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滿門皆滅

甲丁乙來到祭堂前,這祭堂也被焚毀殆盡,走入灰燼之中,所有的曆代火王靈位卻都不見了,不似被焚毀,而是被人席卷而空。甲丁乙麵色黯然,默默走到一角,指著一個石頭做成的壇子,說道:“火小邪、潘子,你們把這個石壇搬過來給我。”

火小邪、潘子上前把石壇抬起,這石壇裏麵盛著滿滿的黏稠青色**,壇身上被火燎的都是灰燼,壇子裏的**卻沒有燃燒的跡象,隻在表層上浮著一些燒了一半的木屑。

石壇擺在甲丁乙麵前,甲丁乙看了一眼,跪下身子,衝著已經空無一物的祭堂殘牆拜了一拜,低聲道:“父親,師父,我自作主張取出了奈何牆內的遺物,現在就要解開封厖火筒,不為別的,隻為火家的一個義字,你們在天之靈,請原諒我這個不孝的兒子、徒弟吧。”

甲丁乙轉回身,將懷中的封厖火筒取出,丟入石壇的**中。

眾人默然不語,圍坐在石壇周圍,黑風也老老實實的,趴在一邊。

半晌之後,甲丁乙輕念了一聲:“好了。”把手探出石壇的**中,在裏麵不斷摳動著什麽,片刻工夫,甲丁乙手一抬,從石壇中抽出一卷油紙,拿在手中。

甲丁乙麵色肅然,將這卷油紙展開,低頭看了起來。

火小邪明白這卷油紙上,關係著自己的命運前程,看著甲丁乙,大氣都不敢出。潘子更是全神貫注,一眨都不眨的看著甲丁乙。

甲丁乙看了兩行,臉色卻越來越奇怪,眼睛瞪得滾圓,滿臉疑惑,臉上肌肉不住地**,一陣紅一陣白,那張油紙上到底寫的什麽,能讓甲丁乙露出這種古怪的表情?

甲丁乙看著看著,那卷油紙啪的一聲,竟從展開的一頭開始燃燒了起來,甲丁乙渾然不覺,任由著火焰燒灼一隻手,不斷飛快地讀著油紙上的文字。

火小邪驚道:“甲大哥,燒著了!”

甲丁乙根本不管,油紙已經展開到最後,轟的一聲,全部燃燒了起來,把甲丁乙的臉映得一片血紅。甲丁乙捧著火焰,呆若木雞,手一鬆,那卷燃燒的油紙墜下地麵,眨眼工夫就燒成了灰燼。

潘子撲上去按住灰燼,隻搶下來幾個指尖大小的紙片,全無用處,潘子心疼得大叫:“老甲,這是怎麽了,寫的什麽啊,一下子就燒完了!”

甲丁乙伸著燒紅的雙手,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甲丁乙什麽時候這樣放肆地大笑過?肯定是甲丁乙看完了油紙上寫的東西,受了極大的刺激。

火小邪趕忙爬到甲丁乙身邊,搖晃甲丁乙的肩膀,急道:“甲大哥,你怎麽了!”

甲丁乙哈哈大笑個不停,笑聲中夾雜著無數心酸苦痛,兩行熱淚奔湧而出,嘴角的鮮血隨著笑聲,流滿了甲丁乙的下顎,而甲丁乙隻顧著狂笑,毫無停止之意!

可甲丁乙狂笑片刻之後,就突然一口氣喘不過來,喉頭咕隆一響,笑聲戛然而停,整個人如同一段木頭,硬挺挺地向後仰倒在地。

火小邪、潘子都撲在甲丁乙身邊,心急如焚地呼喊甲丁乙的名字,而甲丁乙雙眼看天,一片迷茫,好似生命正在逐漸消失。

火小邪哭喊道:“甲大哥,你到底怎麽了?”

