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除福崧黨同伐異

和珅深得乾隆的寵信,並與乾隆結成了兒女親家,但他與乾隆畢竟相差約39歲,隨著乾隆日益老邁,他逐漸感覺到自己前途堪憂。而乾隆一直沒有明確地立過太子,和珅即使想巴結未來的新皇帝也苦於沒有目標,怎麽辦呢?他思來想去,覺得一切隻能靠自己,隻有將更多的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保證自己日後平安無事。在這種心理的驅動下,和珅加快了在朝中廣植黨羽的步伐,除了在京的官員外,外省督撫也是他籠絡的重要對象。他對待外省督撫有一個重要標準:凡是肯給他送禮或主動上門結交的,他就把對方當作自己人,一有機會就想方設法為自己人謀取好處;反之,如果既不給他送禮也從不登門拜訪,他就會暗中將對方列入異己的黑名單。

時有浙江巡撫福崧偏偏不買和珅的賬。福崧是滿洲正黃旗人,湖廣總督碩色之孫,曾跟隨朝中老臣阿桂南征北戰,東討西伐。有一次,他奉命率軍攻城,城上矢石如雨,他奮不顧身,率先登城,頭上的花翎都被打掉了仍奮勇衝殺。破城後,福崧渾身是血。阿桂嘉其勇,屢升其職。在阿桂的舉薦下,福崧官至浙江巡撫,榮耀一時。可以說,福崧的官位是靠自己出生入死、一刀一槍拚出來的。出任浙江巡撫後,福崧會按規定進京述職。有一年,福崧進京述職,和珅派人請福崧到自己家中做客,但福崧向來對和珅不屑一顧,便回絕了和珅,兩人的梁子自此結下。

和珅在浙江有一個親信名叫全德,任兩淮鹽政。與福崧交惡後,和珅命令全德注意搜集福崧及其手下的犯罪證據。為了向和珅盡忠表功,全德開始暗中調查福崧及與其關係比較密切的部下。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個月後,全德查到兩淮鹽運使柴楨私自挪用了府庫銀子20多萬兩,而福崧作為浙江巡撫,對此置若罔聞。隨後,全德又私自查閱鹽道舊檔,發現柴楨有 “饋福公金一千兩”的記錄。

全德將自己暗訪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和珅作了匯報,和珅對全德查到的 “饋福公金一千兩”的線索有些拿不準,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好友福長安與江南某些官員有不少秘密交易,於是,他將福長安請到自己府上,試探道:“聽說你收了兩淮鹽運使柴楨1000兩黃金,可有此事?”

福長安與和珅交情深厚,遂承認道:“確有此事,和大人是怎麽知道的?”

和珅裝腔作勢地說:“此事已在江南傳開,我看不久就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裏。”

福長安嚇得麵如土色,哭喪著臉說:“不可能吧,我和柴楨隻是私下交易,怎麽會搞得人盡皆知?”

和珅也不賣關子,有一說一:“這事是我在浙江的眼線全德暗中查到的,柴楨在給你送金子的同時留下了記錄。”

福長安懇求道:“和大人神通廣大,這次一定要救救我啊!”

和珅見福長安已入套,便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實不相瞞,浙江巡撫福崧是我的死敵,我欲除之而後快,既然你與福崧的名字中都帶有一個福字,不如索性將你受賄的罪證栽贓到福崧身上。”

福長安猶豫道:“此事太冒險了,柴楨與福崧的關係非同一般,恐怕他不肯反口咬福崧,萬一將我給抖摟出來,那我就完了。”

和珅笑道:“我聽說柴楨為人見利而忘義,這種人不難對付。”

福長安說:“柴楨是不難對付,隻是福崧豈會承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久聞福崧乃行伍出身,性格剛烈,現在又貴為一省巡撫,到時候要是皇上親自過問此案,福崧死不認罪,我們誣陷他的計劃可能會流產,屆時你我都難以交代。”

