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死子存

老爹說話的時候,嘴角一抽一抽,還帶著一絲獰笑,在這夜色裏,借著微弱的電燈光,看上去極為滲人。

“啊,不要!”蔣書豪嚇得驚叫一聲:“書傑!書傑你個王八蛋快過來啊,過來把這死人弄走啊!”

“誰動他,他就咬誰!”老爹冷冷的說了一句。

本來就不敢上前的蔣書傑,聽見這話,更是驚恐,不但沒過來,反而又畏畏縮縮地往後退了一步:“哥,不知道咋了,我這會兒腿肚子抽筋兒,走不動道兒……哎呀,哎呀,又抽了!”

“去你娘的吧!”蔣赫地看不下去,一巴掌兜蔣書傑臉上,蔣書傑“嗷”的一聲,摔個狗吃屎,腿也不抽了。

老爹陰沉沉的說:“這男屍怨氣難消,不咬死一個人,是不會罷休的!”

“那,那我該怎麽辦啊?”蔣書豪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老先生,你能治住這個死人對不對?您救救我啊!隻要您肯救我,您說,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我確實能治住他,但是我得知道他的底細。所以,你要對我說實話。”老爹說:“否則,你就讓他趴在你身上咬吧!”

“唉……”蔣赫地也歎了一口氣:“你這鱉孫娃娃,何苦呢?其實神斷先生都已經看穿了,你還不說,真是想等著這男屍把你活活咬死?”

“我說,我說!”蔣書豪終於頂不住了,妥協道:“我什麽都說,什麽都說。”

“早點坦白,也不用挨這一口了。”老爹呸了一聲,問道:“這個男人你認不認識?”

“認,認識——啊不!”蔣書豪話說一半,又趕緊搖搖頭:“也,也不認識。”

“說清楚!”

“他不是本地的人,一,一年多前的晚上,他從村子裏過,敲了我家的門,說是走過了路,沒有地方休息,想在我家睡一晚上。我瞧見他帶著手表,上海牌的,兜裏也鼓鼓囊囊,像是有錢人,就叫他進來了……”

蔣書豪的話越說聲音越低,老爹冷笑一聲:“見財起意,殺人越貨?”

“哥,你——”蔣書傑也驚愕的看著蔣書豪。

蔣書豪臉色白的嚇人,嘴裏喃喃道:“那天夜裏,我,我喝醉了,喝醉了……”

“你喝醉了?我看是你把人給灌醉了!然後你劫了財,又把人綁了石頭,給丟到這河裏去了吧?”老爹目光如隼,言辭如箭:“瞧你眼大無神,白多黑少,簾遮雙瞳,惡光外露,正是大凶之目——豬睛!白芒貫穿印堂,直抵山根,乃是身負人命百試不爽的色證!你這妻子背生異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月黑風高殺人夜,是她幫你把此人沉屍河中的吧?”

“你,你咋,怎麽會什麽都知道?”蔣書豪驚怖的看著老爹。

“嘿嘿……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神目如電,洞察百態!你道我這神斷陳的諢號是白給的嗎?你道相士隻能看相,不能鋤奸嗎?”老爹劈手一把抓住蔣書豪的衣領,從那男屍身下拉了起來,舉到半空中,惡狠狠的說道:“像你這種豬狗不如的人,也配去鬥別人?說吧,這事要怎麽辦?!”

老爹臉色憤怒的可以殺人,蔣書豪渾身顫抖的如同篩糠。

“動了!又動了!”蔣書傑突然大叫一聲:“你們快看,我嫂子的肚子又開始動了!神斷先生,你瞧瞧,她,她是不是還沒死?胎兒是不是也活著裏?”

我急忙扭頭去看,隻見那被衣服遮著的何氏,肚皮處果然又有異動,而且比上一次還明顯,還劇烈,就像是有個小貓鑽在裏麵,一拱一拱的,叫人看的分外仔細。

“爹?”我驚恐的看向老爹。

“是她腹中的胎兒在動。”老爹的語氣也有些不可思議:“難道是……”

“哈哈!”蔣書豪突然像瘋了一樣,往前麵一衝,趴在了何氏的肚子上,叫道:“我的兒還在!我的兒沒死!我家沒有斷了香火!”

蔣赫地忍不住伸手在何氏的頸部摸了一把,然後叫了一聲:“怪啊!老陳,這何氏是死透了,脈搏都沒有,這胎兒就算能動,怎麽生出來?”

“《義山公錄·邪篇》有載屍合之種種怪狀。”老爹說:“孕婦死了,胎兒活著,不足為奇。隻不過那男屍的怨氣太大,這孩子想要生下來,雖有可能,卻也難做。”

“您幫幫我!”蔣書豪回過頭來,跪倒在老爹腳下,“啪、啪、啪”的連打了自己幾個耳光,然後匍匐祈求道:“老先生,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但是孩子沒有錯!您也說過,你們陳家的人,不能見死不救!您救救我那孩子!他馬上就要出生了啊!”

“想要那孩子活下來,你得做一件事,可惜,我就怕你做不到啊。”老爹仰麵看天,負手而立。

“您說!隻要能救孩子,叫我做啥都願意!”蔣書豪像是突然良心發現了一樣。

“四個字。”老爹低下頭來,目光中竟有那麽一絲嚇人的猙獰:“父死子存!”

“啊?”蔣家兄弟愣在當場。

蔣赫地歎息一聲:“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老先生,就,就沒有別的法子嗎?”蔣書傑哀求道。

“想保你哥的命啊?”老爹冷笑:“能保得住嗎?他害死的這條人命怎麽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可得想清楚了,這件事情要是捅了出去,蔣書豪難逃一個死罪!你們蔣家也就成了出殺人犯的家!這是什麽好事麽?!這能瞞得住麽?!以後你們的日子有多難過,不用我說吧?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

蔣書傑倒抽了一口冷氣。

“今天夜裏,蔣書豪如果是因為受不了妻子的死,而跳河自盡,不但能平息那男屍的怨氣,叫那孩子平安產出,還能保全自家的名聲!”老爹一甩手,撂下結語:“孰輕孰重,自己決斷!”

“好,好……”蔣書豪從地上爬了起來:“是我該死,是我該死,我跳……”

“敢作敢當,不失大丈夫。”老爹也不知道是嘲諷還是鼓勵。

蔣書豪就像個木偶似的,機械地走著,朝河水走去。

“哥!”蔣書傑喊了一聲。

蔣書豪並不回頭,這一刻,他像是中了邪。

“弘道。”老爹突然又看向我,輕聲說道:“拔掉陽毛,放了這個男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