甲丁乙喉頭又是一響,噴出一大口鮮血,眼中閃出最後一點光芒,撕心裂肺地叫道:“火小邪!你!火小邪,你!你不要!火,火,火他!”隨著最後一個字喊出,甲丁乙還沒有說完話,身子一挺,睜著眼睛再也不動彈了。

火小邪大驚失色,拚命搖晃甲丁乙的身子,而甲丁乙雙眼之中,再沒有一絲神采,已經魂飛天外。

火小邪、潘子呼喊了半天,甲丁乙再也不會醒來。

火小邪悲從心來,五髒六腑如同被撕裂開一般,大吼一聲:“甲大哥!”俯在甲丁乙身上,哭得昏天黑地。

甲丁乙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留下了孤零零的火小邪、潘子兩人。甲丁乙到底看到了什麽,因為從封厖火筒中取出的油紙已經自焚銷毀,所以對火小邪、潘子來說,是一個永遠的謎。

火小邪想不通,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取出的炎火威遺書,竟讓甲丁乙閱後大笑而死,想必其中記錄了甲丁乙實在無法接受的事情。甲丁乙身受極重的內傷,數日奔波,又親眼目睹了趙穀主慘死在麵前,心力已竭,全憑一口殘氣硬撐,若不受此強烈的刺激,還能修養過來,是禍躲不過,甲丁乙注定當場命斃於此。至於有沒有甲丁乙所說的水火交融術,則無從考證。

甲丁乙可以說是被這封遺書害死的,這大大出乎了火小邪的意外,他千想萬想,都沒有想到炎火威的遺書竟是催命符。那麽他們偷奈何牆,豈不是自找罪孽?

到底什麽是因,什麽是果,什麽是善,什麽是惡,火小邪徹底的迷糊了,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明明是希望在手,反而是絕望來臨。

難道這就是火小邪的命?就是火小邪這種身負邪火的人的命?

火小邪抱著甲丁乙的屍體,哭昏過去了數次,他活到今天,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甲丁乙,甲丁乙是個不苟言笑的人,甚至有點冷酷無情,但他對火小邪的確是一顆紅心,真心誠意,幫他教他救他,亦師亦友,快意恩仇,可自從甲丁乙決定帶著火小邪來淨火穀,好像就注定了甲丁乙要因為火小邪而死一樣。不止如此,火小邪決定跟著甲丁乙去淨火穀,似乎就注定了淨火穀要在火小邪眼前毀滅。趙穀主說淨火穀不敢收留火小邪,甚至要除掉火小邪,是否趙穀主也感覺到火小邪存在,注定了淨火穀的消亡?

火小邪幾乎流幹了眼淚,坐起來的時候,神態大變,好似一下子長了十歲的年紀,冷冷的如同一塊鐵。潘子都有點害怕火小邪的這個模樣,難道真的如同趙穀主所說,火小邪經曆巨大的挫折,會日漸邪惡,心思怪異?火小邪一個人走出祭堂,尋了塊空地,便開始挖坑,潘子來幫忙,火小邪也不與潘子說一句話。

火小邪日夜不停,如同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直到把甲丁乙、趙穀主和其他淨火穀的人眾全部掩埋,入土為安,豎上墓碑之後,才精疲力竭地再次昏了過去。

潘子無可奈何,帶著黑風在淨火穀的殘骸中搜索,尋到地窖中的食物火種等物。淨火穀被人洗劫,到處都翻得亂七八糟,幾乎是掘地三尺,連木凳子都被劈開,值錢的財物卻一樣不丟,顯然攻入淨火穀的人,並不是衝著錢財來的,而是要在淨火穀中尋找什麽。

潘子給火小邪灌了清水,靜候火小邪醒來,可火小邪醒來之後,仍然是一言不發,吃了點東西就靜坐在墳頭前,一動不動。

潘子無論怎麽和火小邪說話,火小邪都置若罔聞,整個人似乎癡傻了一樣。

火小邪就這樣風雨無阻地靜坐了三天,才終於站了起來,十分平靜地看著潘子,說道:“潘子,你帶著黑風走吧。”

潘子驚道:“我走?那你呢?”

火小邪說道:“我哪裏都不去了,就在淨火穀中自生自滅。”

潘子怎肯甘心,叫道:“火小邪!你不用自暴自棄吧,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這樣。沒事了,生死有命,入土為安啦!”

火小邪轉身就走,說道:“潘子,這次和上次不同,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火小邪了。”

潘子趕忙跑上前拉住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去哪裏!”

火小邪猛地轉回頭,眼中噴發出陣陣凶光,嚇得潘子連忙鬆開手。

火小邪冷冷說道:“你走,不要跟著我。”

火小邪大步走開,潘子盡管不敢上前,還是帶著黑風,不遠不近的跟在火小邪身後。

這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老遠,直到一處亂石崗旁邊,火小邪才停下來,潘子臉上擠著笑容,衝火小邪獻媚。

火小邪狠狠罵道:“叫你不要跟著我,你要跟我到何時?你再跟我走一步,我就宰了你,我說到做到!”

