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釜底抽薪
劉家慶不是來專門向門丁效忠的,因為他是要代表市議會來警察局審核預算,為明年撥款做準備,如此重大的事情,警察局頭頭腦腦差不多全到場,而在這個時候,邢海川表現出與自己職位不匹配的能力,因為他居然失蹤了,手機也不接,也沒人知道他去哪兒。
不過這不關門丁的鳥事,反正預算不管定多少,是增是減,也不會多給他一毛錢,甚至他的工資都不歸這兒發。
西北角地下室的地形要想封鎖起來也很容易,表麵上就一條路可供進出,四周的大樓全是警察局的產業,總的來說,這一片地方,大半條街的警察總人數是全江門之冠,更別提這裏現在被重點照顧,各式車輛加上監視哨,在聞楠離開不到幾分鍾,就達到了空前的密度,監獄也就這樣了。
隻不過他們要是知道門丁此時隨時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自己的辦公室,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
所以門丁現在的心情並沒有多糟糕,他正拄著自己的下巴,看老貓上竄下跳地發泄自己過剩的精力。
就在他離開的幾個小時裏,老貓又拆下來三個針孔探頭,門丁也懶得管是誰安的,隻要不是找上門親口對他說明,那他就樂得裝糊塗,天地良心,他可什麽都沒幹,純屬老貓的無師自通,這票鳥人要是真敢跟一隻貓較勁,那他也絕不介意要他們好看,不管他們是誰。
外麵的天氣總算放晴,高溫快速蒸發著地上的水氣,讓天氣變得更加悶熱,這個時候呆在樓頂上,絕對是種煎熬,要是邢海川知道,唯一的證物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價值,大概會更沮喪。
聞楠不會派人來拿走這塊魂玉了,它已經毫無用處,可現在門丁被軟禁卻是實實在在的。
“喵……”
正在自嗨的老貓突然靜止,跟張開的弓箭一樣,繃緊身體,盯著門口的位置。
門縫底下傳來輕微的沙沙聲,然後聲音就消失了,外麵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老貓竄過去,在門口一通扒拉,很快就叼著一張紙跑來邀功。
雖然現在是手機時代,但是這種落後到極點的傳紙條卻能夠最大限度地保密,反倒比什麽現代化的通訊手段強得多。
昨日的絆腳石,卻成了今天的救命符……
門丁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拿過紙條。
字寫的歪七扭八的,是為了不讓人辨識出他的字跡,就算撿到,隻要不是抓現行,不太容易追查到本人,“小亭新榭,11棟A403。”
門丁無聲地笑了笑,把紙條燒了。
跟警察合作,好處就在於此,他們不光有很好的服從性,還懂得你需要什麽。
剛才的談話雖然隻有聞楠、邢海川和門丁三個人,可明顯已經泄密了,這個地址肯定就是聞璐現在的居所,先不論聞楠的話真假與否,聞璐無疑是他們現在矛盾的焦點之一,隻要把她控製在手上,聞楠就算有再多的算計,也得先把這事兒解決,門丁隱約覺得,隻要這一步走成了,聞楠就會變成熱鍋上的螞蟻,至於到底是為了什麽,也許要問聞璐才會知道,但願這個小迷糊智商能在線,不然現在的情形還真是有點兒小尷尬。
重新打開那道門,門丁消失在室內。
外麵有很多人,送地址進來,不止是提示聞璐的所在,還告訴了門丁這樣一個信息,“隻要你有辦法出去不被發現,那麽直到你把聞璐安排好,這段時間都不會有人來煩你”,這當然隻是一個大概的可能,也會有意外,比如邢海川可能會突然抽風一樣跑來,或者李念也很有可能過來敘舊,雖然麵前的門丁與他的鐵哥們有太多的不同,他都在竭力想要找回當初的時光,可——
人生又哪有那麽多意外,想好就做。
“行動開始,”門丁對自己說,正要關上門的時候,黑影一閃,老貓跳進通道,黑影的通道裏幾乎馬上亮起兩盞明燈,它的眼睛發出好看的金色,乍看上去很有些攝人心魄。
“你也去?”門丁蹲下來拍拍它的頭,“小朋友,我走路很快的,再說這次可不是去玩。”
老貓一個勁蹭他的手,撒嬌,但就是不離開。
“好吧,”門丁無奈,“我們得抓緊時間了,最近風向有點兒不太對勁。”
這種感覺很難說明,門丁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心裏像有無形的石頭壓著,打從看到那具疑似宋新寧的屍體後,就一直縈繞在心間。
咦?
