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這似水流年之間,隻差了一個你】

(1)

當素心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樂顛顛地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被男生喊出來一起吃冰淇淋、喝冷飲,而那時的朱小盛,還是個十來歲小毛孩呢。那個時候的小盛,沒有現在這樣高(這是必然的),但肯定比現在更淘氣(這也是可以肯定的)。他最喜歡幹的事兒是在田埂上發瘋般地奔跑,一定要弄得滿頭滿臉都髒兮兮的那才好;或者,在落日餘暉下與鄰家小夥伴們盡情地玩耍,玩得連作業都忘了寫,額頭流淌下的汗水裏都散發著泥土的味道。

那一年,素心正滿二十歲,而小盛才十歲。素心在大學的教室裏讀書、寫文章,小盛在小學的教室裏讀書、寫作文。隻不過那時的他們還沒有彼此遇見。即便遇見了,素心也不會多看這個毛孩子一眼,也不會對朱小盛喜歡的那些遊戲感興趣。正如同,小盛不可能理解,二十歲的素心在失戀的夜裏會帶著怎樣哀傷的心情入睡。

素心從來沒想到過,她會遇到一個小了自己十歲的男孩子,她也沒有想過世上還存在著這麽一個人,自己會和他發展出那樣一段心碎的故事。甚至,她都不曾想過,在某一個段人生經曆中,會有一個人帶著幾分溫柔卻也硬生生的力道闖進她那幾近荒蕪的生命裏。

這場邂逅,應該算是命運安排的玩笑,還是人生中難得的驚喜?這完全不在素心的思考範圍之內。但隻要每每回想起初遇時的畫麵,素心便覺得實在不可思議,以至於暗自發笑,隻是這笑裏彌漫著淚水的味道。

素心與小盛相遇的那一年,她剛滿三十歲,而小盛才剛二十。青楞楞的小盛笑起來很是靦腆,目光明亮,笑容溫暖,眼睛裏沒有絲毫心機。素心記得那天他穿著天藍色的長袖襯衣,但卻忘記了是左邊還是右邊的袖口,微微地卷了起來,露出半截結實的手臂。在漸漸地熟絡之後,小盛看著素心的眼睛說:“姐姐,你的長頭發真好看。”

朱小盛的這句話,算是印刻在了素心的記憶了。每次她梳理頭發時,心裏總會想起這一幕。尤其是獨自麵對沉沉的黑夜時,素心便心裏輕輕地念著:朱小盛,我很想你!

(2)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有些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可能就是為了讓自己對這個世界、對這人生產生出一些與以往不同的領悟。對於素心來說,朱小盛的出現就是如此。

小盛曾問過素心:“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素心從來都沒有正麵回答過。因為她不知該如何回答。素心想的是,如果她說,她喜歡朱小盛隻是因為兩人相處著舒服,那麽這個說法便太不浪漫了。但實際上,她喜歡朱小盛的原因就是如此。兩人相處起來從沒有過別別扭扭的時候,一起玩耍,一起犯二,一個吐槽單位同事,一個怒罵宿舍同學,就像兩個頑皮的小孩子,從來沒有什麽顧忌,因而相處起來就無比輕鬆。

素心說,她從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那些讓自己覺得擰巴的人身上,和誰相處著舒服,就和誰相處。所謂合適,並不隻是兩人的心中裝著彼此,也不隻是兩人都懂得對方的好,最主要的是,在相處時能夠保持輕鬆自在的狀態。或許這種感覺與愛無關,但素心知道,這種關係是接納,而接納比愛更難得。

朱小盛說過一句話,素心一直都記得。小盛說,素心眼中的他隻是素心自己想當然的那個他。比如說,素心總是被那種愛讀書、愛運動的男生吸引,而素心在給表弟送衣物的那天,恰好看到表弟宿舍裏的某張書桌上堆著很多書,那正是朱小盛的書桌,朱小盛正在那張桌子前安靜地讀書,一臉的沉靜。她馬上就對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產生了好感。

後來說起此事時,小盛淡淡地對素心說“其實,你是靠著自己的想象才愛上了我。你以為那天的我在讀書思考,其實我腦子裏想的卻是,W同學的表姐真漂亮,工作那麽忙,還來學校看他。”

是的,小盛說的並沒錯。在這之前,素心還沒有接納真實的朱小盛。她所見的、所想的、所接納的,隻是她心中想當然的那個小盛。在被朱小盛點醒之後,素心便開始試著去了解那個真實的小盛。雖然他的世界,她還不懂,可她卻想著,小盛的心靈世界對自己而言還是一片無比廣闊的未知領域,那裏有許多她不知道的故事,還有許多她未曾留意過的悲喜,而兩個人的相處,就是要探尋彼此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某一天,朱小盛問:“哎,柳素心,為什麽你總喜歡問我過去的經曆呢?在遇見你之前,人家都沒談過女朋友呢好吧?你就對我這麽不放心呀?”