火小邪怒哼了一聲,拔腿又走,潘子猶豫了一下,低罵了句:“你要宰我,我就跑啊,怕了你不成!”潘子仍然要追上。

火小邪見潘子又追過來,一把將腰上的獵炎刀抽出,指著潘子罵道:“是你自己找死的!怪不得我!”說著就向潘子追來。

潘子哇哇大叫:“你真要殺人啊!”腳下已經收不住,拔腿就跑。

黑風懵懵懂懂,它這幾日憋得也很難受,以為火小邪和潘子玩什麽遊戲,頓時高興地跳躍起來,汪汪叫著跟著潘子奔跑。

潘子罵道:“黑風,你的邪門爸爸瘋了,你叫個屁啊叫,他要把我們殺了吃肉啊!”

這兩人追逐著繞過一處大石,潘子一個不留神,絆在一塊石頭上,滾倒在地,眼見著火小邪提著刀子追了上來,潘子驚叫:“火小邪,等等!等等!我走我走!別動手!”

然而火小邪瘋了似的,仍然撲了上來,舉刀便要刺去,可就在這時,一塊石頭橫空飛出,正中火小邪鼻頭,把火小邪打一頓,摔倒在地。

火小邪翻身爬起,罵道:“你還敢用石頭打我!看我不宰了你!”

潘子高叫:“不是我打你的啊!”

潘子這樣一說,火小邪覺得頭頂不對勁,抬頭向上看去,愣在原地。

隻見一塊大石頂上,站著一個穿著普普通通長袍的男人,身材修長,奇怪的是,他戴著個禮帽,禮帽下的臉上包著一層黑紗,根本看不出長相,這個男人背著手迎風肅立,衣衫隨風飄動,似乎正看著淨火穀甲丁乙他們埋葬之處。

火小邪跳開一步,用獵炎刀指著這個長袍男人,罵道:“混賬!你是誰!”

黑風本還有玩樂的勁頭,轉頭一看,也見到這個神秘出現的男人,頓時怒吼起來,跳過去狠狠刨著大石,想跳上去攻擊此人。

這男人根本不為所動,任憑著黑風在大石下麵折騰。

潘子一翻身,見到站在大石上的男人,本想呼救,卻心中一轉,反而跳到火小邪身邊,對這個男人叫道:“你是誰?你是來殺人的,還是來救人的!”

可這個長袍男人一言不發,還是動都不動一下。

火小邪大罵道:“是不是就是你們殺了淨火穀的人!王八蛋,你不要不說話!你以為你站在高處,我就宰不了你嗎?”

火小邪正罵著,也沒見到這個長袍男人手上有什麽動作,一枚石子飛來,又打中了火小邪的鼻頭,火小邪又疼又酸,捂著鼻子蹲倒在地,一下子罵不出聲。

潘子見這男人的確有本事,拍了拍腦袋,趕忙叫道:“黑風,回來!”

黑風心有不甘,但還是聽從命令,低吼著退開大石。

潘子則咧著嘴假笑道:“哎呀,石頭上的大哥大爺,您說句話啊,要殺要剮也給我們一句話吧,我叫張潘,人稱八腳張,是這個淨火穀的二當家的,你要是有什麽吩咐,咱們商量著辦,你看好不好?”

石頭上的長袍男人看都不看火小邪他們,隻是遙望著遠方,用渾厚而清晰的聲音歎道:“唉!還是來晚了一步!”

潘子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叫道:“大爺,你是來救人的吧!”

長袍男人哼道:“我是友不是敵,你們兩個娃娃,可以放心!”

火小邪剛剛緩過勁來,揉著鼻子衝了過去,用刀子指著長袍男人,大罵:“有本事你下來一決生死!”

