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棟牢房

A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盡量讓藥水細細地流入食道中。這藥不僅難聞,而且難喝,這讓A每喝一小口都微微皺眉。

特務敲著欄杆罵了起來:“當喝糖水呢?怎麽像個娘們一樣啊?”

A抬起頭來,討好地說:“太難喝了,我肯定喝完,幾位兄弟見諒。”說著又低下頭去喝了一小口,就咳嗽起來,但A使勁壓製著這咳嗽,藥水碗中幾絲A咳出的血液飛快地融在黑乎乎的藥水中。

所幸的是這碗藥水並不多,A在特務的催促和嘲笑聲中終於艱難地把所有的藥水一飲而盡。一個特務敲著柵欄嚷道:“要拉屎了拉在你邊上那個盆子裏啊!”另一個特務也嘀咕道:“奶奶的,總是要幹這些攪屎的事情,每次都一無所獲!真煩啊。”

A的肚子中很快就翻江倒海一樣蠕動了起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好像肚子中在奔馳著火車。A實在忍不住了,隻好當著特務的麵脫下褲子拉了起來。

鐵柵欄外的特務將準備好的口罩戴上,含含糊糊地大罵特罵起來。

這瀉藥的藥效極其猛烈,A感覺到幾乎連腸子都要拉出來了。幾個小時後,A終於癱軟在一邊。又過了一個小時,特務見A已經沒有什麽跡象了,戴著口罩開牢房鑽了進來。這些特務盡管嘴上抱怨不已,但是工作起來還是非常仔細,他們用一個帶網眼的鐵網罩一遍又一遍地在那盆A的糞便中探索著。

搜索糞便的特務猛地一停,用一把長鑷子捅了捅一塊硬物。轉過頭看了A一眼,A低著頭,也不看他。

這個特務嘿嘿地笑了兩聲,用鑷子把那塊硬物夾起來,說道:“我說張處長,你有生吞的習慣啊。”然後,他拎出一個拇指般大小的東西來,啪的一夾。

這隻是一個山楂。

當然這個特務也知道這是個山楂,他將這個山楂丟在一邊,繼續探索起來。

最終的結果是什麽都沒有。

A低著頭,不僅是因為幾乎虛脫了,更是因為他的食道中火辣辣地疼痛。

張海峰在自己的密室中,拿起那團牛皮紙包裹著的紙團,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他非常不放心,他擔心進入白山館的時候,要做非常嚴密的身體檢查,如果連糞便都檢查可就糟糕了。有經驗的特工一看就知道這些器具是為了方便越獄的。

張海峰把牛皮紙鬆開,解下了兩圈以後,套上了一個鐵環。這個鐵環很奇怪,上麵有五根垂直的鐵絲,每一個鐵絲上又有一個倒刺。A固定好這個鐵環後,將五根帶倒刺的鐵絲收攏在一起,啪的一鬆手,那五根倒刺晃悠悠顫抖著撐開了。張海峰試了一下彈性,彈性很強。

這是張海峰非常冒險的一個做法,就是在吞下這個紙團後,五根倒刺彈開,鉤住自己的食道,而不讓這個紙團滑入胃中。這五根倒刺不能太尖銳,如果完全刺入肉中,那會非常麻煩,為此,張海峰將這幾根倒刺做得扁平。

要讓倒刺鉤住食道,還要能夠吐出來,其間的艱苦常人無法想象,但張海峰為了萬無一失,憑借著極大的毅力和決心,終於做到了。

在特務衝進張海峰辦公室的時候,張海峰已經聽到外麵嘈雜的腳步聲,剛把牛皮紙團含在嘴裏咽下的時候,房門就被踢開了。張海峰擠了擠喉管,那牛皮紙團上的機關啟動,哢的一下,五根倒刺彈出,牢牢地撐住了張海峰的食管內壁,不再下滑。

