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馬出洛京

我爺這人到底有多狂?

據說架子大的就連城裏頭來的官老爺來了也得站在門口候著。

當初老爺子從洛京開始闖關東的時候,洛京城裏九裏十八家的當家人全出來了,每一個都是江湖上手眼通天,咳嗽一聲都要震上一震的爺。

老爺子牽著馬,慢悠悠的晃**在前頭,後頭十八個當家人殷勤的往外送。九裏十八家上百號人跟在老爺子屁股後頭亦步亦趨,連聲音都沒發出半點。

“哭喪個臉給鬼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給老頭子扶棺送葬,我是要走了,那是我自己個兒願意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安的什麽心思。”

“洛京四大門,安喜,麗景,建春和長夏,好好的正道不走,你們卻偏要把我往長夏門送。長廈門是什麽地方,我不比你們清楚?當初日本鬼子炸毀了這長夏門,你們這是想我跟這城門樓子一樣爛在外頭,永遠都別再回來。”

老爺子吐著吐沫,眯著眼。

“我們……不敢!”

十八家的當家人佝僂著身子,低著頭。

“不敢?笑話,這天底下往上數有你們九裏十八家不敢幹的事兒?”

“你們不是不敢,是怕輸。怕輸的人頭落地,怕輸了半輩子攢的身家便宜了別人,怕輸了一家老小在這群魔亂舞的洛京城裏走的不明不白,更怕我手裏頭的這一把……屠龍。”

老爺子哼了一聲,他從腰間取下一把鏽刀,隨手就插在了老城牆上。

刀開兩刃,其狀如月,看起來十分古怪。

可更怪的就是在老爺子取出腰間佩刀的時候,九裏十八家的那些個當家的爺全都齊刷刷的後退了一步,眼中閃著畏懼,他們似乎很怕這一刀會落在自己頭上。

“怕了?”

老爺子嗤笑一聲,斜著眼。“怕就對了,想要老頭子的命,你們起碼有一半人要搭在這裏。不過你們把心放在肚子裏,老頭子說話算話,為了城裏頭的黎民百姓,我們姓吳的讓了這一頭。但這句話還得說清楚,我這一把刀今天就插在這裏,算我吳鼎天立的字據。”

“以後總有一天,我們姓吳的還會回來,再把它拔出來。”

老爺子說完,翻身跨上了馬。

馬是好馬,四蹄健壯,鬃毛似雪。

九裏十八家的爺們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但卻敢怒不敢言,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我爺就那麽從長夏門遺址的廢棄城門樓子馳馬揚鞭狂奔而去,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插在城牆上那一柄鏽刀風吹日曬,霜打雨淋,愈發鏽跡斑斑。

但整個洛京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動這把刀的心思,他們不敢。我爺的人雖然走了,可這把刀還留著,就好似插在了他們的心窩子上。

後來我聽我爺說,這把刀叫屠龍。

從那時候起,我爺就再也沒回過洛京城。

他騎著馬,跑了三千裏,走天下第一關,過河南河北,跟著中原逃難的一起闖關東,最終才在我們現在這小地方定了居。

很多人問過他,當年為什麽甘願一個人騎白馬離了洛京,因為往上數十好幾年,那裏都是我們老吳家祖宗呆過的地方。

我爺眯著眼把自己擱在躺椅上不說話。

隻是反複告誡我們,我們老吳家,哪怕隻要有一個還活著,就要把插在洛京城牆上的那把刀給拿回來。

我爹聽了話,去了,可惜沒在回來。

我二叔也去了,回來的時候瘸了腿斷了一條胳膊,整個人再沒有了曾經的囂張勁兒。他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吳小刀,整個老吳家就剩我一個獨苗了。

那把刀,是我們老吳家的**,就算我舍了命也得拽回來。

說實話,我打心眼裏是不樂意的,因為我並不覺著那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爺嘴裏頭白馬出洛京的事兒我已經聽得不耐煩了。

小時候還覺得那樣特牛氣,特羨慕。

可到了馬上成年的檔口,我清楚錢比什麽東西都重要。

二叔怒不可遏,瘸著一條腿要揍我。

我爺笑笑,摸著我的頭。“有些人呐,天生就該吃這一碗飯。你不願意接咱們老吳家的刀,我這個當爺的懂。可這命啊,它就在這。你娃子出生的時候,八字屬陰,命裏缺童子,是咱們吳家刀天生的把手。”

“你現在不願意去拿那刀,是你還沒拜過祖師爺,沒碰到那些玩意。”

我不明所以,心裏卻嗤之以鼻。

我不懂老爺子嘴裏頭的接刀是什麽意思,也不清楚我爺嘴裏頭的那些玩意是什麽東西。但我壓根對那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刀練的在勤快又能怎麽樣?這年頭有錢的才是大爺,隔壁的劉胖子一直告訴我,得向錢看,向厚賺。

老爺子笑笑,他看出了我的不屑,可什麽話也沒說。

後來我們住著的十裏溝發生了一件怪事兒。

那一年十裏溝附近發生了一場地震,規模不大,但附近的果農們損失慘重。地震讓十裏溝旁的鎮王山發生了山體滑坡,泥土和石塊從山上滾落下來正好砸在了果園裏頭。

種果樹那一家全靠這麽個園子過日子,如今遭了災,聽說人一下子就不行了。

村裏兒的人都把壽材都打好了,準備人咽氣兒了就往裏頭裝,可誰成想,那家人把壽衣都給穿上了,一夜的功夫人突然就好了。

原來鎮王山上滑坡的那地方露出來個碑,地下埋著金銀珠寶。

前一刻還病怏怏的,後一刻就活蹦亂跳,告訴鄉親們那是老天爺保佑,是他們家的祖宗不忍看他們受窮恩賜的寶貝。

這事兒傳的沸沸揚揚。

我把這事兒當成樂子給我爺說了,誰知道我爺一聽就變了臉,拉著我就上了鎮王山往那裏頭一瞅,一張老臉就吊的老長。

“你們要是信我的,就把東西埋回去,陰人的玩意你也敢要,簡直是嫌自己活的命長了。埋回去,填了土,然後回家跪上三天,早晚各上三炷香,能保你的命。”

老爺子一本正經。

可這話聽在那果園的主人耳朵裏,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這果園的主人姓陳,頭上有一道疤瘌,所以有個外號叫陳大疤瘌。

他們家往上數三代都是貧農,如今好不容易撿到了天大的便宜咋能說撒手就撒手。他指著我爺的鼻尖子破口大罵。

他罵我爺不是東西,罵我爺是見不了別人的好。

姓陳的汙言穢語,總之罵的很難聽。

“別說了,吳老爺子是個有能耐的,他說的話,你就算不得意也起碼得信三分。那可是連省裏頭來的大老爺也得禮讓的主兒。”

十裏溝的村長在中間和稀泥。

“我呸,我看他們老吳家就是見不了別人的好,他們那是眼紅,那是嫉妒,見不得別人發財。村長,你也甭勸了,在勸就別怪我姓陳的不講往日情麵。這些寶貝都是我們祖宗留給我的,這些都是我的,你也不用再說好話,反正我不會還回去。”

姓陳的鼻孔朝天,當晚就把那些金銀財寶抱回了家,守財奴是的放在屋子裏頭的被窩裏。

我爺冷眼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不歡而散。

鬧的很僵。

可是奇怪的事兒很快就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