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禪院紅劫(22)

“你現在最想要什麽?”我突兀的朝何衛紅問了一句。

“啊?!”何衛紅被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的登時愣住,片刻後,支支吾吾,不知道說的什麽。

她旁邊卻有個聲音接上了話,喃喃說道:“我要變得比何衛紅更漂亮……”

眾人盡皆愕然,連我一起,全都朝那說話的人看去,卻是距離何衛紅最近的一個女青年——身量不高,麵色微黃,還有些雀斑,足顯其貌不揚。

此時此刻,她臉上的神情跟剛才何衛紅一模一樣,癡癡呆呆的,又似笑非笑的,伸著胳膊,無名指朝我手中的“金屬片”戳來。

我臉色頓變,倒抽一口冷氣,又一個!又一個中照的!

她的眼神越來越迷離,手越伸越近,周圍眾人全都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瞧著這古怪的一幕。

“拉住她!”我大喝一聲,又連忙那“金屬片”高高舉起,迎著陽光。心中暗想:但凡邪物,都該怕太陽吧。

“素雅怎麽了?”

“她剛才是不是說的要比衛紅漂亮?”

“嘻,發癡了吧!”

“……”

一幹人議論紛紛,我大聲道:“都離我遠點,否則會中邪!”

眾人先是一怔,繼而嚇得紛紛後退,也有同伴拉住那個叫“慧雅”的女青年,往後拖了幾步,然後使勁的搖晃她:“慧雅,慧雅!”

何衛紅呆呆的站著,臉上的神色十分複雜,既尷尬,又有些惱怒。

那叫做慧雅的女青年半天才緩過來勁兒,瞧見眾人看她的神色,不由得結結巴巴道:“我,我剛才怎麽了?”

許多人竊笑,也有人偷瞄何衛紅,何衛紅咬著嘴唇不做聲,另有一女青年似嘲似諷的說道:“你剛才說你要變得比衛紅更漂亮。”

“啊?!”慧雅愣住,片刻後,臉色猛然慘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扭頭就跑。

我本想問慧雅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用再問了——問了她未必肯說,若是說出來,以後肯定也不好做人了。

其實也不必問了。

慧雅剛才那句“我要變得比何衛紅更漂亮”已經是個極其重要的信息,它表明,這“金屬片”確實可以蠱惑人,讓人舍棄自己的某些東西來交換另外一些東西,譬如美麗的容顏,而不僅僅限於換取生命。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天然禪師也看出了端倪,高喧一聲佛號,然後道:“此物邪性非小,紅塵之中,貪欲甚多,若留它在,恐怕危害極大,為禍甚深。不如毀了它,一了百了!”

這“金屬片”確實邪的厲害,那大烏龜已經死了,它仍能害人,而且在須臾之間,就有兩個人險些著了它的道——她們甚至都還沒有接觸到這東西,隻不過是距離它有些近罷了。

至於我,縱然有修為在身,也能清楚的感覺到心中的煩悶、躁動。

真真是令人駭然!

叔父卻伸過手來,說:“道兒,把這鐵片片給我。”

“啊?”我還以為叔父也受了蠱惑,連忙警惕的往後又退了退,以期離叔父遠點,免得他一上來就伸手往那尖針上按。

“你躲啥呢?”叔父愣道:“給我啊。”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趕緊上來攔住:“相尊,我素知你心中戾氣深重,殺意未絕,但此物乃是至邪之物,需壞之,毀之,敬而遠之,且不可親之,近之,自甘墮落……”

“閉嘴吧老禿驢!”叔父一把推開天然禪師:“你才自甘墮落!”

“哎?!”

“我清醒著呢!我是想由我來保管這邪物,然後查一查它的來路!”

“啊?哦……”

我不由得也啞然失笑,叔父的修為遠在我之上,這東西交由他來保管自然是於己無害,於人也無害,比在我手上要好得多。

天然禪師想了想,似乎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勸我叔父道:“相尊,濟清已然歸西,孽畜也已伏法,你要這邪物,如何查清來路?不如毀了吧,如果你墜入魔障,可是無人能治……”

“我要是墜入魔障,就先殺了你這個嘟嚕嚕嘟嚕嚕的老禿驢!”叔父道:“它總不能是那烏龜肚子裏自己長出來的吧?哼,你廟裏養的和尚,不是好東西!”

