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禪院紅劫(11)

幾個男青年慌忙上前,把壓在劉永勝身上的善財童子泥塑給抬了起來,去看劉永勝的傷勢。

劉永勝的腦袋上鮮血淋漓,額頭上被砸了個洞,看來是傷的不輕,不過他倒是性子強悍,嘴裏咒罵個不停。

衛紅等女青年都神情驚愕,麵麵相覷,不敢做聲。

那幾個被按在地上的小沙彌卻個個喜形於麵,如果不是怕再遭毒打,恐怕早已經大聲喝彩了。

“阿彌陀佛!”天然禪師以為是菩薩顯靈了,麵有得色,道:“劉施主,這就是菩薩對你的小小懲戒,快快住手吧。否則,追悔莫及!”

他們都深信這突發的事故是冥冥之中的現世報,可是我就站在叔父旁邊,隻有我瞧見了這不過是叔父的一點小動作。

剛才,就在劉永勝開槍的瞬間,叔父一彈指,打出了一粒石子,斜向擊在了善財童子泥塑後麵的牆壁上,又反射回來,彈中了善財童子泥塑的後腦——由此,善財童子泥塑才會突然倒下,並精準無誤的砸在了劉永勝的身上。

“沒砸死這小兔崽子也算是他走運了。”叔父在一旁冷笑著低聲說道。

沒鬧出人命,又懲戒了劉永勝,我也覺得十分解恨。

“快點把我扶起來!”

劉永勝一手捂著額頭,一手從地上撿起槍,在眾人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那屹立不動的觀音菩薩像,又看了看善財童子像,目光微微閃動,頃刻間竟又變得狠戾起來。

“巧合!意外!”

劉永勝指著善財童子泥塑,惡狠狠的叫道:“這泥人放的不穩,被槍聲震動了,所以才會摔落!這又有什麽稀奇的?為了前途而受一點小小的皮肉之傷,那是我的光榮!我連犧牲都不怕,還會怕流一點血嗎!?你們怕嗎!?”

劉永勝慷慨激昂的環顧眾人,在掃過我和叔父時,略顯詫異,但並未多做停留,想必是把我和叔父當做是圍觀的群眾了。

他的隨行眾人都默不吭聲,那幾個女青年的臉色更是難看之極。

昨天夜裏,我和叔父就已經聽見夜不能寐的她們在唱歌鼓勵自己,而今發生這種事情,對她們自己而言,不管是意外,或是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其他緣故,恐懼總歸是難免的。

其實,她們自己也該清楚,劉永勝的行為,與其說是破除迷信,不如說是宣泄**威,總之,絕非正義。

這座大寶禪寺,這座殿堂,包括這裏的觀音菩薩像,說到底確實是被人擺放在神壇上的泥塑木雕,是被人為神話了的象征物。

它究竟有沒有救苦救難的本事,有沒有大慈大悲的心腸,我無法肯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千千萬萬個向往美好生活之人的共同信仰。

劉永勝要毀的自不是泥塑木雕,而是約定俗成的公序良俗,他傷的也不僅僅是沙門修行者的心,而是大多數國人向善的良心。

若是對上天,對生命,還稍存些許敬畏之心,便不會像劉永勝這般肆無忌憚。

無知者才無畏,無畏者也最可悲。

或許是因為性別的關係,大多數女性心思細膩謹慎,也比男人更膽小。衛紅已經開口說道:“劉永勝,我看你的傷挺嚴重的,要不先去包紮一下傷口吧?”

“你們誰有手絹,借我用一下。”劉永勝看向那幾個女青年。

有兩個女青年從兜裏掏出手絹遞給了劉永勝,劉永勝把額頭上的傷口纏住,模樣滑稽又猙獰。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厲聲道:“除惡務盡!一切工作都不能半途而廢,必須進行到底!”

劉永勝舉著槍,突然走向了天然禪師,天然禪師木然的看著他,直到他臨近,天然禪師才搖頭歎息道:“你的戾氣太重了,這樣不太好。”

“閉嘴!”

劉永勝獰笑一聲,道:“老和尚,我現在打死你,你的菩薩能現身救你不能!?”

天然禪師不語。

劉永勝得意道:“如你的菩薩果能現身救你,那就說明我錯了,如果不能,那就說明我是對的,你是迷信!”

“什麽是迷信,什麽不是迷信?”天然禪師道:“迷信和迷不信又有什麽區別?我說這世上有菩薩,你以為我是迷信,你說這世上沒有菩薩,我以為你也是迷信。無非是我迷信有,而你迷信沒有罷了。”

劉永勝愣了片刻,然後道:“你少繞圈子!你說有菩薩,你見過嗎?!”

