都一句話不說。”

“什麽?”

“沒什麽,隻不過我感覺你對陶雅的女兒挺感興趣。難道你懷疑這起案件跟她有關?”

“不是。”顧詩茵懶懶地回答,“因為我和吳若雪是高中同學。”

“啊?”

這句話就如同炸雷一般,於江林驚訝地看著她問:“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喂,認真點開車,不要盯著我看。”

“哦。”於江林撓了撓頭發,“容我再問一句,你跟吳若雪的關係怎麽樣?”

“放心吧,我和她已經十年沒有聯係了,不會影響辦案的。”顧詩茵看向窗外。

“那就好。”於江林鬆了口氣,“話說回來,那姑娘的命還真是不好。小時候就沒了爸,父母雙方還都跟家裏斷了聯係,上高中以前連個親戚都沒有,就隻有母親一個親人。結果現在母親又沒了……”

話音落了許久,車內恢複寂靜。車已然駛上了高速公路,正朝導航設定的方向開去。

顧詩茵閉上眼睛,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吳若雪的臉龐。一開始是高中時代的臉龐,然後又變成了兩天前看到時的樣子。那是一張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的臉。她變漂亮了,也成熟了,絲毫看不出來已經過了三十歲——這是顧詩茵再次見到吳若雪後的第一印象。

也不知對方見到我時的印象如何?顧詩茵苦笑著想,自己前兩天還在為眼角多出的兩道魚尾紋而發愁。沒辦法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抵得住歲月。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和她才會成為朋友。”顧詩茵突然扭過頭,輕聲說道。

“你說什麽?”於江林有點沒反應過來。

“在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我也是母親一個人把我帶大的。或許就是因為這,她才會選擇跟我成為朋友。”

“幹嘛要這麽說呢?”於江林笑道,“說得好像別人都不願意跟你交朋友似的。”

“就是這樣。”顧詩茵冷冷一笑。

“不會吧,你那個時候很不受別人歡迎嗎?”

“豈止如此,在我高二那年,我曾經被全班女生集體排斥過。換句話說,就是校園暴力。”顧詩茵歎了口氣,“它持續了近兩個月。在這期間,隻有吳若雪還像往常那樣對待我。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跟我打招呼,在食堂也跟我一起吃飯。我估計,當時她肯定也受到了大家的排斥,但她沒讓我知道。”

“就是因為你是單親家庭裏長大的?”

“不是,跟那沒關係。原因我不方便說。”

“那這樣的話你和吳若雪的關係應該非常好才對,怎麽會十年沒聯係了呢?畢竟在校園暴力麵前,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的開導都沒有太大的幫助,隻有友情才是最好我武器。”

“那有什麽辦法啊?說實話,我和她終究還不是一類人。高中畢業以後,關係漸漸淡了,最後就沒聯係了。”

“這樣啊。”

“不過通過這兩天的調查,我感覺她這十年過得還算不錯,畢竟她還有一個能夠依賴的母親。不像我,大學一畢業就被我媽趕出家門了。”

“趕出家門了?”於江林的眉頭鎖在一起,“是你母親再婚了?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不不不,可能是我表述地有問題。我母親直到現在一直單身,我所說的‘趕出家門’的意思是我媽讓我從家裏搬走,從此不再管我的任何事了。”顧詩茵又補充說,“其實我媽一直都不怎麽管我,遇到事情也都會對我說:‘你自己決定了就好。’我爸那邊也是如此,他和我媽離婚後不久就再婚了,也很少管我的事。”

“這樣不是很好嗎?”

“也許吧。不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那些生活在普通家庭裏的孩子。我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去同學家裏玩。結果她的父母關係就特別好,我們在一起打麻將時,他們兩口子還經常互相開玩笑。我看到她家裏其樂融融,本想隻在她家住一天的,結果住了將近一個星期。臨走的時候,我羨慕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於江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著說:“看來我以後也要多注意注意了。”

“你怎麽了?”

“你不知道。我前幾年離了婚,兒子由前妻撫養。若你剛剛所說的沒錯,我以後還要多花時間去陪陪我兒子。”

顧詩茵笑了笑,說:“我怎麽不知道?我早就聽隊裏的同事提起過。他們還跟我說,你離了婚以後,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誰這麽說的?不要聽他胡說八道。”於江林無奈地說。

“哎,你為什麽離婚呀?”顧詩茵向這邊靠了靠。

“你問這個幹嘛?”

“閑聊唄。當初我問我媽為什麽離婚的時候,我媽隻說因為她做不了一名好妻子,別的什麽都沒講。所以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我爸媽離婚的具體原因。”

於江林瞟了一眼她,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了。“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我和我前妻是初中同學,大學畢業以後我和她偶遇,結果就開始交往。這中間分分合合了好幾次,最後結婚了,婚後第一年就有了孩子。可是在那之後我們才發現彼此並不合適,於是為了雙方都好,就協議離婚了。”

“這樣啊。”顧詩茵點點頭,沒再繼續發問。因為在她心裏突然浮現出一句話,那是母親在與父親離婚後,蹲下身替她擦幹眼淚後對她說出的。她至今未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