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順治——百戰安天下(1)

崇德八年(1643)八月,皇太極溘然長逝於盛京(今遼寧沈陽)皇宮清寧宮。據《清史稿》記載:“是夕,亥時,無疾崩。”一國之主皇太極毫無預兆的暴逝顯然給發展壯大中的大清國和諸王大臣打了個措手不及。五天後,八月十四日,八旗王公勳貴大臣齊聚崇政殿,籌劃謀立新君。此情此景在代善、多爾袞、濟爾哈朗等王公們看來,和十七年前努爾哈赤崩逝後的一幕何其相似,那就是汗位(皇位)繼承的棘手問題。此時最有希望和呼聲最高的繼位人選當屬擁有兩黃旗支持的豪格和多爾袞。當然,元老級代表禮親王代善理論上也不是沒有資格一爭高下。但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何況還有其他蠢蠢欲動的三虎,等等,兩黃旗大臣“盟於大清門,令兩旗巴牙喇兵張弓挾矢,環立宮殿,率以詣崇政殿”(1)。遏必隆、圖爾格等又“傳三牛錄下護軍,備甲胄弓矢護其門”。奪位大戰一觸即發。無論是哪一方強行登位,黃白四旗必然火拚,勝負先且不論,這些八旗中的精英將士定會大量倒在血泊之中,到時候八旗鐵騎元氣大傷,數十年來清朝兩代人拚死搏殺、戎馬生涯換來的有利局麵就會土崩瓦解,如此高昂的代價誰能承擔?劍拔弩張的僵局在聰慧過人的睿親王多爾袞的倡議下終得緩解,各方斟酌妥協的結果:立皇太極第九子福臨繼位,由多爾袞、濟爾哈朗共同輔理國政。

順治元年(1644)四月初八,攝政王多爾袞親率大軍攻明,欲圖問鼎中原,奪取對全國的統治權。

此時的八旗軍隊,連年征戰,訓練有素,擅長騎射,屢敗明軍,士氣高漲,是一支威力強大的強兵勁旅,要想進入關內與無數“英雄”一爭天下,是有一定資本的。但是,能否奪取最後的勝利,一統天下,有待時間和實踐檢驗。現在橫亙在滿洲貴族王公們麵前的,仍有許多艱難險阻。隨著明崇禎帝吊死於煤山,衰落腐朽的朱明王朝早已失去競爭的資格,而李自成、張獻忠領導的大順、大西政權,風起雲湧、勢如破竹,正如日中天的農民軍已然上升為清軍的主要對手,他們南征北伐十餘年,猛將如雲,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就是在李自成、張獻忠敗給清軍壯烈犧牲後,大順、大西農民軍餘部仍然高舉抗清大旗,堅持鬥爭,給清王朝帶來嚴重的威脅。除此以外,不甘心就此退出曆史舞台的朱明遺室、官紳、將領在清軍入關後,紛紛起兵,先後擁立明朝宗室稱王稱帝,與清軍對抗,史稱南明政權。更為麻煩的還有影響更大的鄭成功的長期抗清鬥爭。這些成為衝齡繼位的少年天子順治帝和他的王公大臣們不得不麵對的困境。

第一節

一門三代擁立之功

清朝初年,愛新覺羅家族為入主中原統一全國立下汗馬功勳的“八大世襲罔替鐵帽子王”之中,禮親王代善一門是最顯赫的,因為代善祖孫三代就占了3個,即代善首封的禮親王,其長子嶽托首封的克勤郡王,其孫勒克德渾首封的順承郡王。這在清朝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榮耀。清太宗皇太極及其子順治帝福臨之所以能夠順利登上大位,離不開代善一門祖孫三代的力捧“擁戴”,可謂功勳卓著。

努爾哈赤的突然離世,誰是繼位新汗成為當時後金最矚目的焦點。按照努爾哈赤確立的八大貝勒共同治國的方針政策,新任汗王不是由汗父選定,而是由八大貝勒推舉賢者承繼為君。這樣一來,當時的四大貝勒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還有各旗主貝勒、執政貝勒,都有機會成為新的後金之主。到底誰能脫穎而出,在激烈的競爭中成為大汗呢?這個繼承人既可以從國家發展大局出發考量,推賢能有為之主,也有可能從當時各個貝勒個人利益出發,比如擁戴本旗旗主等。諸王貝勒中以代善年長,其資曆威望皆高,自然成為諸王首領。大小貝勒都對空缺的汗位虎視眈眈,覬覦不已。然而,最有可能成為汗位繼承人者無疑是代善和皇太極兩個人。

