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江浦鬼鴨(3)

老爹剛才說“咱家可是進了好多的客,你娘差點招待不過來”,那“客”是是不是人,還是兩說!

因此我又連忙問老爹:“娘她,她沒什麽事兒吧?”

“叔不是在這裏嘛。”明瑤安慰我道:“嬸子肯定沒事。”

我心中頓時稍安,明瑤說的對,娘如果出了什麽大事,老爹也不會來太湖了。

老爹緩了緩,道:“前天夜裏,我沒在家,西院的紅薯杆子失了火,你娘睡得又沉,好在家裏有貓王,亂叫亂嚷終於喊醒了你娘,才沒叫房子給燒了。”

我立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知道老爹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可是事情的嚴重性卻是難以想象!

我曾經聽老人傳言,淹死的人怨氣不消就會變成淹死鬼,能拖人下水,暗害人命;而被火燒死的人也能變成燒死鬼,縱陰火以釀大禍!所以才會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火災突然發生,也有火災勢頭蔓延的極大,無法控製,不燒死數十條人命絕不肯罷休!

我家裏西院的紅薯杆子碼放整齊,遠離火種,無緣無故的絕不會自行失火!我娘為人又十分機警,獨自在家時也不會睡得很沉!而貓王極富靈性,如果不是遇見了邪事,也不會亂叫亂嚷,那必定是家中進了極厲害的祟物!

如果不是貓王忠義,不但房子會被燒掉,娘睡得很沉……那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我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一眼弘德,本來想要罵他幾句,又瞧見他一張臉白的毫無血色,已經是被嚇得不輕了,心中也肯定是知道自己錯了。再想到他確實拿著辟邪鏡多次派上大用場,就忍住沒再說他。

轉而對老爹說道:“爹,家裏有事,您就快些回去吧,別在這裏耽擱了。”

“嗯。”老爹點點頭,瞥向李玉蘭和封從龍,道:“你們有什麽東西要收拾的,全都帶好,咱們這就得走了。”

大夥都沒什麽多餘的東西帶,阿羅又要照顧潘清源留下來,百川大師、袁重渡的屍身便都交給她來料理,或入土為安,或燒個幹淨,都隨她心意,我們一眾人與她匆匆作別。

等到了東山島邊,眾人不由得又暗暗叫苦——夜色蒼蒼,大水茫茫,卻沒有一隻船停在岸邊,怎麽脫身去?!

叔父叫道:“大哥,咱們來的時候坐的船肯定是叫袁洪荒給坐走了!狗改不了吃屎,這個老東西,始終不安好心!”

老爹和叔父既然能來到這東山島上,肯定也是雇了船隻,現在船隻卻在袁洪荒離島後不見了,叔父自然便疑心是袁洪荒動了手腳。

“不至於的。”明瑤環顧四周後,說道:“袁洪荒有時候在島上,有時候不在島上,來回往返,肯定是有自己常用的渡水工具,不會偷偷坐走咱們的船。”

“我們來的時候,雇了一艘船,特意跟開船的老頭商量好了,叫他等著我們,還給了他不少錢。”叔父皺眉說道:“那老頭貪錢多,要不是袁洪荒搗鬼的話,他會舍得開走?”

“估計是害怕了。”老爹道:“咱們來的時候,那老頭就說這東山鬧鬼,不願意來,咱們給的他錢多,他才把船靠過來。咱們上來恁大時候都不回,他肯定想著咱們遇見鬼了,所以才離開。”

這話說的中肯,叔父也點點頭,道:“那現在咱們是走不成了,大半夜的哪兒會有船再來?”

忽聽“欸乃”一聲,遠處湖麵兩點紅光幽幽閃爍,飄忽而來。

老二驚呼一聲:“鬼眼!”躲到了叔父身後。

“是燈籠!”叔父與老爹一樣,練就的夜眼本事,視黑夜如同白晝,又能遠望,當即喜道:“有艘船來了,船頭有兩盞燈籠。”

老爹點了點頭,道:“衝著咱們這邊來的。”

“咱們快躲起來吧!”老二畏畏縮縮的藏在叔父身後,說道:“肯定是鬼船!我和大哥在太湖裏遇見過鑿船屍爺!”

眾人都不搭理他,更沒有人去躲避,老二訕訕的說:“你們不聽我的話,肯定要吃虧!太湖附近的人,誰不知道這裏鬧鬼?大半夜的還敢劃船過來,肯定不是人……”

船隻漸漸靠近,是一艘烏篷船,船頭蓬上吊著兩盞紅布燈籠,裏麵點的似乎是煤油燈。有個老人持著兩支木漿在劃動,手上的動作看起來很慢很慢,但是每撥動一次湖水,那船就能劃出去很遠。

四周靜寂,夜色昏暗,湖沉如墨,船劃動的也無聲無息,不禁讓人心生憂懼——我心中暗暗的想:老二的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這種時候,這種環境,什麽人敢劃船來到這東山島上?又為的是什麽?

