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波比玩了個威爾森

多麽簡單的一件事情,死亡。他現在看清了:它就那麽發生。你搞砸了一個小細節,然後就等著見死神吧,冰冷而無色無嗅的某種東西,從房間(你老媽在巴瑞城住處的客廳)傻乎乎的四個角落向外膨脹。

媽的,“一天兩次”會笑掉大牙的,第一次出來我就玩了個威爾森。

房間裏隻聽得見一種聲音——他牙齒振動時發出的嗚嗚聲,微弱而穩定,反饋通過超聲波麻顫喂給神經係統。他看著無法動彈的手,手在微不可察地抖動,離紅色塑料按鈕隻差幾厘米,但就是無法斷開正在殺死他的鏈接。

媽的。

他回家就上去了,裝載了他跟“一天兩次”租用的破冰程序,接入網絡,撲向他選定為第一個真實目標的數據庫。他覺得做事就該這樣:想做了就去做。小野-仙台操控台在他手上隻能留一個月,但他已經知道自己想成為比普通巴瑞城熱狗人更厲害的角色。波比·紐馬克,別名“零伯爵”,但他已經完蛋了。表演不該這麽結束,不該剛開場就落幕。要是在電影裏,牛仔主角的女人或搭檔會衝進房間,扯掉電極,撳下小小的紅色“關閉”按鈕。於是你死裏逃生,活了下來。

但波比隻有一個人,離巴瑞城三千公裏的地方有個數據庫,它的防禦係統超馳接管了他的自主神經係統,他知道得很清楚。永夜迫近,某種玄妙的化學作用讓他窺見了房間無窮無盡的合意性,地毯色的地毯,窗簾色的窗簾,肮髒的成套泡沫沙發,撐起已有六歲的東芝娛樂模組部件的鉻合金框架。

為了準備這次冒險,他仔仔細細地拉好了窗簾,但此刻不知怎的,他似乎能看見外麵,巴瑞城的分割公寓猶如混凝土的浪頭,即將在更陰沉高聳的安置公寓樓上撞得粉身碎骨。分割公寓的浪頭擦過昆蟲般密密麻麻的觸須天線和鐵絲紮的碟形天線,其間還有晾著垂死衣物的長繩。他母親喜歡嘮叨這個,她有一台幹衣機。他記得她抓著仿青銅的陽台欄杆,指節發白,手腕彎曲的部位有幾道枯幹的皺紋。他記得一個死去的男孩被合金擔架抬出大操場,包屍體的塑膠袋與警車顏色相同。摔倒,撞到了頭部。摔倒。頭部。威爾森。

他的心髒停止跳動。他的感覺像是心髒倒向一旁,像動畫片裏動物似的蹬腿。

波比·紐馬克的十六秒死亡。他的熱狗人生涯的死亡。

有什麽東西湊近,巨大得無法形容,來自他所知或能想象的最遙遠的邊緣之地,那東西觸碰他。

:::你在幹什麽?他們為什麽對你做那種事?

女孩的聲音,棕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

:殺死我殺死我關閉它關閉它

黑色的眼睛,沙漠的星辰,棕黃色的襯衫,女孩的頭發——

:::但其實隻是個把戲,明白嗎?你隻是認為它拿住了你。看。現在我插了進來,你已經脫出了回路。

他的心髒翻了個身,躺在地上,用動畫片似的紅色小腿踢到他的午餐,他像是被電擊的蛙腿,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扯掉額頭上的電極。他**一鬆,腦袋撞到了東芝機器的邊角,有人在對著地毯的灰塵氣味說操操操。女孩的聲音消失了,沙漠的星辰消失了,涼爽清風和水磨石塊的印象一閃而過……

他的腦袋爆炸了。他從遠處看得很清楚。就像一枚白磷榴彈。

白色。

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