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城摞城下(16)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易化術,見叔父和老爹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我不禁詫異,問老爹道:“爹,那易化術是什麽邪術?”
老爹道:“就好比厭勝術歸於命脈,這易化術則歸於醫脈,簡而言之,就是通過非同尋常的醫術,改換人的麵目、聲音、身量、體格……易化術高明的人,就連身上的氣味,甚至性別都能夠加以改變。”
我吃了一驚,又聽叔父接著說道:“易化術的源頭其實是古武術,是一些醫脈中的人,把古武術中的易筋易骨引入醫脈裏的手段,漸漸演化而成。”
老爹道:“人生來的樣子是父母所給,天命所為,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這叫順其自然,是正道。至於後天的形容變化,則是以天生為基,而後相逐心生,心是善是惡,相則隨之或善或惡。而易化術則是以術強行改變人相,是離經叛道悖逆之術,而且易化術的對象,往往是世上本有之人,易化者多半所圖非善事,預謀不軌,因此,易化術才會被納入旁門左道的三十六邪術中去。”
我聽得明白,道:“爹,您的意思是,何衛紅能改變自己的樣子,把自己易化成明瑤的模樣?”
老爹點了點頭,道:“我認為,不排除這個可能。”
我半晌無言。
叔父道:“我聽說,易化術施展起來,十分難受,常人都難以容忍,而且還對自己的壽命沒有啥好處,施展的多了,就容易短命。這妮子要是用易化術把自己變成明瑤的樣子,那也太下本錢了,圖啥呢?”
老爹道:“女人啊,因愛生恨,因妒生恨,一旦心有執念,可比男人厲害的多。”
叔父道:“那這麽說來,小錦和羅經匯是何衛紅的娘和爹?可那也說不通啊,何衛紅姓‘何’,羅經匯姓‘羅’,這對不上號啊。”
我喃喃說道:“她連樣子都能易化掉,姓名又怎麽會是真的?”
“也是啊。”叔父點了點頭,道:“要是這麽一想,就說得通了。羅經匯和小錦與咱們陳家有仇,何衛紅是他們的女兒,接近道兒是衝著報仇來的,結果何衛紅看上道兒了,可道兒又是一根筋兒,不愛搭理她,她就假扮明瑤的樣子,一方麵能繼續接近陳家,另一方麵,能利用明瑤的樣子來讓道兒給她好言好語好臉好色。不過,這何衛紅是咋知道明瑤疤痕好了以後的樣子的?”
老爹道:“是我去蔣家村叫明瑤來開封的,何衛紅如果也到開封來,走的路應該是和明瑤一樣的。她路上尾隨跟蹤,又是醫脈的人,用些迷藥,放翻了明瑤,然後再根據明瑤的模樣易化……倒也並非難事。”
叔父道:“那她易化成明瑤的樣子以後,為啥不幹脆殺了明瑤?這樣不就永遠都不露餡了麽?”
我心中“咯噔”一聲,雖然知道無論真假明瑤,此時都還活著,但是聽叔父的話,仍然不免心驚膽戰。僅憑想象推測,也能深感明瑤當時的危險。
老爹卻道:“明瑤是絕頂聰明的孩子,何衛紅即便是能迷翻她,也未必真能殺掉她;又或者,何衛紅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畢竟,她也還是個一二十歲的孩子,哪有那麽狠毒的心。”
叔父道:“那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
老爹搖頭,道:“易化術練得精通者,模樣、身段易化的相同自不必說,就連行止、聲音、氣味也一樣了,以我目前的相術修為來判斷,是判斷不出來的。除非是父親他老人家在。”
麻衣陳家的相術手段,以目法來說最為重要。
目法又號稱“五大目法”,分別是夜眼、慧眼、法眼、靈眼、天眼。
正所謂夜眼相暗,慧眼相神,法眼相邪,靈眼相氣,天眼相道。這五大目法功用雖然不同,各有千秋,但是修煉難度卻有高有低,其中以夜眼最為簡單,而且夜眼的修煉不必懂相術,隻需會相功便可。所以,叔父也修煉的有夜眼,不過,也僅此而已。
老爹而今的目法修為是與叔父一樣的,僅修行到夜眼。
夜眼比普通的肉眼雖然高明了許多,卻也隻是高明在表層表象,白晝裏,夜眼比普通肉眼視物更細更微,能察秋毫之末,可不畏強光,在黑夜裏視物如同白晝,在水下也能開目……但相中深層次的東西,比如說精、氣、神,與肉眼是沒有分別的,同樣相不出來。
老爹的意思是說,易化術能改變人相中表層表象的東西,卻改變不了人的精、氣、神、魂……如果以慧眼來相真假明瑤,僅憑神韻,就能瞧得出真假來。
我的祖父天默公,號稱煌煌中極,身為昔年“五行六極”中的最強者,不但修煉的有夜眼,還修煉的有慧眼,如果他來,肯定是能看出真假的。
可是,眼下哪裏能找得到他來?