長袍男人總算把頭轉過來,看著下方的火小邪,喝了聲:“好!”說著騰地從大石上跳下,在地麵上一落一起,毫無滯緩,兩個碎步,已經衝到火小邪跟前。

火小邪見這人動作如此之快,大喝著揮刀便刺,可哪裏刺得到,這長袍男人已經近了火小邪的身子,拿手指一戳,火小邪身上一陣一酸,身子一亂,手上的獵炎刀已經不翼而飛,到了這個男人手中。

火小邪啊啊大叫,返身又要揮拳打這男人,這男人低頭看著獵炎刀,嘴中低聲道:“獵炎刀?好刀啊!”說著手上一帶,竟抓著火小邪的前襟,順著火小邪的力道,把火小邪丟出老遠,跌在亂石中,摔得幾乎岔過了氣去。

潘子見這個長袍男人如此厲害,緊緊拽住了黑風的耳朵,不讓黑風放肆,口中大叫:“英雄大爺,手下留情啊。”

長袍男人手一甩,把獵炎刀丟到火小邪麵前,說道:“收好!別弄丟了!”說著邁開大步,向著淨火穀居住之地走去。

潘子得了個靠山,趕忙跟上長袍男人,巴結著說道:“英雄大爺,請問如何稱呼啊。”

長袍男人沉聲說道:“叫我盜拓!”

潘子哦哦連聲,問道:“盜拓?這名字好像有點熟啊,盜爺爺,你從哪裏來啊。”

這個叫盜拓的男人再不說話,筆直向著淨火穀而去。

火小邪摔得七葷八素,還是很快站了起來,撿起獵炎刀,追上來又要對付這個盜拓。

可隻跑上幾步,一塊石頭又從盜拓的方向上射來,打在臉上,將火小邪再次打翻在地。

這番情景也是好笑,盜拓在前疾走,潘子領著黑風猛追,火小邪一路追趕,隻要一接近盜拓七八步遠,就會被盜拓丟出來的石頭打中腦袋,根本就避不過去。

就算火小邪心智失常,七八次被石子打得頭昏腦漲,也不敢再貿然攻擊,隻好乖乖地跟在盜拓身後十來步遠,滿臉青腫,掛著鼻血跟緊。這個叫盜拓的神秘男人,根本不願意與火小邪糾纏,也不與火小邪理論,隻是讓火小邪一犯事就挨打,這樣的辦法倒讓火小邪冷靜了許多。

潘子衝著火小邪連連做鬼臉,呸呸連聲,哈哈大笑:“火小邪啊火小邪,你來宰了我啊,你來啊,哈哈哈哈!”

火小邪打心眼裏不願意盜拓到甲丁乙、趙穀主他們墳前,又不甘心受了這麽多次擊打,恨得咬牙,再沒有自己一個人離開的心思,隻想找到機會收拾盜拓,扳回敗局。火小邪本來就是一個倔強而不服輸之人,在淨火穀中受了這番打擊,更是變成了撞到南牆也不回頭,一直要把南牆撞出個大洞的脾氣。

這一行人算是非常麻利的,一直走到了淨火穀被破壞的房舍跟前。

盜拓左右一看,立即發現了廣場一旁二小一大的三座墳包,便直直走了過去,站在墳前。

三塊簡陋的木板就是三座墳頭的墓碑,分別用黑炭寫著:義兄甲丁乙之墓;淨火穀趙穀主之墓;淨火穀眾人之墓。

火小邪揉著臉上被石頭打出的瘀青,遠遠躲在一旁,也不敢上前來。

盜拓看了片刻,轉頭問潘子:“你叫什麽?”

潘子趕忙答道:“盜大爺,您叫我潘子就行了。”

盜拓說道:“淨火穀中還有除你們兩個以外,活著的人嗎?”

潘子答道:“我們在這裏有三四天了,還沒有見到其他活著的人。”

盜拓點了點頭,說道:“好,你們兩個過來,把你們知道的細細講給我聽。”

盜拓走到墳頭邊的大石上坐下,潘子自然湊過來,但看了幾眼遠遠躲在一旁的火小邪,叫道:“火小邪,你要不要過來?別在那神經兮兮的了!殺個屁殺啊,我就不信你會殺人,別裝了,過來過來。”

火小邪哼了一聲,並不挪動腳步。

盜拓說道:“不用理他,這種耍賴撒潑的小子,我見得多了,要死要活隨便他去。”

火小邪聽著臉上一燙,忍不住站起來叫道:“誰耍賴撒潑!你知道什麽?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盜拓置若罔聞,並不接話,隻是對潘子說道:“潘子,你從頭到尾講來!”