和珅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不會讓福崧見到皇上的,到時見機行事,實在不行就殺人滅口。”

福長安見和珅如此堅持,也隻得同意下來。兩人商議好後,和珅自信滿滿,福長安卻憂心忡忡、惴惴不安。

隨後,和珅授意兩淮鹽政全德告發柴楨及福崧。急於立功的全德以最快的速度給乾隆上了一道彈劾奏章,揭發兩淮鹽運使柴楨挪用公款、虧空府庫一事,並以此彈劾浙江巡撫福崧貪汙受賄、包庇下屬等罪。

乾隆接到全德的奏章後,對和珅說:“有人彈劾浙江巡撫福崧和兩淮鹽運使柴楨貪贓枉法,你怎麽看?”

和珅順水推舟地說:“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現在朝廷中的貪官汙吏太多了,皇上應該抓住這次機會廓清吏治。”

乾隆歎口氣道:“朕不明白,這天下的貪官怎麽就殺不絕呢?柴楨這個人朕不甚了解,但浙江巡撫福崧是阿桂的老部下,朕也見過他幾次,他為人耿介,怎麽看也不像是貪贓枉法之徒。”

和珅建議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皇上可派欽差大臣赴浙江調查,事情自然會水落石出。”

乾隆也覺得此計可行,於是問道:“何人可當此重任?”

和珅說:“兵部尚書慶桂明察秋毫,鐵麵無私,派他去浙江查案,可保萬無一失。”

兵部尚書慶桂是滿洲鑲黃旗人,大學士尹繼善的兒子,以蔭生授戶部員外郎,曆任內閣學士、副都統、參讚大臣、將軍、都統,擢工部,調兵部尚書,署理甘肅總督。乾隆對慶桂的印象一直不錯,隻是有一點他被蒙在鼓裏,那就是慶桂與和珅的關係非常密切,和珅一直把慶桂當成是自己人,慶桂也願意依附和珅。

乾隆在任命慶桂為欽差大臣的同時,又下令福崧、柴楨即日起停職,聽候調查處理。慶桂臨走之前,和珅約其密談,對他說:“你此行的主要目標不是柴楨,而是福崧。福崧是我的死敵,此人不除,後患無窮。你這次去浙江,一定要想辦法給福崧羅織罪名,特別是那個 ‘饋福公金一千兩’的罪名,一定要想辦法加到福崧的身上。”慶桂點頭道:“和大人放心,我此去必置福崧於死地。”

慶桂到達浙江查看府庫後,提審了柴楨。柴楨承認府庫虧空是自己所為,慶桂問其 “饋福公金一千兩”是什麽意思,柴楨起初不招,但在慶桂的嚴刑拷打下,他不得不承認那1000兩黃金是送給京城的福長安大人的。慶桂聞言大怒,嗬斥柴楨道:“大膽柴楨,一派胡言,福長安大人怎麽會與你們這些地方官交往,你簡直就是瘋狗亂咬人。”

柴楨混跡官場多年,頓感慶桂話中有話,遂問道:“不知大人是何意,請明示。”

慶桂屏退左右,暗授玄機道:“所謂 ‘饋福公金一千兩’是你送給福崧的,與福長安大人無關。你若想活命,就這樣說。我會在皇上麵前替你求情,放你一條生路。”

柴楨一時猶豫不決,慶桂繼續恫嚇道:“如若不然,滅你九族!我跟你說實話吧,此案乃和珅和大人一手運作,你是死是活皆在和大人反掌之間。”

柴楨這才明白慶桂與和珅的真正目的是要對付福崧而非自己,便決定見風使舵,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要緊。

客觀地講,福崧在清朝官員中算是比較奉公守法的,但是,當時的官場大環境很是汙濁,置身其中者很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慶桂擺平柴楨後立即提審福崧,福崧直言不諱地說:“你也是做官的,應該也知道現在官場的大環境,我出任浙江巡撫以來確實貪汙了一些銀子,但數額不大,隻有2萬兩。”

慶桂開始步入正題:“柴楨挪用公款,你包庇縱容,可有此事?”