我為什麽要說疑似?難道那具屍體不是聞楠的老公宋新寧?
這個念頭在腦袋裏隻浮現片刻就消失不見,現在要先把聞璐弄來——可讓她住哪兒?
江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見鬼,讓西蒙幫忙買個房子,他也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該不會攜款潛逃了吧?
門丁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一個接一個計劃在腦中浮現,又接連被推翻。
與此同時——
邢海川沒有乘坐任何警方車輛,打車在城裏兜兜轉轉了足有兩個半小時,最後才搭一輛公交車出了城。
在江門東南方向是一條長江支流,江水奔騰入海,在入海口處的沙灣處,一艘漁船邊上,鐵鍋裏咕嘟作響,魚香四溢,但是周圍卻空無一人。
下車後又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這裏的邢海川擦了把頭上的汗,也沒怎麽多看,坐到鍋邊的石頭上,也顧不上說什麽,從鐵鍋裏舀起魚湯,連吹帶吸地吃個不亦樂乎。
過了好一會兒,水波流轉,有個人無聲地從江水中浮起來,手裏拎著兩條大魚,走到鍋邊,太陽都像在他背後,而這個人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你是強盜嗎?”那人沒好氣地問,“也不問問有沒有人,來了就吃,不怕我下毒啊?”
邢海川沒理他,拿著勺子繼續吃喝,“別說吃你幾口爛魚,老子在城裏下館子都不問價,反正公家報銷。”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那人坐下,奪過他手裏的勺子,“差不多行了,胃不好還逞什麽能?一會兒給你熬點兒米粥,整點小菜。”
“來不及,一會兒還得趕回去,”邢海川抹抹嘴,“沙飛,臥底十三年,又在這兒歇了五年,還不打算出山?”
“就知道你沒好事,”沙飛側過身,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紫紅的臉膛,幾條刀疤在臉上縱橫來去,一隻眼睛是灰白色,另一隻眼睛卻是駭人的金中帶紅,“我這副樣子還能幹什麽?出現在任何一個人多的地方,剛走路的小孩都忘不掉。”
“劉江死了,”邢海川自顧自說道,“當初我把你扶起來當碼頭的老大,就是為了對抗劉江,結果——不提也罷,現在劉江死了,你也可以重出江湖了,再幫我一次,把江門大大小小的勢力都照顧一下,要是沒他們幫忙,我擔心江門會出大亂子。”
“我老啦,”沙飛搖頭,“現在這些小崽子都講錢,不講道義了,沒好處的事,誰肯賣力?”
“門丁出來了,”邢海川突然轉換了話題,說起不相幹的事,“這小子在精神病院關了五年,出來以後跟換了個人似的,跟我也不親了,跟他好哥們兒也疏遠了,以前他還有一些好朋友,出來的時候,他連一次也沒去看過他們。”
“物是人非呀,”沙飛居然聽懂了,“我還不是一樣,現在你去道上打聽打聽,還有幾個人聽過沙裏飛這個名號?”
“可他還是個好警察,沒他幫忙,劉江沒準兒還能再活一段時間,”邢海川從懷裏掏出個牛皮紙信封丟到地上,轉身就走,“你也是個好警察,一直都是。”
看了一眼地上的紙袋,沙飛像是突然醒了,唯一完好的眼睛裏暴出懾人的精光,“劉江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