潘子衝火小邪駑了駑嘴,便把黑風喚著,一人一犬坐在盜拓對麵,把這些天的經曆對盜拓細細講了。潘子伶牙俐齒,快言快語,講述事情無不極力渲染,如同說書先生一樣,連個磕巴都不打的,沒用多長時間,便把火小邪與自己從認識甲丁乙,到進到淨火穀所見的一切說了個清楚。

火小邪在一旁聽著又可氣又可笑,潘子的講述中,張冠李戴,把火小邪做的事情,半數都安在自己的腦袋上。火小邪心力嘔著一口氣,不好當著盜拓的麵出言阻止,腳下卻逐漸向盜拓他們蹭過來,等潘子講完了,已經走到離盜拓不過四五步遠的距離。

盜拓一直當火小邪不存在一樣,火小邪走得近了,也沒有用石子打他。火小邪就算是頭倔驢,也明白盜拓不好惹,能夠過來不挨打實屬幸運,哪裏敢有撲上來反擊盜拓的心思。

潘子最後說道:“火小邪和我一起把眾人埋葬之後,火小邪這個小子如同得了失心瘋,靜坐在墳頭三日,再站起來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張牙舞爪,要死要活,說要在淨火穀中種地等死,我勸他他不聽,撒腿便跑,我怕他去幹投河什麽的傻事,便跟著他,誰知他不讓我跟著,還揮刀想殺我,要不是碰見盜大爺你,一定被他殺了!”

火小邪氣得眉毛都擰到一塊去了,他持刀追趕潘子,還要用刀去刺,隻是表象而已,這麽做不過是想嚇唬嚇唬潘子,讓潘子對自己死心,早點離開他了事。

火小邪頓時罵道:“潘子!你這個賤嘴巴,你當我真的想殺你嗎?我就是想趕你走,不嚇唬你,你這個牛皮糖能走嗎?”

潘子一回頭,看見火小邪蹲在一旁,張大了嘴巴做了個怪相,幹笑道:“呀,火小邪你怎麽過來了?還躲在我身後偷聽!別生氣別生氣,你早說不就是了。”

火小邪還是罵道:“潘子,你要和人說就說,但把我做的事都安在你的頭上,你覺得很光彩啊?”

潘子嗬嗬嗬傻笑不止,也不道歉。

盜拓站起身來,問潘子道:“你說完了嗎?”

潘子趕忙答道:“說完了說完了,碰到您以後,後麵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盜拓點了點頭,指了指火小邪,說道:“火小邪,沒你什麽事情了,你既然要自己走,就趕快走吧!我帶著潘子有點事情要辦,你不用在此逗留,要死要活隨便你去。快走快走!”

火小邪刷的一下站起來,叫道:“憑什麽要我走,我就不走!你把我滿鼻子滿臉滿腦袋打得都是大包,我還沒報仇呢!你是誰,你又是怎麽進來淨火穀的?”

潘子連連說道:“火小邪,這位是盜拓盜大爺,肯定是淨火穀的常客啦!是來幫忙的。你那個狗咬呂洞賓的惡狗樣子,我都想打你一頓,你別說了,向盜大爺道個歉,不就得了。”

火小邪還是叫道:“什麽盜拓!古代有個盜蹠,是盜賊的祖宗,他叫個盜拓,惡心不惡心啊。”

火小邪正叫著,一枚石子又飛出來打在他的眉心,火小邪疼得怪叫一聲,退後幾步,捂著額頭喚疼。

盜拓沉聲道:“火小邪,你不走還要口出狂言,不狠狠收拾你幾次,你還真是沒有天高地厚了!你不走也可以,但要是敢走近我身邊五步之內,或者大聲喧嘩,定會讓你好受。”

火小邪不甘心,但也無話可說,這個盜拓盡管數次打他,而且從不勸他什麽,不講任何理由,隻是設定了框框,任憑火小邪愛走不走。盜拓這樣對待火小邪,火小邪反而對盜拓這個人又好奇又佩服,竟還有隱隱的歡喜之感。

盜拓對潘子說道:“走!你帶我去甲丁乙取出其父遺書的地方看看。”

潘子連忙應了,帶著盜拓就走,途經火小邪身旁,火小邪老老實實地退開幾步,保持著與盜拓五步的距離。盜拓走,火小邪就緊緊跟在身後五步以外,如同被盜拓拴住脖子的狗兒,不敢越雷池一步。

盜拓從石壇中摸出了封厖火筒,看了看外殼,就隨手丟在石壇中,說道:“這個甲丁乙!頭腦簡單,活該因此丟了性命!炎火威既然不讓看,又封在奈何牆中,就是事關重大,看一眼必生禍端,這點腦子都轉不過來!淨火穀光教出這種傻子!唉!”