大貝勒代善,努爾哈赤次子,母親為努爾哈赤第一位大福晉佟佳氏,青少年起就與兄長褚英、叔叔舒爾哈齊統兵出征,驍勇善戰,大敗烏拉部,建立殊勳。此後多次率軍出征,功勳卓著,深得其父倚重,尤其在其兄褚英被廢黜死後,曾被立為“太子”相當長一段時間,即使後來因故被廢,還是位列四大貝勒之首,仍是汗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最大之人,負責處理軍政要務,親領正紅、鑲紅兩旗旗主。同時,代善一門子侄輩出,皆是能征善戰之人。當然,與之相比,四貝勒皇太極也不遜色,他青年時代就隨父出征,每每疆場禦敵,總是身先士卒,衝鋒在前。像薩爾滸大戰、征服葉赫、馳援科爾沁,都是獨當一麵的將領,功勞無人出其右,可謂智勇雙全。他還精通文史,能文能武,又深諳治國安邦之策和製衡權術之道,正白旗旗主,手下皆八旗子弟中的精銳。代善雖然戰功赫赫,為人持重敦厚,但在文韜武略、治國才能上卻不及皇太極。代善為人持重明理,胸懷大局,他從愛新覺羅家族利益出發考慮,自知才能、魄力與皇太極相差甚遠,隻有皇太極繼位才可能使當時的後金勵精圖治、克服困難,革除弊政、發展壯大。在此關鍵時刻,與皇太極關係匪淺的代善的兒子嶽托、薩哈廉兄弟向其父代善進言:“國不可一日無君,宜早定大計,四貝勒(皇太極)才德冠世,深契先帝聖心,眾皆悅服,應速即大位。”代善本無意與皇太極爭位,他馬上說道:“此吾素誌也,天人允協,其誰不從?”代善隨即將此意思分別向二大貝勒阿敏、三大貝勒莽古爾泰傳達並征求意見,取得一致見解後,代善立即召集諸王貝勒開會,宣布嶽托等人提出的議案,眾貝勒一致表示議案通過。在代善提議下,他們共同擬定了一份勸進書,請皇太極即汗位時,皇太極卻表示推辭“皇考無立我為君之命,若舍諸兄而嗣位,既懼弗克善承先誌,又懼不能上契天心,且統率群臣,撫綏萬姓,其事綦難。”(《東華錄》)皇太極果真不想登大位嗎?當然不是,他是汗位的積極爭奪者,否則也不會和代善、阿敏等幾大貝勒處心積慮地迫使當時的大福晉,即多爾袞三兄弟的母親阿巴亥殉葬。他當然也不是認為自己能力不夠,他隻是顧慮到自己繼位的種種困難,戰功赫赫、勢力不容小覷的諸王貝勒能否真心擁戴。關鍵時刻,代善和他的子侄一再擁請,皇太極方接受請求,繼位為汗。

天命十一年(1626)九月初一,皇太極身著盛裝,率諸王大臣祭堂焚香,向天跪拜立誓,皇太極登基繼位,走上曆史舞台,成為後金新一代領袖。

十年後,皇太極受滿蒙王公及漢官擁立即皇帝位,建國號大清,改元“崇德”,設立“鐵帽子王”。為了酬賞代善一門擁立之功,皇太極封代善為和碩禮親王,其子嶽托和薩哈廉分別被封為和碩成親王和穎親王。這就是代善一門三位“鐵帽子王”的由來。

再說說和碩成親王嶽托,在努爾哈赤的孫子輩的宗室子弟中是一個木秀於林的人中翹楚,富有遠見、頭腦清醒。他自小與皇太極關係密切,在擁戴皇太極繼位之事上更是不遺餘力,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皇太極繼位後,地位尚不穩固,國家權力實際分散在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三大貝勒手中,嶽托又積極協助皇太極加強皇權,打擊削弱三大貝勒的勢力。因此,嶽托深受皇太極器重,是皇太極的心腹之臣。此外,他還能征善戰、功勳卓著。後來,隨著皇太極地位的逐漸穩固,因為嶽托性情耿直、“恃功傲主”等過失被皇太極定了五宗罪,更因拋弓事件被褫奪親王稱號,相繼貶至貝勒貝子。後來,嶽托再次出征攻明,因天花病逝軍中;皇太極念其功績,追封克勤郡王。

