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宅鬥（二）

“大……大小姐！”榮兒舌頭打結，但見沐嫣然一身粗布青衣立於不遠處，烏黑長發披散開來，縷縷青絲如海藻般隨風飄動，說不出的清朗飄逸。

那張臉，白皙如玉，眉目宛然，尤其那一雙含笑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說不出的嫵媚風流。

“榮兒，我喝完藥了。”沐嫣然垂下眼，斂去眸中精光，扶著額頭在桌邊破舊的木椅坐下，臉上露出幾分疲態。

榮兒看到桌上有一隻空碗，忙上前幾步看了一眼，心裏暗暗鬆了口氣，轉身扶著沐嫣然上了床。

快走了一步，榮兒迅速掀開被子看了看，裏麵空空如也，哪裏還有一套濕衣服？

心中暗暗一驚，榮兒快速抬眸看了沐嫣然一眼，見她不勝嬌弱的靠著床頭斜斜躺著，雖疑惑不解卻還是裝出一副自責的模樣，“大小姐，榮兒不知道您醒過來了，沒給您拿早點過來。您先歇著，我去去就來。”

沐嫣然半眯著眼，將榮兒微妙的神色變化看了個通透。

她是演員，察言觀色，觀察入微可是演戲的基本功，她當然有一雙火眼金睛。

見榮兒直起身子要走，沐嫣然坐直了身子，拉住榮兒的一隻手，“榮兒，謝謝你。”

沐嫣然雙手冰涼沒有一點溫度，榮兒頭皮發麻，縮了縮手卻沒掙出來。

沐嫣然唇邊帶笑，隻是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一雙眸子明亮異常，黝黑清澈如一汪深潭，隻聽她語速極慢道：“我這院子偏遠冷清，大家都不願過來。這些年，你跟著我，受苦了。”

“大小姐，您千萬別這麽說，真真兒折煞奴婢了。”榮兒隻覺沐嫣然今天說不出的古怪，往常她氣質冷豔，一天和她也說不上一句話，身上那一股與生俱來的冷漠疏離和華貴氣息常常壓迫得她不敢與之對視。

今天的事，透著蹊蹺，她不是外宅裏的那些老姑婆子，年紀輕輕眼神好得很。剛剛她明明看到大小姐不在房裏，怎地一轉眼就又出現了？

她藏在了哪裏，又從哪兒冒出來的？還有，大小姐她，好像溫和了許多。難道，經此一難，她轉了性子？

榮兒脊背發涼，目光極緩慢地掃過沐嫣然的臉，那雙含笑的眼中似乎藏了鋒利，她突地打了個冷戰，腳下一軟，又聽沐嫣然幽幽地說道：“榮兒，我前幾天去寺裏上香，聽三妹身邊的丫鬟翠珠說，我這間房裏，死過人！是個年輕的寡婦，就吊死在這兒！”

說著，沐嫣然看了看房梁，歎息道：“聽說那寡婦被人冤枉和小叔私通，一氣之下自盡而死，死後整條舌頭都吐了出來，直掛在胸前，慘得很！”

聞言，榮兒下意識地朝頭頂看了看，兩條腿開始發抖。

“咦？”沐嫣然鬆開榮兒的手湊到她臉前看了看，神色古怪，“榮兒，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奴婢沒事！奴婢……奴婢給您取早點去……”榮兒猛然回過神來，不敢再在這屋裏停留半刻，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出了靜思齋，榮兒白著臉站在大太陽下，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她伸出被沐嫣然剛才抓過的那隻手，手心冰涼而潮濕，又想到剛剛沐嫣然那雙手仿若兩塊寒冰，更像是……死人的手？！

身子猛地一晃，榮兒汗毛豎立，腦子嗡嗡作響，嚇得險些昏了過去。勉強穩了穩神，她踉蹌著朝秋如水所在的悠然居小跑而去。

“你這人，怎麽走路不長眼睛！”翠珠拎著食盒走在前麵，被榮兒沒頭沒腦地一撞，險些跌倒在地。

“這不是姐姐身邊的婢女榮兒嘛！”沐輕煙身影一閃，從翠珠身後走出。

已是深秋，山上卻不是很冷，沐輕煙身穿淺藍色的翠煙衫和白色百褶裙，外罩了一件白色大氅，一條橙紅色段帶係於腰間，她一頭青絲僅僅用一根淺粉色絲帶鬆鬆綰起，五官素淨，朱唇不點而紅，清純中透著幾分嫵媚。

榮兒兩隻眼直勾勾看著沐輕煙，腦子裏一片空白，一臉的冷汗。

沐輕煙眼神溫和地看向榮兒，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狀，柔柔道：“你這般匆忙，可是姐姐醒了？太好了，我正要去靜思齋看她呢！”

“喂！還不前麵帶路去！”翠珠見榮兒呆呆地不動，推了她一把，不耐煩道。

“三小姐……大小姐屋裏……屋裏不幹淨！”榮兒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顫著聲音道：“奴婢……奴婢不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