盜拓盡管用語不客氣,但聽聲音仍然十分悲涼,看來對甲丁乙的死,他也是沉痛惋惜。而盜拓說話,顯然不是隻給潘子聽的,聲音頗大,似乎也是說給門外站著的火小邪聽的。

火小邪聽盜拓說甲丁乙,心中一痛,忍不住的叫道:“甲丁乙是為了破解我的邪火!他不是傻子!他……”

話音剛落,一塊石頭擊中火小邪的腦門,把火小邪打得身子一偏,沒能繼續說出話。

盜拓罵道:“什麽邪火?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你們這些無聊的家夥,九竅之邪,在乎三要,陰陽流轉,亦正亦邪,聽以前的老祖宗胡扯八道出的一個邪火,亂用亂套,把淨火穀的一幫蠢貨,嚇得亂了分寸,全都是些循規蹈矩,想不通的笨蛋!”

火小邪替甲丁乙喊冤,又被打了一次,胸口怒火萬丈,直想著上來和盜拓拚命算了,但盜拓這樣一罵,如同涼水澆頭,把火小邪的怒火頓時澆滅,火小邪身子一涼,立馬老實了,暗叫不已:“什麽?邪火是天大的笑話?”

潘子聽了盜拓的話,也愣住了,說道:“盜大爺,您的意思是說,邪火不是個什麽東西?”

盜拓哼了一聲,並不答話,而是快步走出了祭堂。

火小邪看著盜拓的背影,百感交集,忽然心中一熱,撲通跪了下來,大聲叫道:“盜先生,請留步!請您指點迷津!”說著跪拜在地,伏地不起。

盜拓停下腳步,看著跪在地上的火小邪,沉聲說道:“火小邪,我並沒有可以指點你的,我所說的反而對你畫下框框!你要知道,天下本無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更有不世出的所謂聖人,登高一呼,指引方向,於是後人皆沿著這條路行走,既省事又方便,還沒有風險,可這條路是不是對的,也漸漸無人敢質疑,處世之道、君臣倫理、孔孟之說,無不如此!有所謂邪的人想另辟蹊徑,卻被世間所難容!火小邪,你現在混沌初開,以後全憑你自己去悟,你隻要記住,邪火邪火,隻要你自己當它邪時,它才邪!”

火小邪聽了盜拓所言,心中的混亂一沉,似乎有些事情想得明白了。

火小邪畢恭畢敬地說道:“盜先生,可是趙穀主和甲丁乙都說,我這邪火五行難容,若我有了本事,五大世家都會毀於我的手中,我所到之處,都會引起災禍!”

盜拓哈哈大笑,說道:“火小邪,你是賊嗎?”

火小邪答道:“我從小就是賊。”

盜拓說道:“你恨你是個賊嗎?”

火小邪說道:“恨!做賊的人都沒有好報。”

盜拓說道:“不必恨!天下眾人,以億萬計,誰不是賊?天地萬物皆為盜賊!竊國者為侯,大小不同罷了!你何必在乎捍衛賊道的五大世家是否消亡?毀於你手又如何?中華二千年的帝王君主毀於一旦,五大世家分別擁立各地軍閥,再求帝王夢幻,早該毀了!什麽災禍!不破不立而已!”

盜拓說完,轉身離去,火小邪趕忙站起,緊緊跟著盜拓。火小邪記得盜拓說過不讓他走進五步之內,所以盡管跟著,還是在五步之外。

盜拓再不與火小邪和潘子說話,隻是一間房子一間房子的細細查看。盜拓找到了曾經關押火小邪、潘子的地牢,早就是一片澤國,而盜拓仍然細細搜尋了一遍,一直到奈何牆入口被封住的大石。眾人看到巨石上有嶄新的撬動痕跡,不知是趙穀主他們幹的還是攻入穀中的惡人所為。這塊巨石實在太大,想用器械撬開無異於杯水車薪。