代善第三子薩哈廉是代善一門所出的另一個“鐵帽子王”,其為人“明達聰敏,通曉滿漢文字”。《清史稿》評價他說,“凡一切皇猷,大有讚助”。這主要指他和嶽托對皇太極的“擁戴”。薩哈廉一生追隨皇太極,是愛新覺羅家族大業的忠誠擁護者和開創者之一,為完成統一大業,竭盡所能,甘灑熱血。他第一個站出來擁立皇太極繼承汗位,並盡心輔佐。為了鞏固皇太極的皇位,當他看到三大貝勒有的竟敢於向君主挑戰,他勇於出頭,與其兄長嶽托多次建議皇太極削弱三大貝勒的勢力,抑製八旗旗主的權力,加強皇權統治。正因為如此,薩哈廉與嶽托同樣受到皇太極的恩遇和器重。後來皇太極設六部,薩哈廉被任命為禮部主管,掌管國家禮製大權。天聰九年,察哈爾林丹汗部被滅,林丹汗後妃、子嗣歸降後金,同時將元朝傳國玉璽進獻給皇太極,皇太極君臣皆大喜,認為這是“天命所歸”,皇太極應為天下命定之君主,諸貝勒大臣紛紛上表恭賀勸皇太極上皇帝尊號,即皇帝大寶。然而,皇太極明言謝絕,理由是大業未成,先受尊號是妄自尊大,會受到天譴。這時,薩哈廉揣摩出了這位皇叔的心思,他派出希福、剛林等人向皇太極表忠心,表示諸貝勒都要立誓言做出保證,以盡臣道,再次懇求皇太極接受尊號。皇太極聽了這番表忠心的話很是讚許,在收到薩哈廉提議的諸王貝勒的誓言書麵報告後,天命十年(1636)四月,皇太極正式即皇帝位,受尊號“寬溫仁聖皇帝”,改元崇德,定國號大清。崇德元年(1636),薩哈廉病逝,被追封為和碩穎親王。皇太極接到噩耗,“自辰至午”半天之內連續四次前往王府哀悼。他在祭文中說:“薩哈廉貝勒乃我兄之子,管理一部大務,協理國政,勤勞王家,其功不少,追贈爾為和碩穎親王。”皇太極又下旨由薩哈廉生前最看重的兒子順承郡王勒克德渾承繼“鐵帽子王”王位,算是對薩哈廉多年忠心耿耿、誓死追隨的回報。

崇德八年,清太宗皇太極去世,沒有遺詔,沒有儲君,皇位之爭驟然間成為滿族貴族統治集團內部鬥爭的焦點,這也是關係著大清國未來命運走向的關鍵一步。當時有資曆有資格有條件繼立為帝的人選主要有三位:禮親王代善、肅親王豪格,睿親王多爾袞。其中,皇太極長子肅親王和太宗弟弟睿親王多爾袞為了爭奪大位幾乎到了火並的地步。而此時代善的處境不同於努爾哈赤去世後的汗位之爭時的情況,爭位者及其實力都發生了變化。經曆過清太宗一朝的數次打壓,禮親王代善一門的勢力早已大不如前,這時的代善年事已高,暮氣十足,淡出朝政已有時日,完全一副退休賦閑的姿態,再加上嶽托和薩哈廉都英年早逝,其他子孫要麽與他離心離德,要麽年紀尚幼不成氣候,所以代善作為愛新覺羅宗室資曆最老的親王,此次理論上具備爭位的資格,但十七年前實力最雄厚時都沒有爭取的皇位,現在年邁的代善自然也不會妄想什麽。不過,代善的地位依然舉足輕重,因為他手中仍掌控著兩紅旗的實力,資格老,地位尊,代善一門還有一幫年輕氣盛、躍躍欲試的兒孫,他在皇位繼承人上可以說最具發言權,影響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決定未來爭位的局勢走向,他支持誰或者反對誰都是朝野上上下下矚目的焦點。因為年長的宗室貴族都沒有忘記當年努爾哈赤去世,正是代善出來主持議立新汗的會議,也是代善及其二子的鼎力擁護才讓皇太極坐穩了龍椅。在這緊要關頭,代善依然有能力和實力再次扛起這個重任。最終,代善本著化幹戈為玉帛的態度化解了豪格和多爾袞之爭,采取折中的辦法讓多爾袞支持了由清太宗第九子福臨繼位的提議,再加上兩黃旗勢力的拚死擁立,年幼的福臨繼承了帝位。可以說,代善在這場關係到清王朝命運的政治鬥爭中起到了關鍵作用。順治五年(1648),代善因病死於府中。順治聞訊,加諡號曰“烈”,後世便稱他為禮烈親王。

縱觀順治年間,順治帝福臨給了代善一家崇高的禮遇,他們一門就占了三席世襲罔替的王位,這既凝聚了愛新覺羅宗室貴族團結一致的心力,也激勵了家族同盟的後輩,除了代善一係,其他愛新覺羅子弟也皆奮不顧身、爭建勳業。