福崧老實說道:“不錯,我是包庇過柴楨,隱瞞過朝廷。”

慶桂又問:“你向柴楨索賄,柴楨送你黃金1000兩,想必也是事實吧?”

福崧說:“我是收過柴楨送的銀子,但從來沒有收過什麽金子。”

慶桂嗬斥道:“柴楨都招了,他曾送你黃金1000兩,難道你想抵賴不成?”

福崧怒道:“大丈夫敢作敢為,我確實沒有收過柴楨饋送的黃金。”

慶桂也怒了:“鐵證如山,你即使不招,我也照樣辦你。”

慶桂基本理清浙江的案情後,上表乾隆說:“兩淮鹽運使柴楨挪用公款,浙江巡撫福崧貪汙受賄合計白銀10萬兩,黃金1000兩。請皇上下旨,判處福崧斬立決,柴楨斬監候。”

乾隆接到慶桂的表章後,不禁有些猶豫不決。在他看來,福崧跟隨阿桂征戰多年,為大清的太平盛世立下過汗馬功勞,這樣的功臣不能說殺就殺,應該將其押解京城,經刑部再審後才能定罪。於是,乾隆下旨命慶桂將福崧押到北京,交刑部議罪。福長安得知此事後十分著急,他找到和珅說:“和大人,大事不妙,皇上突然對福崧念起舊情來了,等福崧一到京城,我們的計劃就徹底完蛋了。”和珅從容地笑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次日,和珅求見乾隆,奏道:“臣聽慶桂從浙江派來的信使說,福崧儼然就是浙江的土皇帝,慶桂大人提審他時,他口出狂言,說自己為朝廷立下過赫赫戰功,如今不過貪汙了一些錢財,皇上想要卸磨殺驢,蒼天不佑大清。”

乾隆聞言勃然大怒: “豎子悖逆,竟敢詛咒我大清,簡直是罪不容誅。”

和珅趁機進言:“福崧居功自傲,皇上把他押解到京城來,難免他不會胡言亂語,不如將其就地處決。”

乾隆猶疑道:“福崧好歹也是一省巡撫,就地正法,似有不妥吧。”

和珅早有準備,建議道:“皇上英明,那就賜他自盡吧。”

乾隆正在氣頭上,遂命和珅傳旨慶桂,讓福崧於途中自盡。

話說慶桂接到乾隆要他押解福崧到京城的旨意後,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硬著頭皮將福崧押進囚車,護送京城。他們剛走到山東地界,突然接到了新的旨意,乾隆在聖旨中說:“浙江巡撫福崧貪贓枉法,大逆不道,為害一方,本應淩遲。今念其前功,恩賜自盡,不必再將其押解進京了。”

慶桂不由得大喜過望,對福崧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在皇上賜你自盡,你還有何話可說?”

福崧大怒道:“我征戰半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皇上定然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我死不瞑目啊。”

慶桂並不理會他,隻是問道:“皇上賜你自盡,你是想用劍自刎還是想用白練一條?”福崧執意不肯自盡,堅持要進京麵聖:“此事必有小人從中作梗,我不能死,我要去麵見皇上。”慶桂見福崧不從,遂命人用毒酒將福崧毒殺。

大功告成後,慶桂回京向乾隆複旨。乾隆對自己一怒之下殺掉福崧已然感到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為此他遷怒於浙江其他官員,下旨將浙江省的主要官員全部革職,兩淮鹽運使柴楨判處斬立決。這個時候,和珅與福長安則在家中擺宴慶功。事後,和珅也對慶桂投桃報李,給予了相應的關照。