盜拓離開地洞,又在淨火穀入口處的水潭等地觀察,足足花了半天時間,把淨火穀查了個徹底,天色暗了下來,才停止搜索,回到淨火穀小廣場上,生了一堆火,休息吃飯。

火小邪徹底老實了,一直跟著盜拓,不敢放肆,連休息的時候,還是離盜拓五步開外。

潘子無所謂,帶著黑風把淨火穀的食物聚成一堆,孝敬給盜拓食用。

盜拓戴著黑紗,看不出他是什麽表情,隻覺得他心思重重,並不吃什麽東西。

潘子擠到火小邪身邊坐下,把一塊肉幹丟給黑風,自己也撕扯著一塊肉,對火小邪說道:“喂,火小邪,想什麽呢?盜大爺不吃東西,你也不吃啊。”

火小邪歪著嘴突然邪邪的一笑,說道:“不是不吃,是不餓。”

潘子見火小邪笑了,有點吃驚,說道:“你怎麽這樣笑?邪門得很,從沒有見過,你不會有犯了什麽毛病吧。”

火小邪聳了聳肩,說道:“我沒毛病,我是想通了。”

潘子說道:“我操,你一會想通,一會想不通,這次是那根筋通了?”

火小邪說道:“大筋,主筋想通了,我現在覺得,我以前真是有點笨,都是自己給自己找苦頭吃,何必呢,我不高興的時候,別人正高興,別人才不管我高不高興呢,說不定我越難受,別人越開心啊。所以嘛,以後我操他奶奶的什麽都不管了,自己活得開心就行。”

潘子用肩膀撞了撞火小邪,笑道:“操你的,你是跟我學的吧。”

火小邪拿胳膊肘回擊一下,罵道:“去你的,你是沒臉沒皮,一股子無賴勁,我和你學,你想得美吧。”

潘子亂摳火小邪胳肢窩,叫道:“你以為你不是無賴?你無賴起來比我厲害多了。”

這兩個小子一會功夫,就鬧成一團。

盜拓不管不顧,任憑他倆打鬧,當沒有看見,等他們鬧得差不多了,才沉聲道:“火小邪、潘子,你們兩個過來!”

火小邪、潘子趕忙停手,湊到盜拓的麵前。

盜拓說道:“我要走了!”

火小邪、潘子都大驚,齊聲叫道:“啊!這麽快要走?”

盜拓說道:“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淨火穀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就不便久留了。”

潘子說道:“盜大爺,那我們跟你一塊離開這裏好不好。”

盜拓說道:“不行!”

火小邪啊了一聲,略有失望。

潘子更是愁上心頭,說道:“盜大爺,你帶我們出去就好了啊,我們不會賴著你的。”

盜拓嗬嗬一笑,說道:“你們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誰,和淨火穀有什麽關係,我盡管現在不能告訴你們,但我要說,我來這裏,第一是解淨火穀的危難,第二是專門來找火小邪的。”

火小邪萬萬沒有想到,盜拓會說他此行的目的竟有一條是來找他!

盜拓見火小邪吃驚不已,繼續說道:“淨火穀的危難我沒有來得及幫忙,可火小邪我是找到了,算是不至於空手而歸。”

潘子有點不服氣地說道:“怎麽盜大爺你也找火小邪,人人都找火小邪,我八腳張論天賦,論才智,絕對不比火小邪差!哼!盜大爺,既然你找到了火小邪,那怎麽不帶我們走啊。”

盜拓說道:“潘子,幸虧你在,我才能放心地離開。”

潘子眉毛直挑,猛眨眼睛,說道:“盜大爺,是不是我很有用處啊。”

盜拓說道:“潘子,你很有用處。來,這個給你,專門用來打火小邪,而且他不能還手。”

潘子正奇怪,盜拓的手中已經拿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丟到了潘子懷中。

潘子低頭一看,這是個什麽玩意?展開了有巴掌大小的一個金屬器械,非常的小巧,好像能套在手中,上麵掛著一條黃褐色的粗皮筋,有點像個彈弓。

盜拓說道:“這是火家的一種武器,叫作齊掌炮,可以戴在手上,勁力共分三層,可以打出針、石子、鐵膽子等物,同樣破壞一些鎖孔防盜機關的工具,你自己慢慢琢磨,相信以你的能力,半日就能應用自如。”

齊掌炮這種工具,嚴守仁在落馬客棧痛擊鄭大川時用過,當時火小邪被捆在客房裏,沒有見過嚴守仁使用,所以也不認識。

潘子更在乎的不是怎麽應用,問道:“盜大爺,你說讓我用這個東西打火小邪,他不還手,不太可能啊,他肯定會還手的啊!”

