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玄鳥歸

京師街頭,熙熙攘攘。

百姓的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興奮,他們不知道也不關心昨夜大報恩寺內曾經發生過什麽。

鴿子橋下,擠滿了各式貨郎和行商,有賣糖人的,有賣鞋帽的,有賣剪紙的……其中有一張不起眼的小桌,桌旁豎了一杆杏黃旗,上書四個大字“鐵嘴神算”,桌後端坐著一個滿臉褶皺皮膚黝黑老道士,身邊立著一個麵目清秀的小道童。

“老神仙,我這就回去試試”,一個大嬸笑逐顏開地拿了一包丹藥起身離開了。

緊接著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高個子坐了上來。

那老道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施主是測字啊,還是求簽?”

“我測字”,那人沉聲說。

小道童麻利地遞上紙筆,那人提筆一揮而就。

老道接過來一看,紙上赫然一個“燕”字,他手撚胡須,略一思索便又問道:“施主所問何事?”

那人麵無表情,“尋物。”

老道又撚了撚胡子,“這燕字,廿字頭,北字中間插一個口……先生可是從北地而來,尋這東西也有很長時間了。”

那人有些不耐煩地點點頭。

老道突然神情肅穆起來,“這燕字口中有水,我看施主不日將有收獲,隻是缺一點機緣,老道與施主有緣”,他轉身對道童說:“童兒,你把為師在天山西王母瑤池中收集的聖水取來。”

道童應了一聲,從背囊中取出一個葫蘆遞到那人手中。

那人拿起葫蘆,狐疑地晃了晃,那老道趕忙伸手壓住,“施主,天機不可泄露,此聖水你拿回家去,齋戒三日,焚香沐浴,方可飲用,必保你心想事成。”

那人冷哼了一聲,收起葫蘆扔出一個小包袱,說了一句:“事情做得挺幹淨,這裏有酬金和下一次的籌劃”,就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老道和道童相視一笑,便匆匆把攤子收掉了。

“七哥,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那道童扛著旗杆問道。

那老道手撚胡須,“小伍啊,隻要有那個人在,什麽都不用問。”

道童重重地點了點頭,垂手摸了摸掛在腰際的一枚玉印。

正在這時,一個高大的漢子擔著兩捆幹柴急急地從他們身旁走過,在前麵的街角處一個轉彎不見了。

道童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左右一瞥,頓時覺得周遭的人都在盯著他,那老道拍了拍他肩膀,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

禮部,架閣庫○1。

在一排排木架盡頭,放了一張小方桌,華鋼正與韓道坐在一起對飲。

崇武突然從一堆古書裏冒出頭來:“韓大叔,你這都什麽味啊!我實在受不了了。”

韓道哈哈大笑道:“小毛孩,這就叫書香味。”

“不幹了!不幹了!”崇武嘟著嘴走到華鋼身邊:“師父,在家裏我哥就成天讓我翻這些破爛,現在倒好,您也讓我幹這個。”

華鋼笑著搖了搖頭,對韓道說:“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沒耐心。”

“你小時候就很有耐心麽”,韓道譏笑道。

華鋼臉一紅,父親嚴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

韓道又樂了,“難怪你們是師徒呢,來來來,喝酒”,他給華鋼和自己都滿上一杯。

“哼,才不是呢”,崇武氣呼呼地坐下來,“我可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經書來,“師父,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華鋼立刻放下酒杯,伸手接過來看了看便又遞給韓道。

韓道翻了翻說:“就是這個了。”

“不就是《太平經》嘛,這書不滿大街都是”,崇武嘟囔道。

“這是《太平經》,但卻又不是一般的《太平經》”,韓道撚著胡子得意地說。

“就很普通嘛……”

“世人皆以為《太平經》隻有五十七卷,而其實它共有一百五十卷”,韓道指了指手中的書說道:“而這本就是剩下的九十三卷中的三十卷”

“算是挺厲害的,但我們要這破書幹嘛。”

“這三十卷中,有一卷講的是傀儡術”,華鋼又把書拿了過來。

“傀儡術?師父,您還是覺得那傀儡師和口技師有問題啊。”

華鋼沒有回答,自顧小心地翻起書來。

“鋼子,藥發傀儡術已經失傳多年,即使是這本《太平經》中也未必會有記載”,韓道搖了搖頭道。

“碰碰運氣吧,已經找了那麽多書了”,華鋼心不在焉地說。

“你們怎麽知道這傀儡術一定在道家的書裏?”,崇武好奇地問。

韓道嗬嗬一笑道:“這機關傀儡之術源自戰國的墨家,後來墨家逐漸衰敗,它的一些密術便被道家吸收了。”

“原來如此。”崇武重重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架閣庫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錦衣衛校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華大人,找到那傀儡師的行蹤了。”

華鋼眼睛一亮:“在哪裏?”

“弟兄們在鴿子橋下發現他在擺攤算命”,那校尉回稟道。

“算命?”華鋼樂了,“看來他還是幹起了道士的老本行啊。”

“道士?”,崇武眼珠子瞪得老大,“師父你說那傀儡師是個道士!”

華鋼冷哼了一聲,“那男的傀儡師就是個道士,那醜女人口技師是個宮中的內官,都是我們的老朋友呢。”

“誰啊?”

“你記不記得,我們那時候追查‘火解’案子的時候,朝天宮的那個玄機道士,還有追查‘橫爺’時尚膳監失蹤的內官小伍”,華鋼把手中的書放了下來。

“是他們倆啊,怎麽會是他們啊”,崇武張大嘴巴,露出兩個虎牙。

“當初在朝天宮裏囚禁青峰真人,殺害我們的內樁 ‘道戊丁’的也就是他們倆”,華鋼憤恨地說。

“師父,當日玄機子肯定參與其中,這內官小伍怎麽會呢?”

“當日 ‘道戊丁’死前在地上留下沒寫完的血字,那根本不是 ‘燕’字的起筆,一橫一豎,其實是一豎一橫,這是“中”的起筆,“中官”也就是“內官”,他就是要告訴我們,殺他的是個左撇子的內官”,華鋼想了想繼續說:“我調查過內官小伍就是個左撇子,而這次的這個口技師也是個左撇子。”

“也怪我當時沒有認出來”,華鋼臉色一沉,“要是我能認出來,事情可能就不是這樣子了……”

“鋼子,你又不是神仙,這事怪不得你”,韓道拍了拍華鋼肩膀說:“雖然我不知道這道士以前幹過什麽,聽你們這麽說來倒是個有趣的人。”

華鋼搖頭苦笑了一下:“是挺有趣的,好像什麽事都有他一份。”

“華大人,我們還看到一個人”,那校尉又稟報道。

華鋼眉毛一挑:“誰?”

校尉看了一眼韓道,華鋼一揮手:“但說無妨。”

“燕王府的人,李镔”,校尉拱手道。

“難道是燕王搞得鬼……”,崇武脫口而出,卻被華鋼抬手止住。

“他們兩個見麵了?”華鋼繼續問。

校尉點了點頭道:“不光是見麵,那玄機還給了李镔一個葫蘆。”

華鋼沉思了半餉,慢慢抬起頭望向窗外,“鐵哥啊,鐵哥,你這次來京師究竟是幹什麽啊?”

注:○1古代衙門儲藏檔案文書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