老二偷偷從懷裏把辟邪鏡摸了出來,映著星月之光,去照那劃船的老人,老爹看見,劈手奪了過去,道:“不用照了,是人。”

船已經靠岸,那老人朝我們招招手,示意我們上船。

我們麵麵相覷,都覺得這船來的奇怪,不敢貿然上去,明瑤問道:“你大半夜的為什麽劃船來這裏?”

那老人沒有回答,仍舊是朝我們招手。

明瑤又問:“你怎麽知道這裏有人要坐船?”

那老人突然張開嘴來,“啊、啊”了兩聲,明瑤驚訝道:“是個啞巴?”那老人又用手指指自己的耳朵,搖搖頭,這下誰都知道他的意思了,他生有殘疾,是個又聾又啞的人,聽不見我們說話,也不能跟我們說話。

老二不信,道:“是裝的吧?”說罷,突然開口罵道:“信球!二蛋!老鱉孫!”

那聾啞老人無動於衷,老爹打了老二一個暴栗,老二才閉嘴不罵了。

明瑤道:“瞧他的模樣,顯然是來接咱們的。知道咱們在這裏的,隻有袁洪荒。難道是袁洪荒讓他來接咱們?”

老爹道:“恐怕隻能是他了。”

“那這船坐不坐?”叔父狐疑道:“他要是好心找人來接咱們,為什麽找個聾啞人?這不是成心讓咱們什麽也問不出來嗎?”

明瑤道:“我想袁洪荒可能是這個聾啞老人的雇主了,袁洪荒時常出入東山島,又不願意別人知道,找個聾啞的人做船公不正是最合適嗎?”

老爹道:“走吧,船公的麵相很忠厚,不是奸邪之輩。咱們有要緊的事情去辦,也不能再耽誤了。”說著,當先往船艙裏去。

大家自然都跟著了。

烏篷船小,船艙也窄,我們七人連帶鬼嬰分坐兩排,都要稍稍側著身子才不至於膝蓋碰膝蓋。

老二是最後一個上船的,上了船以後,突然伸手去捏了一把聾啞老人的臉,嚇了那老人一跳,老二卻笑嘻嘻的坐了下來。

“狂手!”老爹瞪著眼罵老二道:“瞧你的賤樣子,跟誰學的?!”

老二委屈道:“我是替大家把把關,看他是不是水獺披了人皮。”

明瑤笑道:“有陳叔在,披了什麽皮都能看出來,怕什麽。”

“反正還是覺得古怪。”老二嘟囔道:“大半夜的,坐個啞巴劃的船,要是鑿船屍爺爬上來……”

“閉嘴!”老爹怒斥一聲,老二隻好憋住。

我趁隙問起老爹和叔父怎麽來太湖的,叔父說他這段時間都在江浦辦事,突然得了老爹的電報,讓他就近來太湖尋我。叔父得訊息後,捎了隻鹽水鴨便匆匆趕來,結果一連找了兩天,也沒有信兒,正焦急時,遇上了從家趕來的老爹。

原來是娘在家裏日夜擔憂,又受了失火的驚嚇,便覺得事不祥之兆,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好,反複嘮叨老爹來看看。老爹便隻好告了假趕來,碰上叔父,在太湖泛舟,終於也晃到了這個島上……

老爹說:“我瞧過鬼嬰的麵相,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相,也瞧過紅背蛛母母女的行止,斷定她們必不長久,明瑤又是福厚之人,所以不怕你們出事,但禁不住你娘嘮叨,隻好來了。咱們還得快些回去,但家裏不安穩,老公館那邊不甚太平,遲早要鬧起事情來。江浦那邊,我們就不去了。兄弟,那個賣給你鹽水鴨的人,還好找嗎?”

“好找!”叔父頓了頓,眉頭一軒,眼含怒氣,道:“有他好看!”

老爹又問:“是什麽樣的人?”

叔父還沒吭聲,老二突然“吭”的一聲,臉色先白後紅,像是憋了一嘴的氣,左顧右盼,轉眼瞪著船公。

“又作怪?”老爹道:“你就不能安生點?”

“爹,這老頭不安好心!”老二憤憤道:“他開船左搖右晃,強勢咱們沒坐過船!”

“你老老實實坐好吧!”老爹說:“這船平平穩穩的,哪裏晃了?”

“那我咋感覺有點惡心?”老二捂著胸口道:“想噦——嘔!”老二猛地站起來,幹嘔一聲,麵紅耳赤,使勁捂著嘴,喉頭一動,似乎咽下去了什麽東西,我正愕然,卻見老二眼睛突然睜大,又是“嘔”的一聲,扭頭張嘴朝船外吐去!

“噗通”一聲響,我打眼看去,不由得駭然色變,隻見水麵上浮著一團肉球,正是老二吐出來的東西——此時此刻卻慢慢伸展開來,長出腦袋、脖頸、翅膀、腿爪,而且漸漸生毛,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竟變成了一隻鴨,活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