第二節

順治初設襲封之製

定鼎中原並不意味著四海臣服,況且是北方遊牧民族入主華夏。抗清烽火相連,統一全國的艱巨任務尚不知期,解決多年蒼生離亂,恢複生產,撫輯群黎,緩解民族矛盾,這一切都是新生的大清帝國的統治者的要事。國之初定首先要戡亂安民,那就要平定農民軍、南明政權以及地方抗清義兵的活動,按照當時雙方的實際軍事力量對比,農民軍和南明部隊及地方抗清義兵加在一起,數量可達二三百萬,二十倍於清軍之數,差距懸殊。麵對這種情況,是偃旗息鼓撤兵而回,還是知難而進,逆流深入,以拚死衝殺去博取勝利?取勝之後是如阿濟格所說的那樣:“如今就應該乘著兵威聲勢,大肆屠戮一番,然後留諸王守燕京,大軍或者退還沈陽,或者退保山海關”,還是遷都北京,君臨天下?這是擺在滿族貴族統治集團麵前必須迅速做出選擇的一道必選題。很快,大清攝政王多爾袞果斷力排眾議,他以太祖父兄十三副鎧甲艱難起兵、浴血奮戰的榮光曆史喚起了愛新覺羅家族男兒的雄心壯誌,禦前會議製定了集中全力,拚死進攻,入主中原的方針,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民族關係等方麵,實行了一係列政策和措施,以建立和鞏固清王朝對全國的統治。當然,這些撫國安民的治國理政之道需要整個宗室王公的支持。那麽,應該怎樣對待這些名為天潢貴胄又戰功卓著的“叔伯兄弟”呢?當年努爾哈赤之所以能由十三副鎧甲起兵的小部落首領,成為雄踞遼東的後金國大汗,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兄弟子侄、諸貝勒、台吉的支持與拚搏的結果,沒有諸位貝勒旗主的身先士卒、統兵血戰,就不會有後金的建立,更不會挺進遼東。皇太極之所以能屢敗明軍,為進軍中原奠定雄厚基石,也離不開這些“自家人”的浴血拚殺。順治元年,清軍揮師入關,在攝政王多爾袞的統率下,多鐸、阿濟格、濟爾哈朗、豪格、勒克德渾等親王、郡王皆先後領兵出征,節節勝利,愛新覺羅家族一統全國的重任還是要依靠馬上得天下。

順治元年四月,尚在衝齡的順治帝多次發布聖諭,曉諭大家奪取天下是八旗王公貴族的根本利益。攝政王多爾袞也反複強調,此次用兵和往昔不同,這次大舉出兵主要是為了“建立功業”,確立大清政權對全國的統治,使愛新覺羅家族能夠家天下。出兵前夕,多爾袞就諭告諸王大臣“今者大舉不似先番,蒙天眷佑,要當定國安民,以希大業”(2)。

四月二十二日,多爾袞率大軍與李自成部隊決戰之前,再次召集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及八旗大臣,強調指出,一定要拚死搏殺,以成大業。他訓示王公大臣說:“爾等毋得越伍躁進,此兵不可輕擊,須各努力,破此則大業成矣。”(3)

推翻明朝取而代之,打下江山放馬中原,這就是清朝王公貴族的最大心願,也是推動他們統兵領將持續征戰的根本動力。

於是,充分調動這些“叔伯兄弟子侄”的積極性,以便勠力同心,同仇敵愾才能節節勝利保住戰果,就必須盡力增強滿族貴族集團的力量,使之成為建立和鞏固愛新覺羅江山的中流砥柱。要做到這一點,關鍵是要給予宗室王公貴族更大權力,保持愛新覺羅家族的精誠團結,最大限度地發揮宗室貴族的作用。因此,清統治集團確定了“篤厚宗親”的基本國策。

順治元年(1644)十月,順治帝福臨從盛京(今遼寧沈陽)遷都北京,建立起清朝對全國的統治,昭告天下。其中第一條,就是厚待宗室王公。恩詔頒布,“親王佐命開國,濟世安民,有大勳勞者,宜加殊禮,以篤親賢”。(4)加封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賜金一萬兩、銀十萬兩、緞一萬匹及冊寶。冊文中這樣描述:“叔父又率領大軍,入山海關,破賊兵二十萬,遂取燕京,撫定中原,迎朕來京,膺受大寶……用加崇號,封為叔父攝攻王。”(5)同時,加封濟爾哈朗為“信義輔政叔王”,賜冊寶及黃金一千兩、白銀一萬兩、彩緞一千匹。阿濟格、多鐸等率軍入關,“助定中原”,晉阿濟格為和碩英親王、多鐸為和碩豫親王,晉羅洛宏為多羅衍禧郡王,封尼堪、博洛為多羅貝勒,封輔國公滿達海、吞齊、博和托、吞齊喀、和托、尚善為固山貝子。

