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消弭無形(6)

“江家的人跋扈慣了,連小兒輩都不知道天高地厚!”那老和尚冷冷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用這等毒法來殺生,就不怕天譴!?”

這幾句話竟像是衝著江家來的。江道複和江道成不禁麵麵相覷,範瞻冰和夏潁也詫異的看著那老和尚。

那老和尚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不過也難怪,江家曆來都有絕戶的習慣,嗬嗬……”

此言一出,江道複固然已經是勃然變色,急躁的江道成更是大怒,他伸手指向那老和尚,厲聲罵道:“老禿驢,你再說一句試試?!”

“黃口小兒,老衲就算再說十句,你又能奈我何?!”那老和尚冷冷的盯著江道成,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道:“江家曆來都有絕戶的習慣!”臨了還又加了一句話:“遲早自己也絕戶!”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故意來找打的!”江道成怒喝一聲,合身往前一躥,抬手就是一掌,朝那老和尚的麵門打去!

江道成抬手時,我已經瞧見他的掌心中吸了一張紙符,顯見是要對那老和尚下狠手。

那老和尚的年紀已經十分老了,滿臉滄桑的神色,須眉皆白,瞧上去足足有七八十歲!慈眉善目的讓人心生憐憫,再加上他一出手就滅了四色燈籠,止了殺戮,我本來對他頗有好感,隻是他言語之間對江家太不尊重,顯然是故意要來挑釁的,江道成發怒動手也在情理之中。

周圍五大隊諸人全都是側目旁觀,不動聲色,江道複、範瞻冰、夏潁神色雖安,可都是暗中蓄勢,如臨大敵,隻有叔父輕輕的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話,我依稀聽見似乎是:“這孩子要吃虧了……”

幾乎是在叔父的那個“虧”字剛說完的那一刹那,我便聽見江道成“啊”的一聲慘呼——急忙看時,隻見江道成的手腕不知怎的,已經被那老和尚給捏住了,手掌翻麵朝上,那張紙符根本都沒有打出去!江道成的半個身子都隨胳膊扭曲著,整個人一動不敢動。

夏潁、江道複、範瞻冰三人見狀,無不大驚,呼喝著一擁而前就要動手,那老和尚卻喝道:“都別動!”

聲音雖然蒼老,卻自有一番威嚴,再加上“人質”在手,夏、江、範三人當即止住腳步,驚怒交加的看著那老和尚。

“冤有頭,債有主!”那老和尚目光冷冷掃過夏、江、範三人,道:“不是江家的人,不必強自來出頭。老衲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也無心去傷旁人,休要不知好歹!”

“你先放了我丈夫!”夏潁大聲說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時各自飛。”那老和尚道:“你不姓江就好,還管姓江的做什麽?!”

“老和尚,你到底是幹什麽的?!”江道複說:“你跟我們江家到底有什麽梁子,盡管說出來,我們奉陪到底!”

“你們奉陪不了。”那老和尚幽幽的看著他,滿臉譏諷之色,隔著老遠,我都能感受到他那眼神中的寒意浸人!

江道複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似乎是想要動手,可終究是不敢輕舉妄動。

“呼!”

那老和尚突然朝著江道成的手掌吹了一口氣,江道成手掌中的紙符竟在這一口氣中化成了灰燼!

我頓時驚得瞠目結舌!

江道複、範瞻冰、夏潁更是麵如死灰。

連五大隊諸人也都白了臉。

那老和尚的手段如此驚人!

“看來江家的命術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老和尚冷冷一笑,道:“符紙中蘊含如此微末的靈力,也敢拿出來獻世,不知死活!嘿嘿……”

那老和尚冷笑著,手上似乎越來越用力,那江道成額頭上滲出來的汗也越來越多,顯然是極為痛楚。隻是江道成為人剛烈硬朗,縱然是痛極,也要死死的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大師,請你手下留情!”我忍不住說道:“江家都是好人,你跟他們有什麽誤會的話,說出來大家都聽聽。千萬不要弄傷了人!”

“你說什麽?!”那老和尚一怔,看向我的時候,神情變得極為古怪,就像是他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最滑稽的話一樣:“你說江家都是好人?!”

“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幅神情,道:“這兩位江師兄都是俠肝義膽,範師姐和夏師姐也都是巾幗不讓須眉,我很佩服!”

“你很佩服他們?”那老和尚陰瘮瘮的盯著我,突然連珠價似的問道:“你憑什麽佩服他們?!你憑什麽說他們都是好人?!你算什麽東西?!”

