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招魂
夜晚的火車站裏空****的，隻有站台上還亮著一排昏暗的電燈。
一道黑色的身影，沿著鐵軌走到站台下，腳步就停在燈光的邊緣。
那人一身黑色麻布長袍，背著一隻黑色的帆布書包，臉上戴了一張紫黑色的檀木麵具，整張臉顯得古板而毫無生氣。
他將抬起雙手伸到衣領下麵，拈出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紅線，然後輕輕一扯，一塊樣式古樸的槐木牌便順著那根紅線，從胸前的衣領當中被抽了出來。
槐木牌靜靜地貼在他的胸口，正麵刻了八個篆字：陰差夜行，百鬼無忌。
黑衣人從黑色的帆布背包的側邊袋中，取出一支黑漆漆的竹筒，扒開木塞之後，裏麵竟然裝滿了線香。
一支黑色的線香被他插在腳下的土裏，手指輕輕一撚，線香的上端便亮出一點紅光，一道青煙便筆直地升向空中。
就在此時，他的左手中不知怎麽多出一個極為老舊的撥浪鼓，那撥浪鼓輕輕一搖，小珠敲在鼓麵上，發出“篤”的一聲輕響，這人隨後便低聲念道：“陰世善女江小曼，聞聲來見……”
“篤！”
“陰世善女江小曼，聞聲來見……”
“篤！”
“陰世善女江小曼，聞聲來見……”
一連念了十幾遍，地上那道線香上，原本筆直的青煙突然橫飄而去，就像一條細線，遠遠地延伸向黑暗之中。
黑衣人轉過頭，順著青煙的方向望去，卻見一個身披紅衣的豔鬼站在鐵軌的一端，慘白的手中捏著那道青煙，緩緩向這邊走來。
“咯咯咯，咯咯咯……”那紅衣女鬼發出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帥哥，你在喚我嗎？”
黑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江小曼？”
紅衣女鬼越走越近，帶著戲謔的口吻說：“是不是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是你的小情人？有我好看嗎？”
女鬼抬起左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雖然臉色過於慘白，但是五官依舊精致妖豔，生前絕對是個美人。
黑衣人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聲音：“你的臉都被火車軋爛了。”
那女鬼一愣，原本精致的五官立刻坍塌下來，露出一團腐爛破碎的血肉，兩顆白森森的眼球掛在眼眶上，說不出得瘮人可怕。
“你找死！”女鬼尖叫一聲，舉起露出白骨的手掌，就縱身撲了過來。
黑衣人迅速掐掉線香，那道青煙一斷，紅衣女鬼立刻失了引導，加上那塊陰差槐木牌的震懾，根本就無法近身，隻得停留在三丈之外。
紅衣女鬼手中捏住的青煙緩緩消散，它盯著黑衣人胸口的那塊槐木牌，恨恨地說：“你是陰差？”
黑衣人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從背包裏取出一遝黃紙錢，猛然撒向空中，對著那女鬼道：“我有事在身，不想和你這怨鬼糾纏，今日收下買路錢，你我陰陽兩不相犯。”
紅衣女鬼沉默片刻，將那張塌陷下去的臉皮輕輕捋了上來，貼回臉上，兩手翹著蘭花指，在兩頰和眼窩下輕輕抹平，登時又恢複了方才的容貌。
它笑意盈盈地看向對方，彎腰撿起腳下的一張紙錢，居然施了一個萬福，眨眨眼道：“看在你這麽慷慨的份上，姐姐今天送你一句話：永遠不要拿女人的相貌開玩笑。”
說完女鬼便咯咯一笑，轉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黑衣人重新撚亮線香，一道青煙又橫飄出去，隻見那青煙所指的方向，竟然是月台中間的兩排長凳。
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背著一隻龍貓雙肩包，正茫然坐在長凳上，雙眼看著那道青煙繞在自己身邊，久久不散。
這女孩十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清純漂亮，隻是一雙眼睛茫茫然有些失神。
黑衣人跳上月台，問那女孩道：“你是江小曼？”
那女孩仰頭看著他，下意識地回答：“是。”
“跟我走吧。”黑衣人收起撥浪鼓，從地上拔起那根線香，轉身就向火車站外走去。
江小曼點點頭，站起來緩緩跟在後麵。
火車站外的馬路上空無一人，一層薄霧籠罩在夜色之下，一人一鬼，一前一後，躲避著路燈的燈光，在霧氣和月光中穿行而過。
如果有人在附近的話，隻會看到一個身穿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子，手中舉著一支香，孤獨地走在清冷黑暗的人行道上。
這一人一鬼也不知道穿過了幾條街區，雖然人行道上依舊沒有行人，但是道路上的汽車明顯多了起來。
黑衣人又轉過一道彎，離開了川流不息的公路，拐進一片靜謐的老式小區。
他穿過一棟棟九十年代的公寓樓，停在一道圍牆之外。
圍牆後麵，是醫院。
黑衣人指著醫院住院樓，對那女孩說：“趁著醫生還沒宣布死亡，快身體回去吧，你自己找得到。”
江小曼眼中的茫然漸漸淡去，陰魂中的生前意識似乎正在慢慢醒來，它向黑衣人鞠了一躬，低聲道：“謝謝你。”
黑衣人點點頭。
江小曼向醫院走了步，忽然回過頭來，對著黑衣人嫣然一笑：“你叫什麽名字，我能看看你的樣子嗎？”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陽光帥氣，但有些蒼白的臉來，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叫高歡。”
“記住了！再次謝謝你。”江小曼揮了揮手，陰魂的虛影穿過圍牆，向九樓的某個病房飄去。
高歡抱著麵具，一路目送著江小曼消失在了視線當中，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道：“你能記住才怪了。”
這種還魂複生之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保留陰魂的記憶的，所以高歡並不介意讓江小曼知道自己的真實長相和姓名。
他看了看附近，確認沒有人看見自己，便掏出一張黃紙符籙，右手食中兩指輕輕一彈，符籙便在空中燃燒起來。
高歡口中念道：“張紅豔張紅豔，速速上來相見！”
眨眼間符籙燃燒殆盡，一個穿著古代長衫的老頭出現在眼前，胸前也掛著一個陰差槐木牌子。
老頭一出現，高歡就把手一伸，說道：“老張，事情辦完了，功德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