素心嘻嘻笑道:“不是不放心,而是想更多的了解你。”

素心說,在過往生命裏的每一天,每一天中的每一分鍾,每一分鍾出現過的心念和情緒,正是這些造就了現在的朱小盛,所以,她才想要知道他過去的生命經曆。“我隻是想更好的懂你!”

朱小盛嘿嘿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然後伸出右手牽起素心的左手,慢慢悠悠地在校園裏散步。他們相識已有三個月。在別人的眼裏,素心是個堅強獨立、玩命工作、努力生活的漢子一般的姑娘。可是在朱小盛看來,柳素心卻是個貪玩天真、迷迷糊糊、特別磨人的吃貨女孩。

素心說:“朱小盛呀,在你麵前,我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喜歡這樣簡單又舒服地和你膩歪在一起。”

朱小盛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吻著她的額頭。他說,他喜歡的正是像個孩子一般的她。

(3)

昏黃的台燈下,攤著一個日記簿。橘色的封麵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陳舊。素心從抽屜裏翻出鋼筆,打開日記簿。才剛寫下了日期和天氣,淚水便大滴大滴地落在本子上,打濕了那薄薄的紙,模糊了那一行字。

她想起了夏季的某一天,那天早上她剛洗了頭,但由於起床太晚,又趕時間,以至於都沒來得及把頭發完全吹幹就出門了。

素心當時想著,反正也是大夏天,天氣這麽熱,在太陽底下走一走,一會兒頭發不就自然風幹了嘛。

她這樣急匆匆地出門,是為了去見朱小盛。從自家所在的小區,坐兩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到大學城去見那個毛頭小子朱小盛。

見麵之後,小盛眨著眼睛問:“素心你累不累啊?”

素心一邊笑一邊說:“你猜呢”。

小盛把手指伸進素心的頭發裏,然後說:“我特別喜歡這種混合著陽光和洗發水清香的味道。這種味道總能讓我想起我的老家,臨沂的某個村子,每到夏天,田野裏飄著花的香氣,那香氣就是這個味道。”

在這之前,朱小盛還說過,他小時候,在老家的院子裏玩命奔跑時撲麵而來的清風,那風中夾雜著花香和果香,可是,這些香氣都不及素心身上散發出的清香。

隻是,童年時的那種感覺再也回不來了。朱小盛在心裏感歎著,有些事情過去便隻能成為了過去,隻能在夜深的時候從記憶裏拎出來反複地摩挲。童年時的感覺是這樣,熾烈的愛情燃燒過後也是這樣。

那個夏天,朱小盛總是反複說起,自己是一個很笨很笨的人,笨到不知道如何愛一個人;同時又特別膽怯,膽怯到對這個世界沒什麽要求,隻是想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膽怯到不敢奢求別人的愛,甚至懼怕有人會愛上自己。

素心聽後,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說,朱小盛,我愛你,真心的!

說這些話時,天色還早。正是下午六七點的時候,不一會兒,天色便漸漸地暗下來。這兩人對著漸漸西沉的落日都不做聲了,但站在小盛身邊的素心卻看得分明,朱小盛的側臉被夕陽謝暉熏染得一片暗紅。

可她的愛畢竟沒能跨越世俗的障礙。迫於家庭壓力,他們不得不選擇分開。

昏黃的燈光下,素心一邊流淚一邊寫著:“我們曾真心相愛……”然後,她便泣不成聲。

(4)

這個世界很大,很大,一個人能夠遇到另一個人,真的不容易。朱小盛可能都不知道,柳素心在九歲那年躲過了百貨商場的火災,躲過了此後生命中出現的各種意外,這才能夠遇到他,並且成全兩人之間一場短暫的愛情。

柳素心在日記簿裏寫道,在遇到小盛之前,自己隻能看著年華如流水一般匆匆地逝去,與人相戀再失戀,感歎著歲月不停歇地走遠。時間在自己的身上留下的印記永遠無法抹去,但時間也引領著自己,讓她遇到了朱小盛。時間可以帶走青春美貌,可素心卻始終記得兩人相處時的點滴。朱小盛說,隻有濃烈相愛過的人,生命才不會殘缺。他又說,隻要愛過就好,即便不得不分開,至少我們也曾愛過。

關了燈,房間裏一片黑暗。今晚,空中並沒有月亮,連風都在輕輕地吹拂著,這樣的夜晚很適合回憶往事,很適合思念一個人。

素心望著那沒有月亮的無邊夜色,在心裏輕歎:“朱小盛,讓我再夢到你一次吧。畢竟,我與這似水流年之間,就隻差了一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