和珅不僅通過種種手段打擊異己,為了控製官吏、培植心腹,他還主動、先後擔任教習庶吉士、經筵講官、翰林院掌院學士、日講起居注官等職務,借機安置自己的親友、黨羽到重要部門,從而打擊政敵、仇家和一切自己看不上的人。

乾隆平生最崇拜自己的祖父康熙,早在執政之初,他就立下誓言,如果自己將來能夠長壽的話,也絕不超過康熙執政60年的期限。乾隆五十九年 (1794年)是乾隆執政的第59年,他在這一年重用十五皇子永琰,讓永琰主持這一年的會試。永琰隨即任命竇光鼐為會試主考官,洪亮吉為會試副考官。

會試是文人學子通往仕途的一個捷徑,因此,曆屆會試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是肥差,營私舞弊的事情屢見不鮮。和珅曾經多次主持會試,借機撈了不少錢。這一次,竇光鼐和洪亮吉被太子永琰任命為主考官和副考官,和珅心裏很不是滋味,便想借機找茬打擊他們。

竇光鼐,字元調,山東諸城人,進士出身,後遷至內閣學士,被授予左都禦史,督浙江學政。洪亮吉,字君直,祖籍安徽,科舉高中榜眼,授編修。

當時竇光鼐任監察禦史,在朝中有些威望,不太好對付,和珅便想從文字獄入手,狠狠打擊一下副考官洪亮吉,因為之前他曾想結交洪亮吉,但洪亮吉不買他的賬。

文人學士借詩詞影射朝廷在當時是大忌,和珅暗中搜集了一些洪亮吉的詩詞,經過仔細篩選,終於找到了一首涉嫌影射朝廷的詩。他如獲至寶,將洪亮吉的這首問題詩句念給乾隆聽:

六王雖畢閭左空,男行築城女入宮。

長城東西萬餘裏,永巷迢迢亦無休 (庥)。

宮中永巷邊長城,內外結成怨苦聲。

入宮詎識君王麵,三十六年曾不見。

這首詩原本是洪亮吉針砭秦朝時政的一首詩,和珅在這裏將其搬出來詆毀洪亮吉影射清朝,他說:“皇上,洪亮吉居心叵測,影射朝廷。十五阿哥任命此人為會試考官,恐怕不妥。”

乾隆通曉詩詞,聽完和珅的敘述,覺得如果將洪亮吉的這首詩定性為反詩,實在是有些牽強附會,於是召軍機大臣王傑前來評議。王傑啟奏道:“洪亮吉的大部分詩詞包括這首詩在內,臣都讀過,並無不妥之處。和大人舉報的這首問題詩,據臣所知是洪亮吉當年讀秦朝曆史時隨筆寫下來的,並無影射之意。”

乾隆覺得王傑說得很有道理,遂責備和珅說:“你當了這麽多年的會試考官,難道還沒有當夠嗎?如今我兒任命洪亮吉為會試考官,你便如此穿鑿附會、斷章取義,你以為朕老糊塗了嗎?”

和珅惶恐道:“臣一時鬼迷心竅,請皇上恕罪。”

乾隆說:“朕念在你以往對朕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追究了,你好自為之吧。”

王傑在一旁見和珅被乾隆臭罵了一頓,心中很是解氣,但是,王傑也意識到和珅與乾隆的關係依然十分密切,即使和珅如此 “指鹿為馬”地詆毀朝臣,乾隆依然沒有治他的罪。

這次會試的主考官竇光鼐學識淵博,在他和洪亮吉的主持下,該年會試紀律嚴明,基本上沒有營私舞弊的事情發生。到了閱卷環節,竇光鼐堅持以文取士,其他的一概不問。揭榜後,一件中國曆史上數千年罕見的怪事出現了,就連竇光鼐本人也震驚不已——浙江考生王以鋙和王以銜兄弟兩人分列第一、第二名。更離奇的是,王以銜和王以鋙兄弟曾是竇光鼐的學生。

