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人，您回來了
啪一聲，一隻蒼白的手突然從石棺中伸出，搭在石棺漆黑的邊緣上。
而伸手這一簡單的動作，仿佛一下就耗盡了石棺裏那人的全部力氣，緩了很久，那蒼白的手指才又開始收緊，像是想把自己從石棺中撐坐起來。
那手指反複用力扣緊石棺邊緣，又是很久之後，石棺中那人才真的坐了起來。
司南北坐著緩了緩，才有力氣朝這石棺四周看去。
眼前一片漆黑，隻有一些不知名的蟲子在角落閃著微光，這才讓司南北看清他現在所處的環境。
他現在應該是在一間墓室裏，墓室麵積不大，四周砌著到頂的石磚，墓室頂上篆刻著一些奇異的紋路，但這裏光線實在微弱，根本看不清。
司南北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掙紮著從石棺裏走了出來，這裏空氣隻是略微渾濁，說明空氣還是流通的，他扶著牆壁一塊一塊磚摸索過去，終於在其中一麵牆上摸到了一塊活動的磚塊。
他用力往裏推去，隻聽轟隆隆，旁邊的石磚牆慢慢隱入了地下，留出一個狹窄的墓道來。
司南北喘了口氣，扶著墓道緩緩往外走。
墓道很長，但幸好在司南北覺得自己又快要厥過去前，終於看到了出口。
而視線一旦亮起來，司南北發現了個問題，他右眼似乎看不清。
也不能說完全看不清，他能看見東西周圍一圈黯淡的灰色虛影，就像是水墨畫暈在了水裏的感覺，模糊、朦朧。
司南北下意識把手按在了那隻眼睛上。
這時，在出口處傳來一句，“大人，您回來了。”
聲音蒼老低沉，帶著十足的恭敬。
司南北愣了下，朝出口處看去，逆著光，隻能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微微弓著背，恭敬地站在那裏。
司南北微微點頭，慢慢朝出口走去。
木婆婆看著緩緩走來的少年，渾濁的眼睛微微泛起潮濕，她等了兩百年的大人，終於回來了。
司南北在木婆婆麵前站定，望著眼前這位矮小瘦弱的老太太，疑惑地皺起眉，“我認識你麽？”
“老身乃一介精怪，大人不認得是自然的。”木婆婆低頭回道。
“嗯。”司南北點點頭，這老太太確實不是人類，但具體是什麽精怪，司南北一時還看不出來，而且老太太身上並沒有精怪特有的戾氣，反而淺淺泛著金色的光芒。
木婆婆似乎看出了司南北的疑惑，又回道，“老身是何物，大人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時，一陣風吹來，有樹葉從二人麵前飛過，司南北的視線順著落葉的方向隨意望去。
這一眼，他直接呆住了。
這裏，不是他曾經的世界了。
他們站在一處山崖上，底下建著一棟又一棟的樓房，陽光打在鋼化玻璃上，反射著刺眼的光，在這些樓棟之間，還穿插著寬敞的馬路，路上還跑著各種式樣的車輛。
整個世界不一樣了。
這是哪裏？
這些奔跑著的又都是何物？
“大人，您先隨老身來。”木婆婆似乎明白眼前的一幕對司南北的衝擊較大，但她並沒有馬上給司南北解釋，反而是揮手在身邊畫了個圓圈，圓圈越擴越大，成為能夠讓人穿過的孔洞。
司南北又朝山下看了一眼，然後跟著木婆婆穿過孔洞。
倆人從一個陰暗的巷子裏走出來。
木婆婆在前麵帶路，不知何時手上出現了一個拐杖，輕輕在地上點著。
司南北從她身後看過去，怎麽看，這都是個人類老人家的模樣，誰又能想到這是個精怪。
司南北輕輕咳了一聲，蒼白的手捂上胸口，不知道這具身體是什麽做的，虛弱的厲害。
倆人走進一個老小區，老舊的樓棟下坐著七八個老頭老太太，都在嘮著嗑，搖著扇子乘涼，轉頭看見慢慢走過來的木婆婆，還有木婆婆身後跟著的小夥子。
“哎喲，老木婆啊，這是從哪裏來的啊？哎呀，這小夥子是誰啊？”
“嘖嘖嘖，小夥子長得可真俊啊。”
“長得是真好看嘍。”
木婆婆是十幾年前突然搬到這個老小區的，一直獨自一人，也不見人來看她，她平時也對家人隻字不提，這讓這些街坊鄰居以為木婆婆是孤身一人。
今天木婆婆卻突然帶回來一個俊俏的小夥子，這些個老鄰居都好奇得很。
木婆婆笑著轉身一手將跟在身後的司南北拉到身邊，“這我寶貝孫子，最近過來玩兒。”
司南北猝不及防地被抓了手，一時愣住了，他已經好多年沒有人敢這麽放肆對他了，木婆婆抓著他的手稍微用力捏了捏，一道聲音在司南北腦海中出現，“大人，回去給你賠罪。”
“哦哦哦，是你孫子啊，你這孫子是真俊啊，有沒有女朋友啦？”
“是啊是啊，沒有我們給介紹介紹？”
“害，別鬧，我們家才十七歲，談啥女朋友啊？”木婆婆笑眯眯地回他們。
“謔，十七歲就長這麽高啦？了不得了不得。”
“是啊是啊。”
......
木婆婆跟這些街坊鄰居告別後，就帶著司南北拐進了一個樓棟，木婆婆拐杖在樓道裏篤篤篤響著，司南北又朝那些探究的眼光看了下，眉頭皺了皺，不過他沒有發難，他能感覺到這些人並沒有惡意。
純粹的好奇。
司南北跟上了木婆婆。
木婆婆打開其中一扇門，站在門口等著。
司南北走了進去，木婆婆這房子並不大，一眼就能全部看過來，這會兒是傍晚，太陽還掛在西邊的天空，光從窗戶裏打進來，照在客廳的沙發上。
“大人，請寬恕老身剛才的說辭。”木婆婆把門關上，對著司南北微微躬身。
“嗯，無礙。”司南北揮揮手，他現在對這個世界更加好奇，對木婆婆這無關痛癢的冒犯，並不在意。
“大人，您請坐。”木婆婆讓司南北坐在沙發上，並捧上一杯茶，輕聲說了句，“大人，冒犯了。”然後手指輕輕點在了司南北的額頭上。
一瞬間，絲絲金光從她指尖沒入司南北的額頭，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全部湧入司南北的大腦。
司南北瞳孔中一絲金光劃過，並迅速隱了下去。
“原來，這已經是萬年後的世界了。”司南北輕聲說道。
“是的，大人。”木婆婆已經收回手，雙手交疊在身前。
司南北沉默了片刻，默默消化著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不過他還有個疑惑。
他腦海裏突然出現的那顆金燦燦的樹苗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