A喝瀉藥的時候為什麽小口小口地喝,第一是擔心把牛皮紙團衝入胃中,第二是防止那些倒鉤鉤得太緊,嵌入肉中太深,無法吐出。

而在瀉藥藥效過去之後,卡在A食道中的牛皮紙團幾乎已經要墜入胃中了。如果這個時候再被人毆打或者撞擊,帶著倒鉤的牛皮紙團跌入胃中,恐怕A的性命就難保了。

這非常非常凶險,A一直不敢做太大的動作,甚至說話也輕柔和平靜。

A胃中的山楂,是A在被捕的前一天吞進去的。A做事非常縝密,這種山楂,A幾乎每隔一天都會吞進一個,來檢查自己的反應,這也是為了讓倒刺的發動萬無一失。

特務見A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嘲笑似的說道:“怎麽?拉癱了?看你這細皮嫩肉的。”

A沒有說話,他不敢說話,他想到了不能將紙團吞進肚子裏,但沒有想到瀉藥發作會這麽厲害,腸道劇烈的蠕動讓本來卡緊的紙團不斷滑落著。

特務把那恭桶收拾了,嘴裏罵罵咧咧的,鎖上了牢門。

A小心地咳嗽了一聲,那紙團好像略略地上升了一些,這個倒刺的好處就是隻要使勁地反嘔,隻要沒有刺入肉中,就能將紙團擠上來一些。

但是A現在不能吐出來,現在不是時候,他必須得待在正式的牢房中才行。

A隻咳嗽了幾聲,一個特務就又繞過來,敲著欄杆罵道,罵道:“咳什麽咳?還沒拉幹淨呢?拉屎拉出肺癆了?”

再一小會功夫,幾個特務過來把牢門打開,把A一把拉起來,拖著就往外走。

A根本不敢掙紮,順從地被他們拖到地下室的另一間空曠的房間,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四下望去,這個房子中間隻有一張小桌子,四周都堆著一些鐵鏈、鉸鏈和繩索,青石板的地麵上,有一堆一堆暗紅色的鮮血痕跡。看到這個場景A已經意識到了,這裏是審訊室,動刑的地方。

特務將A上衣扒掉,綁在一根柱子上,A有點緊張起來,他並不怕皮肉之苦,隻是現在要給他動刑,恐怕那牛皮紙團就要掉入胃中了。

那些特務並沒有動手,而是圍在一邊調笑了起來,並從牆壁上取下了鞭子,在手中拉著啪啪作響,一邊斜著眼看著A一邊悻悻地笑著,這笑容笑得連A都心中發毛。

拿辮子的那個特務自言自語地說著,明顯就是說給A聽的:“這鞭子很久沒吃到肉了,輕輕碰一碰,可就咬一條肉下來。”

另外幾個特務,也都斜靠在桌子上,叉著手歪著頭看著A,那樣子誰都知道,這些人絕不是善類,都是心狠手辣。

門被哐的一聲推開了,馮彪一臉假笑地走了進來。他瞟了一眼A,徑直走到桌子邊上,一屁股坐下來,嘖了嘖嘴,使勁抓了半天頭,頭皮屑紛飛。馮彪舉起手來,吹了兩吹,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們,等什麽呢?老規矩,先打正麵二十鞭子。”

那拿鞭子的特務吆喝了一聲,啪啪地拉著鞭子走了過來。

A看著他走過來,撇了撇嘴,低聲說:“你們要幹什麽?我是中校軍銜,動刑是必須上層批準的。”

馮彪把抓著頭的手放下來吹了吹,說道:“你當這裏是哪裏呢?打你一頓消消你的銳氣,是這裏的規矩,不用批準。”說著頭一低,嘿嘿笑了兩聲,啪地把桌子重重地一拍,惡狠狠地罵道,“張海峰,在外麵你是爺,人人都給你麵子,可惜你進錯了門!”

A撇了撇嘴,慢慢地喘了口氣,輕輕說:“既然是規矩,打吧。”

馮彪笑了笑:“好!有骨氣!給我打!”

