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裝瘋賣傻

潁水東畔,禹都。

傍晚,老爹騎著車載著我從城裏回來,路過潁上鎮的大橋時,聽見遠處吵鬧聲陣陣傳來,老爹遠遠的瞥了一眼,歎口氣,對我說道:“蔣赫地的毛病又犯了……弘道,你去潁上的蔣家村裏看看那裏是個什麽情況,我不方便過去。”

蔣家原本是潁上鎮有名的地主家庭,掌管著大片的莊園土地,養數百隻狗、鴿子,還有數不清的蜜蜂……妻子也是遠近聞名的美人,為其生了一子兩女,家大業大,人人羨慕,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一日,妻子帶著小女兒離家出走,不知所蹤。蔣赫地就時常犯些瘋病,把狗全放出來,做了不少禍害,潁上鎮的百姓聯合,把狗捉的捉,打殺的打殺,又時常逮著蔣赫地,痛批痛罵。蔣赫地是極有本事的人,卻也不反抗,任由打罵。

我們陳家曆代都以相士為職業,也積攥下來萬貫家財,多年前,爺爺陳天默說懷財是禍,便把家產全數捐了出去,倒弄得家裏一貧如洗。而後又離家出走了,走之前,他說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浩劫出現,待在家裏就該禍及子孫了。沒過多久,二爺爺陳天佑也消失了。

老爹學了爺爺全掛子的相術本事,但是從十年前開始,便對外稱“金盆洗手”,不再從事這一行。其實不然。

潁東鎮修跨河新橋時,縣城的領導下鄉視察,住在橋頭一戶人家西配房。有次老爹從那裏過,看了半天,然後走進院子裏,喊那領導,說:“你住的這個屋不好,妨客,最好是挪出來。”領導發愣之際,有人認出了老爹,說:“這不是陳家村的陳漢生嘛,咋,還來那一套?少胡說八道嚇唬領導!”

老爹怕惹閑話,微微一笑就走了。

三天後,夜下暴雨,一道霹靂擊中橋頭大樹,“哢嚓”一聲從中而斷,砸在一把手住的西配房上,頓成廢墟。

那戶人家都嚇傻了,喊來了滿村的人去扒廢墟,救領導,領導卻從外麵回來了,除了兩腿的泥,一身的雨水之外,毫發無損。

原來當夜大雨瓢潑時,領導躺在屋裏覺得壓抑,無端端就想起了老爹的話,心頭膈應,便起了床,打著傘冒雨外出,去巡查大橋了。

結果領導剛到大橋邊,一道閃電落下,就看見樹倒房塌,頓時驚了一身的冷汗!

雨過天晴,領導親自來陳家村拜訪老爹,千恩萬謝之後,問老爹是怎麽看出來的,老爹高深莫測的笑笑:“都是旁門左道,說了怕領導怪罪。”

領導嚴肅的說:“屋子裏沒別人,出於你口,入於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老爹說:“我祖傳的看相本事,那天見你華蓋覆麵,赤虹貫睛,主七日之內有災,禍端應在你的居室之上,所以才多嘴說了那麽一句話。”

領導感慨:“你這一多嘴,叫我撿了一條命。可惜了你這本事,現在無出頭之日。”

老爹笑笑:“出頭未必好,俯首未必壞。”

領導看看我老爹,說:“你是真正的高人。能寫字嗎?會算賬嗎?”

老爹說:“一筆蠅頭小楷還是能寫的,不複雜的賬麵也能算。”

“那你跟著我吧。”領導提拔老爹吃公家飯,老爹自然情願,跟著領導結算大橋施工的費用,大橋修好後,領導調任禹都城房管局一把手,老爹跟著水漲船高,也去了房管局擔任財務保管,自此捧了鐵飯碗。

我小時候好奇,曾問老爹:“華蓋覆麵是什麽意思?赤虹貫睛又是什麽意思?七日之內有災,就真的能掐這麽準嗎?”

老爹一笑:“想學相術,等打好了基礎再說。華蓋覆麵是額頭發烏,赤虹貫睛是眼中血絲貫穿黑白眼球。咱們相士,仰觀日月,俯視山河,查星宿,辨人物,斷風水,什麽都要留意。我從橋頭附近過,看那橋頭的大樹距離配房太近,卻外強中幹,知道樹心已經是空了,大風或者雷擊都會折斷。這幾天的天象也預兆著將有暴風雨來臨,所以我說七日之內會有災難。”

我頓時折服。

老爹在沒有吃公家飯的時候,常常走南闖北,遊**江湖,根本沒有時間來教我相術,等到他入職了房管局之後,又忙於工作,常住城中,更沒時間管我。二弟弘德比我隻小一歲,娘要照顧他,便把我交給了二叔陳漢琪來養。

二叔對相術研究不深,卻相功過人,所以他從小就**我的相功本事,那便是六相全功。

這一天是我去城裏買東西,正巧老爹周末歇班,就跟著他一道回來了。卻不料又聽見了鎮裏頭吵鬧的聲音,想是蔣赫地又闖了什麽禍,被鎮上百姓給揪住了,老爹是公家身份,去看望不合適,所以我應了一聲,從車後座跳了下來,跟老爹分道而去。

老爹跟蔣赫地關係很好,小的時候,我還跟老爹來過潁上鎮,拜訪過蔣家,中間又過了十多年我上學,便沒再見,蔣赫地變成什麽樣子了,我也不知道。

“打死這個瘋子吧!”

剛進蔣家村,我就聽見有人喊罵,然後便看見一大群人罵罵咧咧、敲鑼打鼓的推搡著個五十多歲的高大男人,正是蔣赫地。

眾人罵道:“蔣赫地,你原本也是個有名的紳士,怎麽放著好好的宅子不住,天天出來禍害鄉裏?!你是真瘋還是假瘋?!”

“我養的那些狗是有靈性的,比有些人都聰明!你們卻把狗給打死了,還吃我的狗,那就是吃人!”蔣赫地憤憤的辯駁著。

“大家聽聽!他說狗比人聰明!他是不是瘋了?!”

“抽他!”

“罰他跪角鐵!”

“騎木驢!”

“……”

五塊大青磚,被鐵絲拴著,另一頭就掛在蔣赫地的脖子上。

大青磚的分量重,五塊有三十來斤,鐵絲已經深深的勒進了蔣赫地的肉裏。

蔣赫地還嬉皮笑臉,渾若無事。

“蔣伯伯!”

我跑過去喊了一聲,蔣赫地疑惑的看了我兩眼,我說:“我是陳弘道,我老爹是潁東鎮陳家村的陳漢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