朝廷正式放榜後,很多參加會試的考生紛紛抨擊這次會試的主考官竇光鼐,並對此次會試的公平、公正性表示質疑。竇光鼐本人雖然也對王氏兄弟二人同時高中感到驚訝,但因為他自己並沒有營私舞弊,心中倒也坦然,怎奈輿論嘩然,乾隆不得不下旨過問。

就在輿論一片嘩然之時,耐不住寂寞的和珅也不禁對竇光鼐的幼稚舉動感到好笑。追溯中國科考的曆史,各朝各代都非常注重省級平衡,一些朝代甚至有不成文的慣例,每次會試及第的考生名額一般是按照北方40%、南方60%來錄取。明朝開國初期發生過一次南北榜爭,當年的會試中被錄取的50多名進士全都是南方人,朱元璋大怒,嚴肅處理了主持會試的主考官。從此以後,每屆會試無不按照地域和省級分配名額,尤其是每屆會試的前三甲,絕不會出自同一個省份。乾隆年間,政失於寬,很多約定俗成的慣例逐漸淡化,所以才會出現兄弟二人同時高中的局麵。

話說此次會試同時高中的王以銜和王以鋙兄弟祖籍安徽,後來遷居浙江,其祖上以耕讀傳家,兄弟二人自幼聰明過人,是當地有名的神童。長大後,二人均師從竇光鼐,竇光鼐在浙江任學政期間對他們兄弟頗為欣賞。此次會試的題目是竇光鼐出的,兄弟二人深得竇光鼐的真傳,但這並不能說明竇光鼐營私舞弊。

麵對此起彼伏的討伐聲,竇光鼐難辭其咎,別的暫且放下不說,僅就竇光鼐錄取考生時打破省級平衡一事就足以讓他成為眾矢之的。乾隆下旨將兩位主考官降職,同時下令取消此次會試的結果,發回重考。

為慎重起見,乾隆任命和珅與紀曉嵐為主考官。和珅意外地成為主考官,甚是欣喜。他有個門生叫李隆,聽說和珅主持會試,忙登門請求給予照顧,和珅欣然應允。以往考生作弊,常用的手段是將自己的名字暗藏於文章之中,這次和珅決定別出心裁,他對李隆說:“現在考試查得特別緊,以往的作弊方式肯定不能用了。一般考生在會試中很少用淡墨書寫,你這次就用淡墨書寫,我想辦法讓你高中便是。”李隆大喜,拜謝而去。

無獨有偶,在和珅與紀曉嵐主持的這次會試中,除了和珅的門生李隆是用淡墨書寫外,還有一人也是用淡墨書寫,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竇光鼐的學生王以銜。由於上次會試的名次被取消,王以銜隻得重考,沒想到二次會試放榜時,王以銜再次高中狀元。這是怎麽回事呢?

原來,和珅在閱卷時最先找到的不是李隆的試卷,而是王以銜的試卷,由於二人的試卷都是用淡墨寫的,所以和珅才會弄錯。當然,王以銜的文章也確實非同凡響,所以當和珅提議將王以銜列為第一名時,紀曉嵐便表示同意。最後的會試結果是,王以銜名列第一,而和珅的門生李隆則排在第二十名。

兩次會試,王以銜的成績都很優異,這一結果使得曾經懷疑王以銜兄弟作弊的謠言不攻自破。和珅精心安排自己的門生李隆用淡墨書寫以便照顧,不想卻弄巧成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乾隆聽說王以銜再次高中的消息後,非常好奇,下旨宣王以銜進宮,親自出題刁難王以銜,王以銜應對自如。乾隆甚喜,欽點他為狀元,破格任命為內閣學士。

從乾隆四十年 (1775年)到嘉慶四年 (1799年),和珅擔任軍機大臣、步軍統領、戶部尚書等要職二十餘年,幾個重要部門幾乎完全控製在他一人手中,偶有敢違背其意圖者,他就不遺餘力地打擊排擠。

當時,和珅在軍機處有一個死對頭,這個人不是阿桂,而是王傑。

在和珅看來,阿桂雖然瞧不上自己,但他畢竟德高望重,從某種程度上說,阿桂對自己不屑是情有可原的,但王傑不一樣,和珅覺得王傑對自己的不尊重是不可容忍的。那麽,王傑是什麽人呢?他怎麽就敢明目張膽地與和珅作對?

