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鏽血

密集書庫的入口不像別的樓層那樣配置的是鋼化玻璃自動門,一道伸縮鐵柵門怎麽看怎麽寒酸。它不是電動的,原始到每天得靠管理員拉開闔上才能發揮門的作用——或許它該被稱作柵欄。

王久武過去把鐵柵門重新拉開的時候,裏麵幾個法醫聽見動靜往這邊走了幾步,有阿剛的前車之鑒,他專注於觀察鐵柵門,防止看到法醫們拿在手裏的令人不愉快的東西。

這道鐵柵門不算太舊,大片大片泛著毫無光澤的鐵灰色,而且一點兒也不沉重,王久武小心地晃了晃,掂量起來估計女孩子一隻手也能輕鬆拉開。想到管理員那一頭白發,許是在替老人家考慮。

那幹脆也裝個自動門啊。別動組員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單薄的鐵柵門對防盜幾乎沒有幫助,那個鎖王久武比劃了一下覺得甚至可以直接用手掰斷,校方肯定是相當確信不會有人來密集書庫偷東西。但現在出的這檔子事可比丟幾本書嚴重得多。不過門上並沒有暴力入侵的痕跡,門鎖也是好好的,應該一直都隻是被鑰匙開啟。想到這兒王久武轉頭望了一眼管理員,看來等下很多事都要仔細問他。

然後他發現陰闌煦站在那尊正對著小樓梯的胸像前,似乎是在打量著什麽。

王久武心下疑惑,就走了過去,年輕人對他的靠近毫無反應,對方也早已習慣這人冷漠的態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漆黑的胸像上,竟隱隱有一片暗紅的痕跡。

看名牌這尊胸像雕的是東大之前某一任校長,藝院的畢業作品,用舊齒輪螺母等零件鑄成,王久武大概懂一點兒,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廢鐵雕像”。不過這位校長可能不大受人待見,被放在這麽個地方。密集書庫這一層設計時估計就沒打算考慮采光問題,到了這個點整層樓卻仍似日暮西落,入口處隻象征性地亮著一盞毫無作用的頂燈。陰闌煦過分蒼白的膚色在這片昏暗中有幾分駭人,如果不是他提點,這抹融進黑鐵的暗紅真是難以察覺。

王久武仔細觀察這片紅痕。它的表麵並不光滑,密布著令人脊背發麻的細小鼓泡,像是什麽黏稠**凝固而成,湊近嗅聞,一股微弱的血腥氣味登時鑽入鼻腔。

紅痕正位於雕像前胸到側頸的位置,形狀顏色都很像是有人用手抹上去的血。男人順著它的走勢比了比,發現這個高度,像是曾有一個人扶著胸像蹣跚走過,所以手上的血糊在了上麵。

如果他的猜想沒錯,根據經驗,這個人不是受傷就是負重,恐怕正和這起案子有關。

“王哥,你貓在那兒幹啥呢?”

開口的同時傳來嘩啦啦鐵架子響,原來是一個穿戴消毒頭套鞋套、胸前掛著台專業相機的人,他拉開鐵柵門從裏麵走出來,發現王久武正彎著腰湊近胸像,問了一嘴。

這人名叫史明,也就是阿剛口中的“明哥”,不過其他人都直接喊小史,他個頭不高,和陰闌煦差不多年紀,是東埠警局刑技科的現場勘驗員,整天樂嗬嗬的,和誰關係都挺不錯。王久武看見他出來,招了招手,指著胸像上那片暗紅的痕跡問道:

“你能分析出這是什麽時候留下的嗎?”

“能,但浪費這個工夫幹什麽?”小史瞅了瞅,點點頭。他戴著個大口罩,說話聽起來悶聲悶氣的。

“浪費工夫?”王久武微微皺眉,“這片血跡有可能是本案嫌疑人不小心沾上的,難道不能用來判斷大概的案發時間嗎?”

小史充滿關懷地看向他:

“作為全局未來的後備頂級勘察專家,這片痕跡我剛到這兒時就留意到了,不過分析完我就把它排除了。你說的這個東西,學名叫氧化鐵,俗稱鐵鏽——這是個鐵雕啊。王哥,我聽說你手頭另有一個案子,現在怕是有些破案心切了,這不好。”

“……”

"也不能怪你,確實是容易看走眼,而且血聞起來都一股鐵鏽味,所以鐵鏽也能說是血腥味,又在這麽個環境下,要不是我特別專業,也得懵一陣兒,”小史呼了胸雕禿瓢一巴掌,吹了自己一波並試圖安慰他,“要怪就怪它不是銅的,綠鏽就不會這麽多事了,王哥,你別放在心上哈。”

男人尷尬地撓了撓頭,與他那堅毅的相貌非常不搭,小史在口罩下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