“我沒有見過。”天然禪師搖搖頭,又反問劉永勝道:“你見過菩薩嗎?”

“廢話!”劉永勝道:“我沒見過,所以我說沒有!”

天然禪師道:“那你是見過主席了?”

“沒有!”劉永勝臉上閃過一絲慚色,不過迅即又激動道:“但是,遲早有一天,我會在天安門前受到他老人家的親自接見!他老人家會親口嘉獎我!”

天然禪師卻道:“你既然沒有見過他,又憑什麽說著世上有他?”

劉永勝又是一愣,隨即道:“你放肆!菩薩能和他老人家一樣嗎?!這能混為一談嗎?!”

“你信仰他和我信仰菩薩有什麽區別嗎?”天然禪師道:“既然都未見過,緣何說有或者無?既然一樣向善,一樣虔誠,一樣深信不疑,我敬你的主席像敬我的菩薩一樣,可你緣何又要毀我的菩薩?”

劉永勝無言以對,臉上神情既惱怒又尷尬,大叫道:“反正你再狡辯也是不對!我數一二三,就開槍!菩薩不出來,就是沒有!你就是迷信!”

“一!”劉永勝不等天然禪師說話,迅速的舉起了槍,頂在了天然禪師的腦袋上。

“劉永勝!”衛紅連忙叫道:“算了吧!”

“二!”

劉永勝已然是氣急敗壞,惱羞成怒,今天是他領銜的運動,如果以自己受傷铩羽而歸作為收場,恐怕以後他在這群人中再無威信可言。他不但領導地位岌岌可危,還可能會成為流傳坊間的笑柄。

所以,劉永勝連衛紅的話也不再理會,雙眼赤紅,大吼一聲:“三!”

“砰!”

一聲響,幾個女青年尖叫閉眼捂耳朵,幾個男的也嚇得麵無人色。

打砸搶或許是他們經常幹的事情,但是直接殺戮實在還是駭人。

不過劉永勝那一槍並未打中天然禪師,而是打在了大殿上方的橫梁上,天然禪師仍舊好端端的坐在地上,麵容不改。

而此時此刻,那手槍也已經不在劉永勝的手中了,而是在我的手中。

剛才,就在劉永勝數下第三聲的時候,我一個縱躍向前,捏住了他的手腕,將槍口抬上!

我本以為他隻是嚇唬嚇唬天然禪師,可是我沒想到他真的開槍了!

就如此的草菅人命!

我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把奪過槍,也頂在了劉永勝的腦袋上。

我對主席充滿敬意,原不想拿他老人家做任何說法,可是我實在難以容忍這些宵小之輩借著他的名義來肆無忌憚的作惡!

我冷冷的說道:“劉永勝,我數一二三,就開槍。你說主席會不會現身救你呢?”

劉永勝驚愕的看著我,失聲道:“你是誰?”

叔父走了過來,似笑非笑道:“他是菩薩的化身。”

“你,你們跟著老和尚是同黨!”劉永勝恍然大悟似的叫道:“你們是一夥的反動派!”

“放你娘的屁!”叔父一巴掌摑上劉永勝的臉去,打的他順嘴流血。叔父罵道:“老子先進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

劉永勝大叫道:“反了!反了!真反了!”

“閉嘴!”叔父又是一巴掌掄上去,道:“現在開始倒計時!到一了就開槍!三!”

我把槍口朝著劉永勝的太陽穴使勁一戳,道:“祝你好運!”

劉永勝伸手想要奪槍,卻被叔父按住了肩膀,疼的呲牙咧嘴,無法再動。

叔父念道:“二!”

劉永勝大叫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快上來幫忙!”

那些男女青年都已經看傻了,都聽著劉永勝叫喚,卻沒有一個上前來。

“相尊……”天然禪師剛開口要說話,叔父便喝道:“你也閉嘴,窩囊廢!”

天然禪師便不吭氣了。

“一!”

叔父大叫道:“開槍!”

我自然不會真的殺人,但卻配合著,從喉中發出“砰”的一聲響。

我這一聲響動,用的是六相全功龍吟的功力,驟然間,近距離發出,劉永勝如何受得了?

再加上這聲音像極了槍響,劉永勝神情緊張之下,頭腦震顫,驚叫一聲,兩眼翻白,癱軟著往下跌倒,嘴裏嚷道:“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叔父一鬆手,劉永勝便頹然倒在地上,嘴裏兀自叨叨個不停。

叔父“哈哈”大笑,朝著劉永勝啐了一口,罵道:“慫貨!”

我也是一笑,把槍丟在了地上。

劉永勝有些迷瞪了過來,摸摸自己的腦袋,又摸摸自己的臉,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死,表情又驚又喜又悚然,看上去有說不出的可憐,又有說不出的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