王傑是陝西韓城人,狀元出身,據說他這個狀元中得頗為僥幸,本來當年會試的第一名是南方人趙毅,但乾隆覺得王傑的書法清雅脫俗、蒼勁有力,而且清王朝自開國以來,大部分狀元都出自南方,因此,乾隆想在北方點一個狀元。種種機緣巧合,使得王傑成為清代陝西省第一個狀元。在乾隆的關照下,本應得狀元的南方人趙毅從第一名被降到了第二名,而王傑則由第二名升為第一名。

王傑高中狀元後,有些來自山東的考生想刁難一下這位新科狀元,遂出題說:“孔子聖,孟子賢,自古文章出齊魯。”王傑不假思索,馬上回應道:“文王昭,武王穆,如今道統在西秦。”那些對王傑不服氣的山東考生都禁不住鼓掌喝彩,覺得王傑這個狀元實至名歸。

此後,由於乾隆的賞識,王傑曆任內閣學士、戶部侍郎、左都禦史、兵部尚書、軍機大臣等要職。王傑在軍機處任職期間,正是和珅專權時期,據 《清史稿》記載,當時和珅經常私自決定一些事情,同朝官員對此大都不吭聲,但王傑碰到這樣的事情總是據理力爭,極力爭辯。

有一次,和珅在外麵買了一幅山水畫並拿到軍機處炫耀,福長安說:“和大人好眼力,這幅畫一定價格不菲吧。”和珅高興地說:“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就送給你。”王傑在一旁冷眼旁觀,諷刺二人道:“軍機處乃朝廷辦公之處,不是市井集市,更不是權錢交易的地方。想不到如今的貪腐之風竟然如此猖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和珅聞言大怒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難道你是在變著法地罵皇上不成?”王傑冷冷地回應道: “如果你認為我是在影射皇上,大可以到皇上那裏告我的狀。”和珅還欲爭辯,福長安急忙勸開他。

還有一次,時值冬天,天氣寒冷,和珅走進軍機處,看見王傑正坐在火爐邊搓手取暖,他當時心情比較好,便一把握住王傑的手開玩笑說:“王大人的手簡直比女人的手還要柔軟,王大人上輩子肯定是個大美人。”王傑對和珅這一舉動很是厭惡,當即將手抽回來說: “不錯,我的手是很柔軟,但我從來不會伸手向人要錢。”和珅變色道:“王大人,我跟你有仇嗎?你為什麽老是跟我過不去啊?”王傑說:“你權傾朝野,誰敢跟你過不去!”和珅怒道:“真是莫名其妙!”

王傑的兒子名叫王篤,自幼聰明好學,還寫得一手好字。王篤成年後想參加科舉考試,但王傑認為自己是朝廷高官,怕自己的兒子一旦高中會被人指責是營私舞弊,因此,他一直禁止王篤參加科考。由於父親的掣肘,王篤直到道光年間才考中進士。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王傑性格的偏執之處。麵對王傑這樣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 “怪人”,和珅也有些無可奈何。

一個偶然的機會,和珅聽說王傑在老家陝西韓城建有 “三王府、四王府”,沒有派人查驗就迫不及待地向乾隆稟告說:“臣聽說軍機大臣王傑表麵廉潔,卻在暗中斂財。有人說他在老家陝西建有多處豪宅,其華麗程度堪比王府。請皇上明察!”