我們連他老人家在哪裏都不知道!
沉默片刻,叔父又問老爹道:“大哥,那個何衛紅如果精通易化術的話,按理說是不會露出蛛絲馬跡的,你是咋瞧出來她的底細的?”
“因為這寶貝啊。”老爹伸手向自己後背指了指。
老爹本來就身形魁偉,又披著鬥篷,顯得整個人更加寬大,後背脖頸下麵鼓鼓囊囊的,我原本沒有怎麽留意,以為是背著什麽包袱。見他伸手去指,我和叔父才仔細去看,卻見那裏蠕動了起來,很快,便有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帽兜處伸了出來,輕輕的“喵嗚”一聲,衝我跳了過來。
竟是貓王!
我又驚又喜,一把把貓王抱在懷裏,揉捏腦袋,道:“你這小東西也來了!”
老爹笑道:“是在何衛紅走了以後,我夜裏瞧見這貓王盤在東院的樹下亂聞亂看,便覺有異,就過去仔細瞧了瞧,結果倒讓我嗅到了些藥味兒——是有人倒在樹坑裏的,想洇到土下,但不免遺有痕跡。我心中起疑,連夜把張熙嶽請來,讓他鑒定,他說是易化術所用。想來能悄悄進入咱們家中的醫脈中人,應該沒有,而在家中的人裏,又有誰會易化術呢?”
“原來如此啊!”叔父點頭,道:“那除了何衛紅,還真沒別的人了。這妮子,怪不得那天翻車她沒事呢,我一直以為是我護著她的緣故,現在看來不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我再護著她,也得受點傷、破層皮不是?他奶奶的,我是真走眼了!”
我沉吟片刻,道:“我還是相信,那受傷墜湖的明瑤是假的,因為後來的明瑤會禦靈術。何衛紅是醫脈中人,懂得易化術,卻不知道禦靈術。”
老爹道:“你怎麽肯定她不懂禦靈術?”、
我愣了愣,道:“她,她從哪兒學的禦靈術?”
“不知道的事情千萬不要想當然的判斷,更不要感情用事。”老爹道:“這樣很容易出現偏差,出現過錯。事怕萬一,萬一何衛紅懂得禦靈術呢?”
我的腦子裏一片混沌,喃喃道:“那咱們現在怎麽辦?”
老爹道:“真假明瑤先放在一邊,異五行的事情要緊。既然要接頭的人是十月十二日鬥蟋蟀不會輸的人,那咱們就先找到此人。”
我道:“那,我不去見明瑤了?”
老爹道:“暫且不要去,免得亂了分寸,壞了大事。今天,已經是十月十一了。”
我一愣,隨即想到羅經匯是在今天要連贏兩場鬥雞的,連忙說:“那個羅經匯現在肯定在酉字號賭房裏鬥雞!咱們要不要過去?”
老爹道:“此人預謀已久,成竹在胸,馬人圭又不在,必定是連贏兩場,咱們也不必去看了。見著他也無用,且等明天。”
叔父道:“這馬人圭咋處置?他要是醒了,說不定還會去告密。”
老爹道:“你們兩個在這裏不是有居所麽?你們先回去,我就在這屋子裏守著,他即便是醒了,也作不出什麽來。”
“中。”我和叔父答應,和老爹告了辭,開門看看左右無人,便閃身出去,回我們的居處去了。
一夜無話。
待到次日,我和叔父又去找老爹,見老爹在馬人圭屋裏盤膝打坐,馬人圭也已經醒來了,眼窩深陷,滿臉陰鬱,神色凶狠卻憔悴,渾身幹削,活脫脫就像是一隻鬥雞。
他瞧見我和叔父進屋,冷笑一聲,對叔父說道:“琪翁,你救過我的命,我好心奉勸你一句——賭城不比別處,你的本事再大,也趟不過這水。”
叔父踢了馬人圭一腳,罵道:“好端端一個人,咋現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我要是變成你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馬人圭道:“像你這種人,哪裏知道人生的真諦?”
“人生的真諦?”叔父被氣笑了:“我現在就想把你的人生給弄沒了!看你有他娘的啥球真諦假諦!?”
老爹道:“二弟,省點力氣吧,別說了。”
叔父道:“咱們該去秋房了,他咋辦?”
老爹道:“帶上他,路上隻要有所異動,就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