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外高人

也不知閻立本用了什麽手段,竟將整塊牆皮,完整的剝了下來,搬進了長安城自己的家宅內。

孟凡頗為驚訝,不解的看向閻立本。

閻立本尷尬的笑道:“好教孟兄得知,自上次灞城酒肆一別,家兄自去了富平縣。在下回到長安城中,整日隻思索著孟兄所授的畫技。食不知味,寢不安枕,心心念念的想著灞城館驛牆上的那幅畫作。待要再去觀摩三天三夜,家裏夫人又十分不高興,索性便請了高手匠人,把那整片牆皮,全都拓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搬回了長安城。”

孟凡聞言,哭笑不得。

“早知閻兄如此喜愛孟某的畫作,孟某便多畫幾幅,贈與閻兄也無不可,何勞閻兄如此大費周章?”

閻立本笑道:“若不是灞城那些奸商們束手無策,恐怕兄長的畫像,早就落入了他們之手。得虧我去得早,畫像還沒有遭人破壞。既然今日孟兄你來了,少不得要向孟兄討教。”

“討教談不上,我今天來,是給閻兄你帶了樣好東西。”孟凡舉起手裏的酒囊。

閻立本喜道:“難道是孟兄上次提起的家釀美酒?”

見孟凡笑著點了點頭,閻立本一臉期待的接過酒囊,嘣得一聲拔出了塞子。湊近一聞,一陣辛辣直竄鼻孔,衝得他差點打了個噴嚏。

“這酒如此霸道,真令人匪夷所思。”閻立本心裏一驚,忍不住舉起手中酒囊,仰頭喝了一口。

一陣辛辣甘香,順著食管一路向下,胃裏頓時暖哄哄的,全身的肌肉頓時舒展開來,說出來的輕鬆愉悅。

解乏,實在是太解乏了!他還從來沒有喝過這麽濃烈的酒。一大口美酒下肚,雙頰微紅,頓時就有些飄飄然起來。

“好酒,好酒哇!來人啦,快去街上弄些下酒菜來,今日我要與孟兄一醉方休!”閻立本平日本是個極有法度之人,今日美酒下肚,不覺放浪形骸,不小心就露出了文人灑脫的本性來。

孟凡大開眼界,前世他也常在書上讀到,唐代文人那些放浪不羈的醉酒逸事。詩仙李白,草聖張旭,都是無酒不歡的大文豪。

入鄉隨俗,他也就樂得放縱自己,與閻立本觥籌交錯,不覺喝得伶仃大醉。

這一日,他自然是回不去了,便在閻府留宿一晚,第二日方才拒絕了閻立本的苦苦相留,出了長安城,回了孟家莊。

剛剛送走了孟凡回來,閻立本腳還沒站穩,就聽管家說,宮裏來人了,指名要見他。

閻立本慌忙趨步到廳前,見一個小太監立在廳中,便急步上前拱手道:“不知中貴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閻侍郎客氣了,咱家此來,是來宣聖人口喻,命閻侍郎你即刻入宮。”小太監道。

“微臣領喻。”閻立本問道:“冒昧問中貴人一句,聖人召微臣前去,所謂何事?”

小太監笑道:“閻侍郎明知故問,聖人愛您手中丹青妙筆。今日與幾位才人在園中遊玩,看見一園紫薇花開得極是絢爛,因此召您前去,為聖人及幾位才人畫像呢。”

閻立本心中即刻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向來最不喜歡聖人交代的這些差使。若是為功臣畫像,或一應公幹,他在所不辭,但他不想成為皇家的弄臣。

他雖愛丹青,卻不想把時間全都浪費在這些毫無意義的瑣事之上。

因此,雖是丹青世家,他與兄長已然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不再讓子侄輩們,學習畫藝。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畫藝再精,終究不被人正視。他搖了搖頭,隻得跟著小太監上了馬車,向大內駛去。

輔興坊就在皇城邊上,不消一刻鍾,閻立本已經來到了內苑中,向聖人行過禮,他便像是不存在了一樣,坐於樹下的幾案前。

在那裏,已經有兩個小太監,為他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隻等他為幾位才人畫像。

雖然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但他也隻得曲意應付,為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們,做花下美人圖。

在幾位才人的嬉笑聲中,他運筆如飛,內心卻一陣悲涼,忍不住就想起了孟小郎君。

孟小郎君才華橫溢,逍遙自在,實在是勝過自己千倍萬倍。自己是還存著一點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執念,要不然,他真想拋下一切,跑到孟家莊去,好好跟這位孟小郎君學學那種令人驚歎的畫技。

一邊想著,他手中不由自主的,就運用上了從孟凡那裏學來的畫技,那張宣紙上,漸漸的浮現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一張畫像來。

那人物的五官,明顯更加立體起來,衣服的紋飾,也不再隻是線條。

他將素描技法,自然的融入到了工筆畫中,信手拈來,那畫技已經同往日大為迥異了。

一個才人跑過來,盯著那畫出神,好一會兒,才在旁人的呼喚下,驚聲道:“閻侍郎的畫,越發了不得了,簡直快要把姐姐你給畫活了。”

其它幾個姐妹聽到聲音,都提著裙擺嬉笑著跑過來。

這些皇帝的女人們,眼睛一下子就被那畫給吸引住了。

“真活了,真活了。”

李世民坐於花蔭下,有些不以為然。閻侍郎的畫,他最有發言權,過去還是秦王的時候,閻立本就常伴他左右。

想必是這些才人們,沒怎麽見過閻侍郎畫畫,所以才大驚小怪。

他微笑著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八寶茶。忽見一個才人,手舉著閻侍郎的畫,向他跑過來,嘴裏叫道:“聖上,您快看啦,閻侍郎把姐姐給畫活了。呸、呸、呸,瞧我這張嘴,是閻侍郎的畫,簡直太像了,就像真人一樣。”

李世民悠閑的放下茶盞,抬眼望去,一雙龍目陡然間定格在那畫紙之上。

“傳神,簡直太傳神了,賞,賞給閻侍郎錦緞十匹!”李世民站起身來,接過畫紙鋪在麵前的長案上。

“聖人賞閻侍郎錦緞十匹。”中貴人高聲喝和。

閻立本起身道:“謝陛下厚賞,微臣愧不敢當。”

“閻卿,你的畫技幾乎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讓朕歎為觀止呀!”李世民對這幅畫像愛不釋手。

卻聽閻立本說道:“謝陛下盛讚,微臣新近得到一位高人指點,畫技才稍稍有提升。”

“哦?這麽說來,那位高人的畫技,比閻卿如何?”李世民饒有興致的問道。

“微臣螢火之光,不敢與耀日爭輝。微臣與那高人相比,猶如繁星比皓月,寒鴉比鳳凰,實在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