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滴血木偶(3)

紅葉道長這一番質問,眾紅兵麵麵相覷,無人回答。

眼看冷了場,那紅兵小將猛地拔出一支手槍來,頂著紅葉道長的腦袋,冷冷道:“你的神功能擋住子彈嗎?!”

紅葉道長道:“我沒有什麽神功,也沒說過能擋住子彈!”

“連子彈都擋不住,那你們修道就是假的!”紅兵小將冷笑道:“就是騙人的,就是歪理邪說!”

“你!”紅葉道長氣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這是什麽邏輯?!

紅兵小將洋洋自得道:“道士們自古以來都說修道能把肉身凡胎修成神仙,全是放狗屁!練得再厲害,還是肉身,還不是擋不住子彈?有槍在手,神仙見了也害怕!”

眾紅兵頓時連聲喝彩,紛紛誇讚首領英勇。

“修道修道,重不在於強身,而在於修心。”一竹道長道:“我們的道比不上治國安民的馬克思主義,但我們的道卻能安定我們自己的心。除去恐怖,消磨戾氣,領悟天地萬物的道,那才是我們的追求……”

“你閉嘴!”酒糟鼻叫道:“這裏不準再散布你的歪理邪說!”

一竹道長歎息一聲,當即沉默下來,不再吭聲。

紅兵小將道:“老道士,其實吧,你雖然是封建迷信,不過畢竟是沒有產業的——這茅山是國家的,這道觀也是國家的,所以你本人的成份估計極有可能是屬於無產階級的,頂多了,就算是個自由職業者,小資產階級,那是屬於人民內部的矛盾,不是敵我的大矛盾。所以,我們願意給你一條改過自新的道路,改不改,可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我,我不要嫁給他!”

一竹道長還沒說話,黃姑已經又開始搖頭了:“我是自願守寡的,我自己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了,年輕的時候不想再嫁,到老了更不可能再嫁!我可求求你們了,你們不要逼我這個老婆子了。”

“為死人守寡那是封建餘毒!”酒糟鼻“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伸著手指頭點著黃姑的腦袋指責她道:“黃姑啊,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你要是還繼續執迷不悟下去,那可就等同於為封建餘毒複辟了!那可是妄想要變天!那可是罪不可恕!”

“哎呀,饒命啊!”黃姑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道:“我沒有想複辟,我也沒有想變天,我堅決擁護……”

“好了,好了!”酒糟鼻把黃姑拉了起來,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是幫你走上更加光明的道路,你要相信我們。”

“我……”黃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站了起來,卻再也不敢說什麽拒絕的話了。

“我看這樣吧。”紅兵小將道:“把黃姑和一竹關進一間屋子裏去,讓他們自行結合。這就算是為他們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

眾紅兵都興奮起來,哄叫著,“簇擁”著黃姑和一竹道長而去,紅葉道長也被推搡著走了。

我本以為叔父會出手阻止一下的,沒想到叔父卻眼含笑意,道:“走,看看一竹道長會不會跟黃姑洞房。”

我:“……”

眾紅兵把一竹道長和黃姑送到一間臥室裏以後,就關上了門,又從外麵上了鎖,然後趴在外麵窗戶、門縫處,往裏麵偷聽偷看。

這群人,可真是下作啊,咦——

我突然瞧見叔父也擠在人群裏,跟著偷看,還朝我揮手眨眼睛,叫我過去。

我站在一旁,感覺叔父真是胡鬧,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做這種事情,這也實在是太難為情了……不過現在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麽事情可做,要不,我也去看看吧……

黃姑和一竹道長所在的屋子是間小臥室,進門就是一張老樣式兒的木床,幾乎占據了整個臥室。

半天才擠進去,我趴門縫看了片刻,就隻瞧見一竹道長坐在**,一動不動。

再仔細瞧瞧,他的雙腿盤踞,兩手都放著膝蓋上,捏著訣,雙目微閉,腰背挺直,完全就是一副練功打坐的模樣。

黃姑就更可笑了,撅著屁股趴在一竹道長的對麵,像是在朝一竹道長磕頭似的,嘴裏絮絮叨叨的不停念誦,我聽得到,她念的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不要怪罪,菩薩不要怪罪……”

