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華鋼見駝叔鄭重其事,便挺直了脊背全神貫注地聽著。

“小少爺,你到了過去,一定不能與那時的自己相見,”駝叔頓了頓,又重複道:“切記,切記,自己不能相見。”

“這是為何?”華鋼疑惑地問。

“師父說過,這本是欺天之術,如果兩個自己相見就穿幫了,到了那時隻有一個可以活下來,”駝叔聲音十分沉重,“這時,無論死的是哪一個,過去和現在都會被嚴重擾亂,就連師父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華鋼重重地點點頭,“知道了,駝叔,我一定會小心的。”

駝叔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以前老爺經常跟你講因果之道,這是探案的根本,也是時之河的法則,而你一旦通過法術回到了過去,因果鏈條就發生了改變。”

華鋼茫然地看著駝叔,有些不明白,“駝叔,這是什麽意思?”

“你每踏入一次時之河,即使什麽都不做都會影響現在,”駝叔歎了口氣道:“小少爺,其實你去了就不可能回來了。”

華鋼驚訝地看向駝叔,“駝叔,怎麽會這樣……”

“當然,如果因果鏈條不發生重大的改變,這裏很多東西還會是原來的樣子,隻不過終究不是原來的世間了。”駝叔拍了拍華鋼的肩膀道。

“明白了,”華鋼點點頭,“所以要盡量不去改變因果。”

“小少爺,你還是這麽有悟性。”駝叔滿意地笑了。

華鋼低下頭想了想,抬頭道:“駝叔,我都記下了,可以開始了吧。”

“可以了。”駝叔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說著他又翻出一疊符籙,一把七星寶劍,對華鋼說:“這也都是師父留給我的。”

華鋼此時心急如焚,催促道:“駝叔,您趕快開始吧。”

駝叔出門找客店小廝要了一隻瓷碗,拔開葫蘆的塞子,倒出了滿滿一碗水,將華鋼的頭發放入其中。

“小少爺,要開始了,一切都要聽我的號令。”此時的駝叔一改往常的畏縮之態,儼然一位即將上陣的將軍。

他口中振振有詞,用手撚了一張符籙,在空中一揮,“呼”地著起火來,隻見他用七星寶劍一挑,將著了火的符籙在半空中揮了幾下,便將劍頭探入盛滿水的碗裏。

“喝下去。”駝叔將碗端到華鋼眼前,讓他喝下混合了頭發和符籙的望川河水。

華鋼接過來,咕嘟咕嘟地幾口喝下。

“小少爺,你躺到**去。”駝叔又吩咐道。

華鋼乖乖地躺到了**。

“我要施法了,小少爺請閉上眼睛,心裏想著要去的那個時辰和地點。”

華鋼緩緩地合上眼睛,腦袋裏勾勒出那個清晨的客店,耳邊傳來駝叔念出的經文,這聲音出奇地平靜,剛開始還能聽出來是駝叔的聲音,漸漸地成了無喜無悲的天籟,也越來越洪亮,仿佛天地間隻剩下這個聲音。

華鋼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被震破了,疼痛難忍,又覺得天旋地轉,頭也開始痛起來,接著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好像要燒起來了,他不禁大叫了一聲……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河岸之上,頭還有點暈,身子一晃差點掉進水裏。

華鋼稍稍站定,瞬間便認出腳下就是穿城而過的秦淮河,從冷清的河岸和魚肚白的天色來判斷應該是成功回到了過去,華鋼心裏一陣狂喜。

他沒有功夫細想,一炷香的時間不算很寬裕,回到這裏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了。華鋼找準方向發足狂奔,客店就在前麵不遠的長安街口上,沒成想剛從巷子裏衝出來,眼前一黑,“咣當”一聲跟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被華鋼撞出老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誰啊,不長眼睛啊!”被撞的人罵罵咧咧地站起來,他身邊還有個同伴也指著華鋼大聲嗬斥:“賊子!你眼瞎了啊!”

華鋼一看,原來是兩個兵馬司的皂吏,而且有點眼熟,華鋼一下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事發之後守在父親房門口的那兩個。

他腦子一轉,伸手取下牙牌在兩人眼前晃了晃。

兩人瞪大了眼睛,慌裏慌張地躬身施禮,“原來是錦衣衛的大人,是卑職魯莽了,恕罪,恕罪。”

“你們兩個在這裏巡邏?”華鋼沉聲問道。

被撞的那人急忙應道:“大人,我們一早就在這一片巡邏。”

“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從長安街口的客店進出?”

另一個皂吏搶先開口道:“大人,現在太早了,別說是人了,就連鬼影子都沒有。”

被撞的那個也附和地點頭。

華鋼有些失望,便對他們揮揮手道:“你們眼睛睜大一點,這裏可能要出命案,下去吧。”

兩人狐疑地對望了一眼,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華鋼見他們倆遠去,便又一路疾行,片刻之間就來到了客店,趁著門口的小廝不注意,從門邊溜了進去。

華鋼記得駝叔說過,不能遇見過去的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刻,隻知道過去的自己一定會來客店與父親吵一架,說不定就這麽遇上了,所以隻能小心翼翼地前行。

因為時辰尚早,客店的旅人大多還在睡夢之中,華鋼穿過了兩進院子沒遇上什麽人,也沒遇到自己。

華鋼終於回到了父親住的第三進院子,他的心裏隱隱地不安,不敢相信此刻父親還活著,心裏更是怦怦地如同打鼓,他望向玄字二號房,斑駁的木門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世界。

出發的時候,一腔熱血,隻想著要救回父親,真到了這裏卻又有些猶豫了,父親真的活著嗎?見到父親又能說什麽呢?華鋼慢慢地走到房門口,貼著門聽了聽,裏麵靜悄悄的,像是根本沒有人住在這裏。

他伸出手緩緩拉起門環,仿佛它有千斤的重量,華鋼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扣動,“啪,啪,啪……”

好半天,門內依舊沒有任何聲響,不過卻聽到隔壁的屋子有了動靜,華鋼腦袋“嗡”了一聲,那天的記憶一下子都湧上來。他左右一看,發現隻有庭院裏可以藏身,便幾個縱躍躲進小池邊的六角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