入主中原,家大業大,皇子王孫都是這份家國大業的受益者,皇帝自然要個個封賞。這樣既保障了宗室王公的利益,確保他們更好地效忠皇帝,讓愛新覺羅江山永固,又擴充了宗室貴族的隊伍,鞏固了愛新覺羅家族的統治基礎。順治元年(1644)十月的“即位恩詔”第二條有“親郡王子孫弟侄,應得封爵,該部通察往例,損益折衷具奏”(6)的規定。順治六年(1649)恩旨大封宗室諸臣並規定王爵及以下晉封規章製度:“宗室列爵十等。親王一子封親王,餘子封郡王。郡王一子封郡王,餘子封貝勒。貝勒子封貝子,貝子子封鎮國公,鎮國公子封輔國公,輔國公子授三等鎮國將軍。”後來,順治帝福臨親政,為夯實統治的根基,爭取諸王公的大力支持,多番加恩宗室,封賜晉封宗室爵位。他先是給曾被多爾袞貶降為郡王的博洛、尼堪複爵為親王,並正式封他們為和碩親王,接著又賜封了一大批宗室,這次晉封的主要對象是曾經的罪人後裔和庶妃所出皇子的子孫。比如,被皇太極削爵籍沒監禁的阿敏的後代,其子郭蓋、郭賴等被罷黜宗籍為民,順治年間才被封為二等鎮國將軍,福臨將二人晉升為鎮國公。再如,努爾哈赤的同父異母弟穆爾哈齊,因係庶妃所生,雖驍勇善戰,素有軍功,為統一女真立下汗馬功勞,但未能躋身四大貝勒、和碩貝勒、議政貝勒行列,順治追贈為誠毅勇壯貝勒;其子務達海、韓岱、塔海等都沒有像褚英、代善、莽古爾泰、皇太極、多爾袞、多鐸等貴為貝勒,後改封為親王,而是從低級軍官做起,靠軍功或者加恩封授奉恩將軍、輔國將軍、鎮國將軍以及輔國公、鎮國公,其中隻有務達海晉封到固山貝子。而務達海等人的子孫,都為閑散宗室,處於低級爵位。福臨恩封穆爾哈齊之孫穆青、席布錫倫等為輔國公、鎮國公。整個順治年間,先後分封、晉升為和碩親王、郡王的(包括複爵、追封的),有和碩肅親王豪格(及其子和碩顯親王富壽)、和碩豫親王多鐸、和碩英親王阿濟格、和碩承澤親王碩塞、和碩敬謹,親王尼堪、和碩端重親王博洛、衍禧郡王羅洛渾,順承郡王勒克德渾、敏郡王勒度、謙郡王瓦克達、溫郡王猛峨、康郡王傑書、筒郡王濟度,郡王塔爾納、祜塞等,加上原有的和碩禮親王代善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共有十八個王。封多羅貝勒的有尚善、杜爾祜、喀爾楚渾等十三個貝勒。封固山貝子的傅喇塔、溫齊、務達海等十八人,加上鎮國公、輔國公等,封為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爵的共有九十六人,遠遠超過了入關前王公的數字,宗室貴族有了大規模的發展。

在共同命運利益的枯榮相連和“篤厚宗親”政策的鼓勵下,順治年間,愛新覺羅宗室的皇子王孫,從多爾袞、濟爾哈朗、多鐸等決策階層的王公貴族,到閑散宗室,紛紛披堅執銳,從征上陣,為大清王朝的建立和鞏固南征北戰,建功立業。一些王公勳貴甚至血濺沙場,殞命征途。乾隆年間,大學士、一等公阿桂奉旨編撰《欽定宗室王公功績表傳》,對清建國伊始宗室從征情況褒讚之情溢於言表:“諸史列傳載,從龍征伐,雖不乏懿親,亦從無多至四五十人,並奮起鷹揚,銘勳竹帛,共震萬世之鴻基者。”

第三節

皇父攝政王

1.擁戴福臨輔弼幼帝

崇德八年(1643)八月,清太宗皇太極猝死於盛京皇宮清寧宮。由於皇太極生前未立儲君,也沒有留下遺詔,所以在滿洲宗室貴族中發生了尖銳而複雜的皇位之爭。

平心而論,當時有可能繼承皇太極留下的寶座的是三個人:代善、豪格和多爾袞。但實際上,最激烈的競爭發生在後兩個人身上。因為當時代善已經退居賦閑,淡出朝政許多年,不太可能主動出來參加爭位。而後二人在實力對比上,豪格其實要略勝一籌,因為他有正黃、鑲黃、正藍三旗的支持,更為重要的是,掌握正紅旗、鑲紅旗的代善和濟爾哈朗在感受到多爾袞咄咄逼人的氣勢後,也傾向豪格,繼位人選的天平已經向豪格傾斜了;而多爾袞隻有正白、鑲白兩旗的支持。