拿鞭子的特務應了聲,手上一抖,那鞭子就如同一陣黑風一樣甩了過來,打在A的胸脯上麵,一陣火辣辣的疼痛,A身上一緊,頓時覺得食道中的牛皮紙團往下滑動了一下。

A意識到繼續幾鞭子下去,可就糟糕了。

鞭子繼續無情地打在A的身上,A隻能盡力地放鬆,不讓自己的身體被鞭子抽上時太緊張,但是無法控製地,那牛皮紙團還在隨著每次鞭子的甩動向下一點點地滑著。

A心中歎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啊!”冷汗從額頭上一滴滴地流了下來。

“慢著!”門被推開了,一個冰冷冷的聲音傳來。

一個人腳步沉穩地走了過來,A餘光一瞥,居然是和孫德亮一起的張順民。

馮彪手一壓,特務手中的鞭子沒有揮出,略略退後一步。

張順民冷冰冰地說:“馮彪,孫館長不是說了,不要給他動刑嗎?”

馮彪連忙站起來,說道:“孫館長隻是說不讓他躺著進去,我隻是想打幾下就好了!”

張順民冷冰冰地說道:“打幾下?再打就躺下了。隻有頑固分子才給予懲罰。”

張順民沒理馮彪,走到A的身邊,看了看A的傷口,說道:“給張處長上藥,帶他進牢房去。”

馮彪應了聲,吩咐道:“還不給張處長鬆綁,上藥!”

幾個特務應了聲,連忙上來給A鬆綁。

張順民看著A緩緩地穿著衣服,在A身邊小聲地說道:“張處長,不好意思,讓你受苦了。孫館長不放心,怕馮彪亂來,專門叮囑我來看看。孫館長還說了,哪天單獨請你喝一杯壓壓驚。”

A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孫館長的好意。”

馮彪見A穿好了衣服,吩咐幾個特務帶著A出去。

馮彪從桌屜中掏出一包煙,恭恭敬敬地遞給張順民一根,並給張順民點上,腆著臉說道:“張頭,我這惡人當得還成吧。”

張順民深深吸了一口煙,長長地吐口煙霧,煙霧在地下室中彌漫著。

張順民說道:“如果過一段時間後,他什麽都不說,孫館長囑咐了,那時就隨便你怎麽當惡人。”

馮彪點了點頭,說道:“謝孫館長了。”

張順民又抽了一口煙,把煙頭丟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爛,還是冷冰冰地說:“要是我,早就一槍一個斃掉,寧殺錯不放過!”

馮彪看著張順民這張冷冰冰的臉,心中也泛起來一絲懼意,他知道死在張順民手中的白山館中的犯人,已經不下二十人了。張順民有特別的愛好,就是親手槍斃這些“共產黨”,一槍打爆腦袋,絕無生存的可能。張順民,是白山館最著名的劊子手。

馮彪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他栽在張順民的手中,張順民也絕對不會念及共事之情,照樣會奉上一顆打爆腦袋的子彈。馮彪的心中還是想著能夠發筆小財,找個理由,早早地離開這個血腥之地。而張海峰軍需處副處長的頭銜,已經清晰地印在了馮彪了腦海中。

馮彪想到這裏不禁顫抖了一下,張順民已經筆直地走了開去。馮彪連忙又狠勁抽了兩口,把煙丟掉踩熄,快步跟著張順民後麵,也走出了這個地下室。

A顫巍巍地站在最後一扇大鐵門前,特務衝鐵門裏麵喊著:“開門!新犯人!”

鐵門吱呀呀地打開了,展現在A麵前的,是更大的一個院落。

有一個籃球場大小的鋪著青石磚的小廣場。

對麵,是三棟彼此並不相連的二層樓房,每棟樓房的正麵牆壁上,用紅色的油漆寫著巨大的字:壹、貳、叁。

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晚霞將這三棟樓房鋪上了一層鮮血一般的紅色。

A沒有想到的是,他要去的牢房是一號樓,而他要營救的人此時正被關在二號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