“我……這……”我一時間有些愕然,這幾個問題,好像都比較難回答。

“大師像是誰都看不上啊。”叔父背放著手,慢悠悠的朝著那老和尚走了過去,那老和尚的神情立時變得警惕起來,道:“老衲還看得上你!你也別動!”

“動不動你說了不算!”

叔父一出手,當真是快的無與倫比,暗中我幾乎是什麽也沒有瞧見,但聽得“呼”的一道風起,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擊掌之音,那老和尚往後稍退,江道成則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夏潁趕緊上前接著:“那惡和尚傷著你哪裏了?”

“多謝相尊!”江道成先是衝叔父喊了一聲,然後又對夏潁低聲說道:“胳膊像是脫臼了!”

這時候,叔父和那老和尚相對而立,間隔兩尺多遠,都是一動不動。

剛才兩人交手一招,叔父便解了江道成的束縛,那老和尚算是稍稍輸了。但也許他隻是輸在猝不及防而已,所以叔父也十分謹慎。

“好厲害!”那老和尚盯著叔父,道:“你這樣的本事,你們中國少見,你是誰?”

叔父稍稍驟起眉頭,道:“你不是中國人?”

那老和尚道:“老衲是方外之人,無所謂何國何人。”

叔父道:“那你還問我是誰?”

老和尚道:“怕是故人。”

叔父道:“肯定不是故人。”

老和尚道:“可你跟老衲的一個故人很像。”

叔父道:“誰?”

老和尚搖搖頭,道:“他不讓老衲說出去,他要別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說了半天全是廢話!”叔父道:“我問你,你是哪個廟裏的?手段厲害的很啊!像是命術一脈,但是又不是很像……”

老和尚道:“老衲為了結一段孽緣而來,不願留下任何痕跡。”

叔父皺眉道:“跟江家有關?”

老和尚點點頭。

叔父道:“要殺人?”

老和尚“阿彌陀佛”一聲,道:“是超度。”

江道成聽見這話,又忍不住大叫道:“老禿驢,你到底是誰?!”

江道複卻道:“十三哥,不要打斷相尊說話。”

江道成憤憤的啐了一口。

我道:“大師,他們真的都是好人!你有什麽心結請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免得誤會!”

那老和尚道:“是好人也罷,不是好人也罷,老衲都叫他們超度到地獄去!”

這話說的太過惡毒,江、範、夏四人無不惱怒,隻忌憚那老和尚的本事,強忍著沒吭聲。

我也深覺這老和尚固執乖戾,起了與江家的同仇敵愾之心,道:“江家沒做惡,他們都是好人,有我們在,你怕是超度不了!”

那老和尚冷冷道:“憑你們,老衲超度十次也是舉手之勞!”

叔父嘿然一笑,道:“那你試試?”

那老和尚稍稍一驚,盯著叔父道:“你也要管?”

叔父道:“沒聽我侄子說‘有我們在,你超度不了’麽?”

那老和尚不吭聲了,目光卻越來越冷,越來越毒。

我的手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天色漸漸發亮,東方天際的曙光已經照耀進這片林子裏,淡淡的霧靄升騰,看上去無比的祥和,無比的寧靜。可誰都知道,這祥和寧靜中埋著生死!

“不好,山語動了!”薛笙白突然嚷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被這句話引開了。

剛才,那老和尚弄滅燈籠的時候,所有的山語全都筋疲力竭,暈倒成一堆兒,過了這會兒功夫,有幾隻山語醒了過來,顫巍巍的站起身子。薛笙白一喊,那些醒了的山語紛紛吃驚,朝我們看來,這一看之下,眾山語更驚,怪叫聲中,竟全都伸起僅有的一隻爪子來遮住自己的臉!

我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這些山語果然如江道複、範瞻冰之前所說的那樣,它們是羞於見人的!

“要跑了!”薛笙白又叫。

那些山語捂著臉,跳著就要逃竄。

“來來來,都不要跑,都不要跑……”那老和尚突然輕聲曼語的吟哦起來,音調詭異,像是念誦經文,卻又不像。

說來也怪,那些要逃竄的山語,竟然真的一個個又回來了,圍在四盞燈籠旁邊,簇擁成四堆兒,越聚越多……更奇怪的是,它們全都放下了原本捂著臉的爪子,臉上的神情如癡如醉,都像是變傻了一樣……

“複哥,你看!”範瞻冰突然失聲道:“咱們的燈籠裏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