山雨欲來風滿樓,圍繞多爾袞與豪格間的帝位之爭,雙方的後援團立即展開了行動。皇太極去世沒幾天,一直由皇太極親領的兩黃旗大臣圖爾格、索尼、圖賴、鞏阿岱、鼇拜、譚泰、塔瞻等都來到豪格的王府,他們身為皇帝親領近臣,毫無疑問地主張皇子嗣位。所以,在眾人的倡議下,豪格決定參與爭奪皇位。兩黃旗將領們與豪格達成一致意見後便立即開始積極采取行動爭取更多的支持。放眼望去,最可能爭取到的支持者就是濟爾哈朗。濟爾哈朗其父舒爾哈齊為努爾哈赤同胞弟弟,為近支宗室,並非太祖一脈嫡係,他開始隻是鑲藍旗的一個普通貝勒,旗主為其二哥阿敏。後來,皇太極開始鏟除威脅汗位的其他掌權貝勒,提高君威、抑製王權,尤其是削弱三大貝勒的勢力,以逐步破壞和取消八貝勒共同治國體係。那一年阿敏率軍攻明不遂,棄城撤退,受到皇太極的嚴厲譴責,以此為由頭被定議十六條罪狀,阿敏被革去和碩貝勒和鑲藍旗旗主身份並幽禁而死。濟爾哈朗繼承了其身後財產並成為新的鑲藍旗旗主,深受皇太極的恩遇提攜。從這一層看,濟爾哈朗應該會站隊到擁立皇子的這一方。可濟爾哈朗並非一般庸碌之人,他是當時大清國聲名顯赫的王爺,二十多年來,激烈的政治鬥爭中,一直應對較為順利,此刻他也關注保皇子派的兩黃旗和勢力不容小覷的兩白旗的動向。客觀來說,他自然願意支持皇子繼位為帝,因為這不僅由於他受皇太極深恩而產生的報答心理,也是對他自身利益最有利的選擇,一旦擁立皇子成功,他便可以繼續保持與君上多年來的特殊關係。如果不是皇子繼位而是其他貝勒、親王繼位,那就不太好說了。比如,正白、鑲白兩旗的三位王爺可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兒,阿濟格性格莽撞,多鐸年輕勇狠,多爾袞機智多謀,如果這三人掌權,並非濟爾哈朗之福。所以,在豪格請他支持擁立自己時,他稍微猶豫了一次後便表示支持豪格入繼大統。猶豫是因為此時的兩白旗勢力強大,未必能如豪格所願。所以,濟爾哈朗提醒豪格派來的使者:“我意亦如此,”但睿親王“尚未知,待我與眾商之。”

正如濟爾哈朗所憂慮提醒的,就在豪格為繼承皇位積極謀劃奔走的時候,多爾袞也對皇位虎視眈眈,他正準備自立為帝。正白、鑲白兩旗將士都主張立多爾袞為帝。當皇位爭奪大戰一觸即發時,阿濟格和多鐸甚至跪在表麵不動聲色的多爾袞麵前:“你不繼位,莫非是害怕兩黃旗大臣嗎?舅舅阿不泰和固山額真都說了,兩黃旗大臣,願意皇子繼位的不過就是幾個人,我們在兩黃旗的親戚都願意你繼大位啊。”多爾袞為人機警深沉,十七年前努爾哈赤去世,母親大妃阿巴亥被迫自殺,自己和阿濟格、多鐸年輕勢單,皇太極強勢上位,莽古爾泰、阿敏相繼被羅織罪名鏟除或追罪,隻有多爾袞靠著委曲求全、韜光養晦,在皇太極麵前裝出一副順從乖巧的模樣,才被皇太極一路提攜,從旗主貝勒到了和碩親王!此時的多爾袞怎麽能不想奪取大位,一雪前恥?但是,多爾袞作為一名政治家,在大清國的國運麵前必然要站在全局立場,他雖然覬覦皇位,但更要考慮清楚行動的後果。一旦與兩黃旗發生火並是否能控製住整個局麵?八旗將士是否全然聽命自己?如果不能,代價將如何之巨大、後果將如何之不堪,這對於自幼久經政治鬥爭的多爾袞來說是不言而喻的。