乾隆聽了也頗感好奇,便派人暗中去王傑的老家調查,結果發現王傑老家的房子破舊低矮,所謂 “三王府、四王府”不過是他老家的人對王傑的戲稱而已。

乾隆知道實情後非常感動,特地賞銀一萬兩,讓王傑修繕老家的房屋。和珅弄巧成拙,乾隆責罵他道:“你身為朝廷大員,豈能時常以風聞言事,以後切莫再胡言亂語。”和珅惶恐稱罪。

和珅腰腿經常疼痛,乾隆屢次派宮中禦醫為他診治,但仍不見好轉。有一天,紀曉嵐勸和珅說:“和大人的腰腿疼是老毛病了,既然尋常醫生治不了,為何不找個偏方試一試?”

和珅點點頭說:“紀大人言之有理,民間百姓治病多有用偏方者,這偏方倒是可以一試,隻是不知道哪路神仙會開偏方啊?”

紀曉嵐說:“我聽說朝中禦史陳渼精通偏門的醫術,善於給人開偏方,而且多有應驗而痊愈者。和大人不妨請他診治一下,或許會收獲意想不到的效果。”

和珅問道:“你說的可是出自海寧第一望族的陳渼?”

紀曉嵐說:“不錯,陳渼正是浙江海寧陳閣老的後代,此人剛到京城擔任禦史,知道他的人並不多。”

和珅喜道:“既如此,我這就叫人去請他。”

和珅馬上派管家劉全到陳渼府上,請陳渼過來給自己看病。劉全拿著禮物來到陳渼家後,說明來意:“我家老爺患有腰腿疼的老毛病,多年來遍訪名醫,但始終不見好轉。聽紀大人說您醫術高明,尤其擅長以偏方治病,所以我家老爺命我來請陳大人去府上為他看病,不知陳大人今天是否方便?”

陳渼借故推辭道:“我這幾天也是身體不適,行動不便,過幾天好些了就去。”

劉全沒有多想,回去向和珅複命說陳渼這幾天不便前來,過幾天會過來探視。和珅信以為真。

其實,陳渼是軍機大臣王傑的門生,陳渼知道王傑與和珅的關係勢同水火,所以不敢輕易答應和珅的請求。劉全前腳剛走,陳渼便跑到王傑府上報告說:“和珅派管家劉全請我去給他開偏方治病,我知道老師與和珅不睦,故而今日推辭未去。”王傑大喜,出主意道:“東漢末年有太醫吉平敢於舍生取義,借治病之名給曹操投毒,你今天不妨效仿之。”陳渼不確定地說:“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借治病之名除掉和珅?”王傑點頭道:“和珅之罪甚於曹操,難道不可以嗎?”陳渼搖搖頭說:“此事萬萬不可,和珅雖是權臣,但朝廷自有法度,我怎麽可以借看病之名行刺殺之實呢?”王傑無奈,隻得說:“既然你不肯,至少也不能將和珅的病治好,讓他繼續危害朝廷。”陳渼同意道:“老師放心,我不會去給和珅看病的,即使得罪他也在所不惜。”

日複一日,和珅對陳渼望眼欲穿,但陳渼卻遲遲不來。上次是劉全去請的,難道是劉全的分量不夠嗎?和珅思來想去,決定請紀曉嵐幫忙。他給紀曉嵐送了一份厚禮,委托紀曉嵐去請陳渼,紀曉嵐不好推辭,隻得來到陳渼府上。紀曉嵐見陳渼毫無病色,遂問道:“和大人請你去給他看病,你怎麽托病不去呢?”

陳渼知道紀曉嵐乃忠義之士,遂直言相告:“紀大人有所不知,軍機大臣王傑是我的老師,他與和珅的關係很不好,我作為學生,不能不考慮老師的感受啊!”

紀曉嵐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隻是和珅素來睚眥必報,你駁了他的麵子,他豈肯善罷甘休。”

陳渼無奈地說:“順其自然吧!”

兩次請陳渼未遂令和珅極為惱火,數年後,他果然利用手中的職權將陳渼貶出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