叔父罵的是濟清和尚,卻把一幹活著的僧眾給氣的翻白眼,但又都不敢吭氣。

叔父接過那“金屬片”湊到眼前,去看上麵的字跡符文,我連忙提醒道:“大,小心點!我剛才隻是看了幾眼,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嗯,沒事。”叔父渾不在意,道:“上麵應該是命術的符籙圖文,我瞧瞧,看能辨出門派不能。”

“小相尊啊……”天然禪師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道:“你知道你叔父的為人麽?”

“我知道啊。”我詫異天然禪師何出此言,道:“他為人很好,嫉惡如仇,從不做壞事。”

“我說的是心性。”天然禪師道:“你叔父為人太刻薄了,心性偏於陰毒。”

我心中怫然不悅。

這話我聽老爹也隱隱約約說過,也知道叔父有時候確實手辣心狠,可自己知道是自己知道,老爹說出來也不過是出於兄弟關切之情,無可厚非,但天然禪師,一個外人,如此品評我叔父,就很難讓人接受了。

我直言道:“大師,對子侄罵叔父,有些無禮了吧?”

“你會錯了我的意。”天然禪師麵容不改,全無慚色,道:“你叔父不婚娶,無子女,又不學出家人吃齋念佛,慈悲為懷,說是修童子身,其實練的是絕情心。如此下去,終非大道。日久天長,戾氣纏身,必然禍根深重啊。豈不聞戾深禍亦深,德厚福也厚?”

我臉色頓變,已然明白了天然禪師話中的意思。他言辭委婉,卻蘊含深意,是要我暗中規勸叔父把心胸放豁達一些,把手段放仁慈一些,這樣不損陰德,益補天道,對他自己也有好處。

畢竟天道好還,報應不爽!這些日子,我實在是見得多了。

叔父秉性暴烈刻薄,天然禪師雖然身為他的好友,卻也不敢麵刺其過,即便是真心勸誡,叔父也未必聽到耳中,記在心裏,更不必說循規蹈教。而叔父對我從不計較,一片摯心,自然是我來勸導他最合適。

想到這裏,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天然禪師,道:“多謝大師提點,晚輩一定好好勸誡叔父。”

天然禪師搖搖頭,道:“恐怕無用。以你叔父的為人,目空一切,雖然對你疼愛有加,可勢必不會把子侄輩的勸誡之語放在心上。”

我疑惑道:“那要怎麽辦?”

天然禪師道:“你自小是跟你叔父修煉六相全功的,必定會沾染他相功中的暴戾之氣。”

我臉色一變,暗想自己似乎並不暴戾啊,卻聽天然禪師繼續說道:“幸好你根基不算太深,否則也種禍根。我將婆娑禪功傳授給你,一來是感念你的恩情,二來是因你有機緣,也有慧根,三來,其實是想以此來化解你體內的暴戾之氣。因此,你若有心,可暗中設法將婆娑禪功中的修行法門傳授給你叔父,以此來消磨他的戾氣,祥和他的心性,可切記,千萬不要說出是婆娑禪功,否則,他絕不肯練。”

聽了天然禪師的這一番話,我越發的感動,這才是真正慈悲為懷的大師,一片佛心。

“天然,和我侄子嘀咕啥呢?”叔父突然走過來,狐疑的看著我和天然禪師。

我正想對天然禪師說一些感激的話,也趕緊緘默。

“嗬嗬……”天然禪師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這老禿驢!”叔父白了他一眼,道:“我和我侄子該走了。”

天然禪師道:“那東西,看出來了?”

叔父搖搖頭:“那東西上的符籙稀奇的很,我看不出是啥門道,想去茅山走一遭。一竹老道總該認得些。”

叔父說風就是雨,說了要去茅山,就恨不得馬上飛去茅山,朝天然一擺手,扭頭就走。

天然禪師慌張了,快步上前扯著我叔父的衣服,道:“你這就走?”

“走啊。”叔父道:“天黑之前好上路呀。”

天然禪師急赤白臉的道:“你,你不能走!”

“咦?”叔父笑了:“你這老和尚,我想走就走。你給我鬆手!”

“不鬆!”天然禪師死命拽著叔父的衣服。

“呀?!”叔父又驚異又好笑,道:“老禿驢,你這會兒興裏很啊!這是要鬧哪一出子?”

我也詫異的看著天然禪師,卻見他哭喪著臉,道:“你們走了我怎麽辦?!”

“你這話真是可笑,你幾十歲的人了,沒我你還活不成了?咋長真大了?”叔父道:“我們走了,你該咋辦還咋辦,做你的主持,念你的經文!這裏發生恁多事兒,他們應該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

“卡車啊……”天然禪師把叔父拉到一旁,左右看看,見眾人遠離,低聲說道:“你們要是走了,卡車裏的那一車佛寶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