在停放皇太極棺柩的崇政殿東西廡,八旗王公大臣聚集一堂,議立嗣君,代善、濟爾哈朗、多爾袞、多鐸、阿濟格、豪格、阿達禮、阿巴泰、羅洛渾、尼堪、博洛、碩托以及艾杜禮、滿達海等人都赫然在列。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首先開口的是索尼、鼇拜,他們提出立皇子為君。按照常理,這樣關係國家命運走向的軍國大事都是由八旗王公貝勒商議決定的,八旗其他侍衛也好,固山額真也罷,其他將領即使列席會議但絕對沒有在各大貝勒和八旗旗主貝勒發言之前搶先發言的道理,議立下一任皇帝君主此頭等軍政大事更是不可能允許一個大臣先說話的。所以,多爾袞立即以慣例規矩為名、以和碩貝勒共議國政的製度為理由,命令索尼二人退出崇政殿。但崇政殿外兩黃旗的官兵卻是全副武裝,一步不退地包圍著整個大殿,明顯宮外的局麵是兩黃旗占據主動和上風。相反,崇政殿內的變化卻對多爾袞十分有利,阿濟格和多鐸兩位郡王都在會議現場,他們馬上站出來公開發言,力勸多爾袞繼位。多爾袞依然不置可否,因為他看到了兩黃旗的蠢蠢欲動。多鐸年輕氣盛,一刻不等地提出:“若不立多爾袞,當立我,我的名字在太祖遺詔。”多爾袞反駁說:“肅親王的名字也在遺詔上,不獨你。”明確表達了不同意多鐸或者豪格繼位為君。多鐸見狀又稱:“若論長,當立禮親王。”此時,代善說:“豪格乃帝之長子,當承大統。”此話一出,濟爾哈朗率先附議,但關鍵時刻,豪格卻想以退為進,他竟以“福小德薄”為由表示難當大任,以當即退席相威脅。黃白雙方隨即陷入僵局。這時,兩黃旗大臣見局勢發生了幾乎不可預測的逆轉,再不造聲勢難保清朝的江山,於是,他們氣勢洶洶地“佩劍而前曰:吾等屬食於先帝,衣於帝,養育之恩,與天同大,若不立帝之子,則寧死從帝於地下而已”。**裸地以死相逼,代善見此情形聲稱:“睿親王若允,我國之福,否則當立皇子。我老矣,能勝此耶?”“吾以帝兄,常時朝政老不預知,何可參於此議乎?”起身離席而出。

多爾袞一言不發,但大腦中卻快速而認真分析此時的形勢,思考著應對策略。如果自己強行登基繼位,白黃四旗必然要發生火並,那將是大清國愛新覺羅家族和八旗將士的災難,打起來勢必兩敗俱傷。眼下,大清正值發展成長的關鍵時期,滿蒙諸王上下齊心,國力大增,八旗上下正在為實現努爾哈赤、皇太極的遺願——揮師入關、一統中原而努力。為了避免兵戎相見,他果斷想到了一個應對之策,隻見他緩緩開口說道:“你們大家說得不錯,既然肅親王豪格謙讓退出,沒有繼位的意思,那麽就立先帝之子福臨吧!不過他還年小幼稚,最好由鄭親王濟爾哈朗和我左右輔政,共管八旗事務。等福臨年長之後,當即歸政。”這個提議極大出乎了在座諸王和列席八旗大臣們的意料,但這個建議在當時劍拔弩張的緊迫關頭,不得不說是一個兩全的絕妙辦法,對原本支持豪格的兩黃旗大臣來說,立年僅6歲的福臨為帝,滿足兩黃旗立皇子的願望,隻要是皇太極之子就行,無所謂哪一個。至於原本有六七分勝算把握的肅親王豪格則完全處於措手不及的懊悔狀態,以進為退的提前離席卻被人鑽了空子,此時已是悔之晚矣,有苦難言。對於多爾袞而言,由自己和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雖然不能繼位為帝,但作為輔政王,自己可以掌握生殺予奪的國家大權,還可以逐漸削弱豪格的勢力以及其他敵對勢力。對於鄭親王濟爾哈朗來說,福臨為皇子繼位,自己又是與多爾袞並尊的輔政王,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自然樂見其成。而禮親王代善作為族長,本無意爭位,這件事能和平化解,雙方各退一步,以妥協避免爭端殺戮,當然也無異議。代善很快建議愛新覺羅宗室王公及文武大臣對天盟誓,效忠皇帝。

2.定鼎燕京開國定基

崇德八年(1643)八月二十六日,愛新覺羅·福臨在盛京皇宮舉行登基大典,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