盜拓不回答潘子,而是轉頭對火小邪說道:“火小邪,一路上你挨的石子,就是用這個齊掌炮射出的,現在我要你用三個月的時間,學著躲避齊掌炮發出的石子。潘子站在你五步遠,用齊掌炮發出石子打你,你必須能夠一一躲過,期間你無論挨了多少擊打,都不能為難潘子,你明白嗎?”

火小邪點頭應道:“願聽盜先生教誨!火小邪一定做到。”

盜拓說道:“三個月後,我會再來此地,屆時我用三枚石子同時打你的頭、胸、腿三處,一共打你三次,你隻要有一枚石子躲不過,你我從此無緣,你再也見不到我,我也絕不會再見你。你可要記清楚!”盜拓又轉頭向潘子說道,“潘子!這齊掌炮打出一枚石子容易,打出三枚卻極難,你要是做不到同時打出三枚石子,分襲火小邪頭、胸、腿三處,火小邪必然三個月後過不了我這一關,你們兩個,我統統不會再見,你可明白?”

火小邪大驚,跪倒在地,叫道:“盜先生!我一定會努力!請你收我為徒吧!”

潘子也跟著跪下,說道:“盜大爺,你都這樣教我們兩個了,求你收下我們吧!”

盜拓哈哈大笑,說道:“等你們三個月後,能做到之後再說!”

盜拓再次說了一遍讓火小邪、潘子三個月之內必須做到的事情,便起身告辭,無論火小邪、潘子如何哀求,盜拓都不予理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蹤跡。

盜拓突然來了,又沒頭沒尾的走了,僅留下一個難題,神秘莫測,讓人根本摸不到頭腦。火小邪極力回想了一遍自己曾經見過的人,能有盜拓這種身手的,火家九堂一法,火王嚴烈,水王流川,土王弟子田問,金王弟子金大九,木王弟子王全,甚至青雲客棧的店掌櫃,納火寺了卻方丈等人都有可能,足足有十餘人之多,是否他們其中一人,又很難說。盜拓黑紗蒙麵,顯然是不想讓火小邪見到自己的相貌,這讓火小邪下意識地想到在平遙城頭製住自己,在背上施行“重手”的神秘人物,這個人也是沒讓火小邪看到相貌,也用石子去擊打潘子的鼻頭,讓潘子掉下城牆,會不會和盜拓就是同一個人?

可盜拓若是平度城頭施“重手”的同一個人,總是有點矛盾,一個像是要殺他,一個卻是要教他。

火小邪想不明白,盜拓走後一直坐在火堆邊發呆,而潘子得到個齊掌炮,低頭使勁地琢磨,隻差把齊掌炮拆開看了,潘子這樣專注並不奇怪,他這個人就喜歡鼓弄各種玩意,小至竹蜻蜓,大至車馬軸重,讓潘子盯上,都恨不得“解剖”開弄個明白。

甲丁乙帶著火小邪、潘子到淨火穀,這一路上,潘子采購的東西除了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以外,還有大大小小的鉗子、剪子等工具、鐵絲、按釘、廢舊鍾表等一應俱全,足夠能開個五金商店了,因為東西眾多,這才讓黑風當驢子馱著。潘子碰到啥稀罕的器械用具,一概買下,沒事就研究折騰,拆下來的零件不計其數,直到要進淨火穀,輕裝上陳,這才割肉一樣把他的大量破爛丟棄。

潘子隨身背著一個皮質的挎包,個頭盡管不大,打開來卻是個百寶囊,都是潘子最稱手、最得意的工具,以及一些他琢磨出來的小玩意,比如一捏就會慘叫的布公雞,一次剛好隻能拔下一根頭發的小夾子,挖鼻屎的勺子等無聊至極的“發明創造”。除此以外,挎包中就是錢和所謂的寶貝,當然潘子從奈何牆那裏找來的寒冰玉就藏在這個挎包裏。這個挎包潘子寸步不離,連睡覺都要背在身上,是潘子的看家物件,潘子曾說,我的挎包要是丟了,那我半條命就沒了。

火小邪想了個頭昏腦漲,累得慌,就沉沉睡去,潘子不知疲倦地搗鼓齊掌炮,竟能一夜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