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太祖爺顯靈?”華鋼翻了個白眼:“你看見了?”

王彬舔了舔嘴唇,謹慎地說:“騷亂時我排在後麵,沒看見。”

華鋼搖了搖頭,再次看向大殿。

“我是沒見到,但在前麵的那些尚書、侍郎們都見到了啊。”王彬翹起胡子,氣呼呼地說。

“你們就叫我來,就是查這件事?”華鋼的眼神在大殿內來回掃視。

“是啊。”王彬小心翼翼地躲在華鋼身後。

“那我需要找那些尚書和侍郎們來問話。”華鋼呼地轉過身對王彬道。

王彬砸砸嘴,“你個小小百戶,好大的口氣,尚書侍郎們是你能隨便見的嗎!”

華鋼想了想:“那你把今日在場的執事官都找來。”

王彬遲疑了一下,勉強道:“這倒是可以,反正都是旁邊神樂觀的道士和樂舞生。”

華鋼點點頭,徑直向大殿中央的石台走去。

“哎……你小心點,”王彬掐著嗓子喊:“這可是我大明祭天重地。”

華鋼隻當作沒聽見,幾步走到石台前停了下來。

“華鋼!這是皇天後土和太祖爺的神位!這麽直視是大不敬!”王彬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吱哇亂叫。

華鋼衝著他招招手道:“王禦史,我問你,這次騷亂有傷亡麽?”

“人倒是都沒什麽大事,”王彬想了想,“不過有被踩踏受了傷的。”

“萬歲有受傷麽?”

王彬又炸了,一蹦老高,指著華鋼的鼻子叫道:“萬歲是太祖爺親孫,怎麽會來害他!”

“那就奇怪了?”華鋼摸了摸臉上的傷疤。

“有什麽好奇怪的?”王彬氣鼓鼓地一甩袖子。

“王禦史,你來看看這裏。”華鋼用手一指太祖皇帝的神牌。

王彬往中央石台挪了挪,剛想發作,下一瞬眼睛卻瞪圓了,“這……這……”

華鋼見王彬眼神呆滯,渾身顫抖,像中了邪似的,急忙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王禦史,王禦史……”

“啊……”王彬拔腿就跑,卻被華鋼一把按住了。

王彬雙手不停地揮舞,嘴裏喃喃自語:“流淚了,流淚了……”

華鋼卻不為所動,一手將他拖到石台近前,另一隻手去那神位上抹了一點晶瑩的“淚水”湊到自己鼻子前聞了聞。

“你……你……”王彬激動地像頭上被淋了熱油。

但華鋼的下一個動作,更讓王彬絕望,他把粘了“淚水”的手指伸到了王彬的鼻子下麵。

王彬隻覺得一股隱隱的腥臭味隨之而來,“臭……臭……”他急忙用手掩住口鼻。

“王禦史,你的淚水是臭的麽?”華鋼悠悠地說。

“這……”

被華鋼這麽一說,王彬倒也冷靜了下來,他歪著腦袋想了想:“你的意思這不是太祖爺顯靈?”

華鋼搖了搖頭,“現在我隻知道,這東西肯定不是淚水。”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王彬撚著兩撇小胡子道,“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人受傷,萬歲有沒有事,想說有人故意引發了這次騷亂。”

“現在還不知道,”華鋼雙手一攤,“隻是太祖爺顯靈,看起來是不太可能了。”

“那下一步你準備怎麽查?”王彬看著華鋼問。

“王禦史,大典的執事官站在行禮隊伍的前麵,應該有人看到了全過程,還是先找他們來問問吧。”華鋼想了想說。

王彬點點頭,“大殿不用再看了嗎?”

“剛才我看了看,確實也沒發現什麽異樣,”華鋼搖了搖頭,伸出手指向一處,道:“不過,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查過。”

王彬順著華鋼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向大殿的天花板,一臉不屑地說:“這些天花裏會有什麽。”

華鋼也望向殿頂,緩緩道:“不是那些……是那些橫梁上麵。”

殿頂寬闊的橫梁足夠容納好幾個人。

“華鋼,你別開玩笑了,這大祀殿的主梁離地有七八丈高,你能爬到那麽高的地方去?”王彬語帶嘲諷地說。

“你怎麽知道上不去?”華鋼語氣堅定。

“那你自己上去唄,我就不奉陪了……”王彬嘿嘿壞笑。

華鋼又用手一指皇天後土的神位,“王禦史,你看看,這兩個上麵就沒有這種水。”

他又指向橫梁道,“而太祖神位正好在這道梁的下麵。”

王彬撇撇嘴,十分不情願地說:“那你想怎麽樣?”

“上去看看。”

一炷香的時間,王彬極不情願地帶來了幾個工匠,工匠們帶著雲梯,爬上了梁柱。

“上麵有東西嗎?”華鋼仰著頭,急切地問。

一個年輕的工匠已經借著雲梯爬到了橫梁上,他轉頭喊:“黑漆漆的看不清,不過好像有東西……”

候在梯子底下的工匠們找來一盞燈籠送了上去,那人提著燈火一照,立刻驚叫起來:“有人……有個人……”

在上麵的工匠嚇壞了,順著梯子就滑了下來。

“上麵到底有什麽?”華鋼急忙拉著他問。

那工匠喘了口氣,驚魂未定地說:“上麵……上麵好像有個死人。”

華鋼看了一眼王彬,王彬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屍體腐爛得厲害,幾個工匠用蘆席包裹著才能從橫梁上帶下來,華鋼又命他們將屍體抬到了大殿外麵,那裏光線好,可以進行查驗。

王彬探頭探腦地湊過來,當一看到這具花花綠綠腐屍,忍不住跑去角落嘔吐去了。

華鋼倒也習慣了,看這具屍體的腐爛程度,應該一月有餘了,這人身著一件墨色的曳撒,華鋼看著有些眼熟,好像自己也有這麽一身,臉部已經爛得無法辨認。

致命傷應該是背後的刀傷,隻是刀口因為腐爛已經無法確認刀口寬度和深度,看起來應該是把比一般形製大一些的刀。

華鋼又搜了搜,從屍體的衣袖中發現一份手稿,雖然被屍液浸染但文字清晰可見,是一首五言律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華鋼知道這是一首唐人的詩,但不知有何含義,不過讓華鋼意外的是字跡竟然也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

另外,此人腰間還掛了一塊牙牌。華鋼將它取下來,辨認上麵的字跡。這一看,華鋼更是驚異莫名。

他急忙將自己身上的錦衣衛牙牌取下來比對,牙牌的反麵都刻著雲紋,還有“建文三年”的字樣,正麵四周也都用陰刻法刻著雙獸,中間一摸一樣地刻著幾個字:

錦衣衛百戶華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