當時,關內大明王朝氣數已盡,而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已經進入掃尾階段。於是,在關內中原大地如同疾風驟雨的變幻大勢麵前,多爾袞顧不上皇太極梓宮尚在崇政殿未移入帝陵入土為安,就迫不及待地讓濟爾哈朗、多鐸脫去喪服,換上戎裝,出征攻明。九月底,大軍迫近山海關。揮師入關、橫掃中原似乎隻是早晚問題了。此時,關內李自成的農民軍風頭正盛,主力已然齊聚豫陝,兵鋒直指京城。大清八旗軍和農民軍雙方距離明朝政治中心北京均為數百裏之遙,在這赫然相對、逐鹿中原的前夕,多爾袞將何去何從呢?根據當時對農民軍的有限了解和八旗軍隊的攻打目標,多爾袞本打算聯合農民軍推翻朱家天下的統治,於是,多爾袞親自寫信給李自成,但不知為何始終不見回複。在這決定當時中國曆史走向的緊要關頭,清朝漢臣大學士範文程向多爾袞建議先入關占領京師,然後再追討農民軍。多爾袞接受此建議,準備親率十四萬清軍入關。誰料到,局勢瞬息萬變,李自成早已攻入北京,統治全國二百七十多年的大明王朝滅亡,末代皇帝崇禎吊死煤山,緊接著,山海關總兵吳三桂接受李自成招降後又“衝冠一怒”複叛。多爾袞麵對棘手的問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吳三桂降而複叛的消息傳來,使曆史的天平又開始傾向多爾袞了。吳三桂派使者向清軍求援,後又親自麵見多爾袞,請清軍入關,幾經討價還價,多爾袞與吳三桂對天盟誓,雙方約定共同進攻農民軍,最終吳三桂向大清朝俯首稱臣,中國曆史的舞台拉開新的帷幕,新的主角悉數粉墨登場。

多爾袞率領清軍進入山海關,阿濟格和多鐸兵分兩路跟進。李自成接到軍報,知曉了清軍的到來,山海關本就易守難攻,但為了能搶在清軍前麵消滅吳三桂,李自成派軍隊在山海關以內“北至山,南至海”排成一字長蛇陣。吳三桂親率大軍迎戰,阿濟格率鐵騎萬人入北門,多鐸率萬人鐵騎從南門出,從左右兩翼策應吳三桂,多爾袞親自率主力從中門進軍。這是關係雙方生死存亡的一場決戰,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所以,無論八旗軍、吳三桂軍還是農民軍都投入全部精銳,拚力衝殺,“炮聲如雷,矢集如雨”,雙方鏖戰半日,吳三桂軍作為先鋒幾乎精疲力竭之時,多爾袞抓住戰機,出兵猛攻,終於把李自成的軍隊壓製到了海邊,農民軍損失慘重。史書上載:“一食之頃,戰場空虛,積屍相枕,彌滿(漫)大野,騎賊之奔北者追逐二十裏至城東海口,盡為斬殺之,投水溺死者亦不知其幾矣。”山海關屍骨堆積、血流成河。清軍取得了山海關大捷。李自成兵敗退軍後,率領部眾撤至永平,後又退回北京,匆匆登基為帝後又倉皇出逃北京,上演了一出曆史的鬧劇和悲劇。而後,多爾袞率大軍來到北京,入主京城,大清愛新覺羅家族開啟了統一中原的大業。

隨著多爾袞入主北京,他一路收買民心、招撫漢族地主階級,在山海關時再三告誡八旗將士:“這次出師,是為了除暴安民,滅流寇以安天下。如今入關西征,就不能亂殺無辜百姓,亂搶財物,亂燒房屋,如不按此行事,就論罪。”並在進入北京後宣布:“各衙門官員,俱照舊錄用;朱姓各歸順者,亦不奪其王爵,仍恩養之。”並為崇禎帝發喪下葬。多爾袞作為進入北京後的實際掌權者,種種舉措對安定北京局勢、撫慰民眾,尤其是爭取漢族地主階級是非常奏效的,原有明朝官吏無不感激涕零,史料記載:“清兵殺退逆賊,恢複燕京,又發喪安葬先帝,舉國感清朝之情,可以垂史書,傳不朽矣。”(7)就連南明大學士史可法也寫信給多爾袞表達“感恩圖報”之意。得民心者得天下,多爾袞很早就想定都北京了,這是太祖太宗兩代創業先驅生前的宏願。收取民心也是為遷都北京一統天下所做的積極準備。多爾袞與諸王、貝勒、滿漢大臣召開禦前會議議定遷都之事,雖有一部分滿洲貴族不願遷都北京,試圖退回關外,但多爾袞還是力排眾議,決議遷都北京,並派吞齊喀、和托、固山額真何洛會等齎奏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