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華鋼緩緩睜開雙眼，月色下，眼前有一汪泛著粼粼白光的黝黑池水，池子裏鋪滿了大片殘敗的蓮葉與蓮蓬，華鋼立即認出這池子便是西安府的蓮花池。
這一帶原是唐代宮城承天門所在，拆除後成了一片坑坑窪窪的荒地。秦王剛到西安時，嫌棄這裏沒有江南水鄉的景致，就發動民夫引水為池，又廣植蓮花，將其取名蓮花池。
華鋼依著星象確定好方位，又舉目四望，一會便找到了南北向的一條大街，廣濟街。
華鋼沿著廣濟街一路向南狂奔，行不多久，遠遠就望見前麵有一座高聳的重簷樓閣，這裏原是隋唐時代這座城的中心點，也是華鋼此行的目的地，鍾樓。
這座鍾樓建於洪武十七年，前朝時此地本就有一座鍾樓，秦王揮霍無度，罔顧太祖皇帝愛惜民力的勸誡，大興土木，拆掉舊樓又建了現在這座更加宏大的鍾樓。
華鋼貼著鍾樓台基的陰影一路轉到了鍾樓的東側，這裏背對主幹道廣濟街是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往昔的畫麵湧上心頭……
“鋼子，鋼子。”少年李镔緊緊跟在少年華鋼身後，“二公子會來嗎？”
華鋼握緊拳頭，冷冷道：“這個色鬼是一定會上鉤的。”
李镔幾步跳到華鋼前麵，“你用了什麽法子？”
華鋼神秘地一笑，“我問老板娘要了一件抹胸，跟信一起給他送了過去。”
李镔下巴差點掉下來，“老板娘犧牲太大了吧。”
“對付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華鋼滿不在乎地說。
“還有，你讓個小乞丐去送信，靠不靠地住啊。”李镔突然想起來問。
“我見過他幾次，挺機靈的，”華鋼突然看著李镔，“鐵哥，你今天不對啊，怎麽婆婆媽媽的。”
李镔尷尬地笑了笑，“畢竟是藩王的公子，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華鋼點點頭，“我心裏有數。”
“走吧，我們先去那裏躲起來。”華鋼用手一指與鍾樓東側相對的一條小巷。
記憶中的景象與眼前的景象逐漸合一。
此刻的華鋼確認過小巷裏沒人，走到了更深處，找了一個陰影蹲了下來。
沒過多久，少年華鋼和少年李镔鬼頭鬼腦地也躲了進來，他們倆一直看著鍾樓的方向，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還有一隻黃雀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
“來了，來了。”少年華鋼壓低聲音道。
“小娘子，小娘子，你在哪啊？”一個猥瑣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小娘子，不用不好意思，本公子一個人來的，你就出來吧。”
“上！”
兩個少年咬牙切齒，一把拉上臉蒙用的黑布就衝了出去。
華鋼趁著兩人衝出去的當口，緊跟著躲到了他們原來藏匿的位置。
他聚攏目光往鍾樓方向望去，隻見兩個黑衣少年將一個肥胖的男子圍在中間。
“你們想幹什麽！”二公子大聲嗬斥。
華鋼和李镔沒有回答，隻對著他冷笑。
“你們……你們是不是把小娘子藏起來了？”二公子用氣得發抖地手指著華鋼。
“你這**棍，今天讓本大俠教訓教訓你！”華鋼故意粗聲粗氣地說。
“你……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打的就是你！”李镔二話不說朝二公子的背後就是一腳。
二公子往前一個踉蹌，正好被在前麵的華鋼衝著臉上就是一拳。
“哎呀！”二公子慘叫一聲，捂著臉跌倒在地。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壓住雙腿騎在他身上，一個鎖住雙手。李镔製住二公子的雙手，他自己的手也騰不出來，華鋼騎在二公子的身上，雙手沒有束縛，握緊鐵拳如狂風暴雨般落下。
“這一拳是替被你欺辱的民女打的！”
“哎呦……”
“這一拳是替被你欺負的百姓！”
“哎呦……”
“這一拳就是我想打你！”
“哎呦……”
一刻鍾之後，二公子漸漸沒了聲息，李镔有些害怕了，“住手！住手！該住手了，要出人命了。”
華鋼卻目露凶光，惡狠狠地說：“我就是要他死！”
說著又是一拳。
李镔鬆開二公子，去拉住華鋼的手，“鋼子，不能打了！”
華鋼額頭青筋暴起，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用力一甩，竟將李镔的手生生甩開了。
“這一拳，是替皇帝教訓你這不肖子孫！”
又是紮紮實實的一拳，而此時的二公子已經連慘叫都已經發不出了。
“住手！”李镔也急了，“我已經送信將實情告訴了你父親，我們再不走，他就要到了！”
少年華鋼怨毒地看向李镔，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來，“你……出……賣……我。”
“我們走吧，我們不是說好去投奔藍玉將軍，要去大漠殺韃子啊。”李镔拖住全身帶刺的少年華鋼。
“我要殺了他。”華鋼冷冷地說。
“你父親就要到了。”李镔將眼睛瞪得溜圓。
“走。”說著，李镔將華鋼拉了起來。
“我要殺了……”
“咚！”李镔一掌擊在華鋼腦後，即刻昏死過去。李镔沒有遲疑，背起華鋼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刻，暗中窺視的華鋼心中百味陳雜，他還記得等他醒來已經是在軍營裏了，他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李镔頭上，以至兩人在軍營中形同陌路，直到兩人在大漠中共同經曆了生死的考驗，才重歸於好。
現在想來，如果不是李镔，殺死二公子的凶手就是華鋼。幾年前華鋼得到消息，李镔不願跟隨燕王反叛，戰事一起就被處死了，每每想到此處，華鋼的心便如墜冰窟。
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華鋼屏氣凝神繼續注視著鍾樓方向，二公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起伏的胸口說明他現在還沒有死，到底是誰殺了他？
突然，看似平靜的黑夜被一個黑影攪動了。
一個瘦小的黑影，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鬼鬼祟祟地走到二公子身前。
他蹲下來，伸手摸了摸二公子的鼻息，發現他還未死去，顯得有些沮喪。
華鋼極目望去，看不真切，卻覺得這個黑影有些熟悉。
這時，黑影似乎在二公子的胸口發現了一件東西，那黑影迷惑地將東西舉高。華鋼看清了，那是一件抹胸。估計是二公子將老板娘的抹胸貼身放在衣服裏。
下一瞬，華鋼覺得這黑影的動作有些奇怪，不對，他是在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