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螳螂生

華鋼的腦袋開始飛速地旋轉,眼前的一幕太過怪異了,就像茶寮攤上開始賣兵器一樣風馬牛不相及。

李镔作為燕王使團的護衛長怎麽會出現在一個地下黑市交易的地方?但華鋼相信這兩者必然有一條隱秘的線連接在一起,隻是他暫時看不到罷了。

正思量間,王方轉過頭來示意,華鋼又凝神看去。

老板陳三此時正對著那小內官說著什麽,聲音很小,隱約聽到“七寶塔”、“彌勒”幾個詞。

陳三講完以後似乎鬆了一口氣,看著對麵先到的兩個人。

在光暈籠罩下的氣息似乎凝滯了一下,突然勁風暴起,隻見李镔一個箭步衝到陳三麵前,陳三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右腳還未著地,卻已經像斷了吊繩的秤砣一般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電光火石的一瞬,其他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李镔又一轉身再次出手,身邊的那個小內官長大的嘴巴還未合攏,表情就凝固了,下一刻也與陳三一樣栽倒在地上。

這時,華鋼才看清李镔手中握了一把匕首。

白頭張一看情況不妙,轉頭就往林子外麵跑,李镔三步並作兩步,又是一匕首向著他的背上插去。

隻聽當啷一聲,一把鋼刀擋住刺過來的匕首,原來是王方手急眼快抽出鋼刀擋了一下匕首。

李镔見突然殺出一個黑衣人,也不戀戰,腳尖點地,頭往下一低就向著林子外麵跑去。

白頭張和王方一前一後追了上去。

三個人一轉眼消失在夜幕之中,華鋼這才從樹幹後麵出來,他實在想不出在這個場合怎麽麵對好友李镔。

華鋼雙手拍了拍臉頰,趕走心中紛亂的思緒。再往地上看去,兩盞燈籠一盞歪倒在地上,燈罩已經被點燃。他趕忙提起另一盞,幸好裏麵的燈燭沒有倒,勉強還能用。

他用鼻子聞了聞,空氣中除了燈罩的焦味似乎有些淡淡的香氣,再用燈火照著,查看倒在地上的兩個人。

離華鋼比較近的是珠玉店老板陳三,陳三大大的臉盤上眼睛緊緊地閉著,肥膩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華鋼伸手一探,還有些許鼻息,仔細一看胸口還有起伏,人還沒死,隻是胸口有一個被匕首刺中的窟窿,但似乎並不很深還在往外滲血。

華鋼從自己袍子上扯下一縷布條給陳三做了簡單的包紮,然後去看另一個倒地的小內官。

昏黃的燈影照到那小內官的臉上,一張尖嘴猴腮的臉孔看著十分可怖,這人好像在哪裏見過?華鋼一回想,此人不正是櫻花樹下埋屍案中的一個證人尚膳監的小火者周亮麽!

他又在鼻下一探,氣息全無,眼神也已經渙散,應該是沒救了,再往下看也是在當胸一個窟窿,血水還在不斷地往外湧。隻是這個傷口怎麽看都有些別扭,一時卻說不上來,華鋼伸手探了探,口子向上斜刺進去的,雖然時間很短但剛才所見,李镔應該是平刺過去的,應該不會形成這樣的傷口。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

“大人,這傷口實在有些奇怪,這事卑職覺得還要好好查一查”,在鬆林外,華鋼正把剛才查看屍體的情形稟報給上司皇甫誌高。

皇甫誌高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鋼子,你這又是啥意思?”

“一會說,看到有人連刺了兩個人,一會又說,這事可能有問題”,皇甫有些不高興地說。

華鋼也覺得這事不太站得住腳,隻能又站在那裏悶悶地不說話。

一旁兵馬司的王方這時候說話了:“皇甫大人,這事是我跟華大人親眼所見,應該不會錯,隻是卑職無能,也沒能追上那個人。”

老皇甫撇撇嘴巴:“這麽說也不知道此人是誰羅。”

華鋼張了張嘴,還是把李镔的名字咽了下去。

“天色昏暗,實在是沒看清,隻看到似乎是個身形高大的人”,王方想了想說。

“算了,算了”,皇甫揮了揮手說道:“隻是不知道那個胖子能不能救活。”

“大人!”,華鋼突然想起什麽,衝著老皇甫抱拳道。

皇甫誌高嚇得一跳,“鋼子,你又要幹嘛?”

“我想我知道櫻花樹下埋屍案的原委了。”

皇城內,尚善監的一間直房,黑洞洞的沒有燈火。

這時,新月正好穿過一片夜雲,透過窗子灑下些許光亮,照出一個跪在地上的人影。

“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們,我就來跟你們團聚了,這些年我一個人待在這賊人的宮裏,好怕,好孤單啊,不過還好有他們陪著我,”那人喃喃自語,兩行淚水悄然流下。

“盟主,我已經把事情都托付給小伍了,您的恩情我隻有來生報答了”,說著他對著門外啃了三個響頭。

“楊文兄弟,實在對不住你啊……”他越來越激動,幾乎哭出聲來,“哥對不住你,楊文,哥對不住你……”他害怕發出太大的聲音,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整個身子不住顫抖。

他平靜了一下,“小伍,一切就拜托你了,原諒我這個不爭氣的哥哥,我先走一步了”,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仰頭喝下瓶中的**。

他的臉開始變得通紅,五官開始扭曲,雙手情不自禁地狠命抓著自己的喉嚨,像要把裏麵的東西掏出來,掏啊掏,掏得滿手鮮血,終於他的雙手緩慢地停下來,眼睛也失去了神彩,整個身子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寂靜的院子突然嘈雜起來,幾名內官帶著幾個錦衣衛破門而入。

“死了!”其中一名錦衣衛用手探了探死者的鼻息,對著同僚搖了搖頭。

“還是來晚了一步”,另一個人懊惱地說。

“還有一個沒找到,他們常去的幾個地方請公公帶路”,領頭的錦衣衛對著一個內官說。

鬆林外,皇甫誌高坐在一把胡**一隻胖手撐著一個圓腦袋昏昏欲睡,華鋼和王方等人在一邊焦急地等著消息。

皇城那邊一隊提著燈火的錦衣衛急速向這邊趕來。

“回稟大人,我們趕到的時候,尚膳監內使趙大已經服毒自盡,小火者小伍現在行蹤不明,隨後我們在趙大房中發現一批宮中遺失的珠寶玉器。”

“還是晚了一步啊……”華鋼懊喪地一跺腳。

“鋼子,你倒是說說看,搜查這幾個尚膳監的小內官有什麽用啊?”皇甫抬起頭,一臉疑惑地問。

“大人,您不覺得這幾個人名字在哪裏聽過。”

“哪裏聽過……”皇甫誌高低著頭思索,“趙大……小伍……哎?不是埋在樹下那個楊文的同屋人麽。”

“大人,還有那個死在鬆林裏的周亮”,那名校尉補充。

“對,就是他們四個是一個屋子的,”皇甫把頭轉向華鋼,一臉驚駭地說:“難道真的是那個女鬼的詛咒!你看這一個個都出事了。”

老皇甫白眼珠一翻,做了一個上吊的姿勢

“大人,鬼神之事,多是妄言”,華鋼緩緩地說:“您還記得我在勘驗楊文屍體的時候在他腹中發現了什麽?”

“一件琉璃掛飾吧”,皇甫誌高歪著頭想了想說。

“對的,就是這件琉璃掛飾,才惹來了楊文的殺身之禍”,華鋼歎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