我心中暗暗好笑,一竹道長是道士,黃姑朝著他念這個,真是有些不倫不類了。或許黃姑是虔誠的佛教弟子吧。

就這個樣子,一竹道長和黃姑整整保持了將近一個小時。

一幹紅兵輪番趴門縫,偷看了幾個來回,最終都覺得索然無味,也不偷看了。我和叔父也早撤下來了。

要不是礙著有這些紅兵和那個黃姑在場,我覺得叔父肯定早就把屋門給踹開,直接進去找一竹道長說事兒了。

紅兵們百無聊賴,繼續去拆卸桌椅板凳,清理著“漏網之魚”,把那些沒有砸毀的神像、香爐全都又毀壞了一遍。

看到忍無可忍處,我實在覺得義憤填膺,想出手阻止一下,叔父卻攔住我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動手。”

我正詫異叔父什麽時候轉了性子,按照以前,肯定是他老人家忍不住先動手的嘛。

叔父看穿了我的心思,道:“如果別人不托咱們爺倆兒的底細,咱還能鬧鬧。現在不中了。咱們在這邊要是鬧得動靜大了,這幫鱉孫肯定要查咱們的底細,江浦離這兒不遠,何衛紅那一夥人又知道了咱們的來頭,難保不被打聽到,那可就要連累老家了。”

我“嗯”了一聲,果然還是叔父老江湖,考慮的比我周全。

“他們倆在幹嘛呢?”酒糟鼻剛才領著一幫女紅兵風風火火的出去了,也不知道又幹了什麽“豐功偉績”,這會兒又風塵仆仆的回來了,衝著臥室門口的紅兵詢問一竹道長和黃姑的情況。

“黃姑在念經,那個老道士好像是在打坐。”被問的紅兵回答道。

“這還得了?!”酒糟鼻大怒,感覺自己遭到了愚弄和羞辱,立即喝令鎖門的紅兵把臥室門給打開。

“把他們給我拖出來!”

臥室門一開,酒糟鼻就讓人進去,把一竹道長和黃姑從**拽了下來,拖到了外麵。

“你們真是冥頑不靈,死不悔改!”酒糟鼻帶頭又打又罵,在一竹道長身上踹了好幾腳。

一竹道長低眉耷拉眼的,既不還手,也不還口,窩窩囊囊,可憐兮兮。

酒糟鼻又去推搡黃姑,罵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在幫你?!你就是個地主的小老婆,地主都死了,你還替他守寡!你這是做他的殉葬品!我看還是要把你的成分給劃到——”

酒糟鼻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啪”的一聲響,有個東西從黃姑的衣服裏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啊!”

黃姑先是一怔,繼而尖叫一聲,發瘋了似的猛然把酒糟鼻給推開,撲到在地,把那東西給捧了起來。

眾人都詫異的看去,連我也吃了一驚,這黃姑是要幹什麽?

隻見她的雙手顫巍巍的,哆嗦著,捧著一具筆筒大小的木偶,湊到眼前,眼中的神情如癡如醉一般,直勾勾的盯著那木偶,嘴裏喃喃說道:“摔疼你了吧?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沒把你愛護好,也怪他們!怪他們!他們都該去下地獄!”

黃姑驀然掃了一眼酒糟鼻等紅兵,那目光,又冷又鋒銳,讓人不寒而栗!

酒糟鼻等人都懵了,各個噤若寒蟬!

我也愕然的看著黃姑,現在的她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她瘋了!她簡直是瘋了!”酒糟鼻汪兵剛才被黃姑猛然一推,仰麵摔了一大跤,被人拉起來以後,又是羞愧,又是吃驚,更兼帶恐懼和憤怒,她伸手指向黃姑,叫嚷道:“把她抓起來!綁起來!”

沒有人上前。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是驚懼交加。他們都已經被剛才黃姑的瘋狂舉止給嚇到了。

“你們怎麽都不動!?”見眾人無動於衷,酒糟鼻更加焦躁,口不擇言喊了起來:“一群膽小鬼!上去抓住她啊!”

“你怎麽不動?”

酒糟鼻汪兵也不是什麽領導,她這一喊,眾人頓時不買賬了:“你不膽小你去!”

“真是的,有本事自己上,沒本事別在這裏吆五喝六的!”

“她以為自己是呂主任啊!”

”……“

酒糟鼻臉色頓時漲紅,正要忍不住發作,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有人問道:“吵什麽呢?怎麽回事!?”

“啊,呂主任,你回來了!”酒糟鼻看到救星了似的,趕緊迎了上去——說話之人正是不久前支持汪兵的提議,讓黃姑和一竹道長結婚的那個“小將”。

“這個黃姑膽大包天,她不但拒不成婚,還出手傷人!”酒糟鼻伸著手臂,向呂主任告狀道:“主任你瞧,你瞧瞧!她把我的胳膊都給撓了,還把我給推到地上,摔了一跤!”

“是麽?”呂主任詫異的瞥了黃姑一眼,厲聲道:“黃姑,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麽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