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消失的父親

“李靖同學,你的舍友不止一次反映過你過於孤僻,不與他們合群,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們的生活,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年輕的導員坐在李靖對麵,他認真打量著麵前這個稚嫩的大男孩。

單薄,蒼白,是他對李靖最大的直觀印象。

他是第一次當導員,而李靖無疑是他帶的學生裏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一位。

藝術生,皮膚蒼白,不愛講話,被長發遮住的眉眼隻有在他仰起頭的時候才能露出部分,個性極度的自閉卻不妨礙他畫得一手好畫。

不怪人說瘋子與天才隻有一線之隔,性格的缺陷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以成就一個人。他現在就在擔心,對於李靖來說,這種缺陷究竟是毀滅還是成就?

“我沒有。”李靖低垂著頭輕聲回答,打斷了小導員的思考。

從導員的視線中隻能看到他漆黑的發頂和細白瘦弱的脖頸,倒是有一股獨特的病弱感。這難道就是藝術生的氣質嗎?雖說看起來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憂鬱,但其實還挺吸引女孩子的吧?小導員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不喜歡說話,但是特立獨行往往是有代價的。我認同你的才華,但是你的人生處世還需要學很多。”

李靖隻是低垂著眼睫並不搭話。

導員見狀也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算了,你回去吧,至於你的舍友我會和他們溝通的。”

李靖微微向導員鞠躬然後離開了辦公室。

“小張,原來這是你帶的學生啊,早就聽說藝術係有個學生重度自閉,這看來還真是個悶葫蘆。你要小心他有抑鬱症啊,到時候出了事你就完了。”旁邊的導員看熱鬧的同時還不忘提醒幾句。

年輕的小導員聽了聽也隻是笑笑,他何嚐不想知道李靖有沒有抑鬱症,但目前看來他隻是自閉更多一點,隻要不尋死,話少一點也沒什麽。

兩人沉默間,突然一陣鈴聲響起,小導員接了電話,瞬間眉頭緊皺。

“好的,我會通知他的。”

掛了電話導員立馬起身追了出去,碰巧李靖也沒走遠,他正趴在欄杆處閉目仰頭,夕陽灑下的餘暉映襯著斑駁的樹影一齊投身在他的側臉上,像一幅美如畫的剪影,惹得路過的一些女孩子不住側目。

“李靖!”導員喊了一聲。

李靖迷蒙著雙眼看向他,陽光還有些刺眼,他隻得半垂著腦袋用前額的碎發將眼睛遮蔽住一些才看向來人,使得他更像一尊帶有破碎感的白瓷,旁邊的女孩子已經偷偷拿出手機拍照上傳表白牆了。

“你身上沒帶手機嗎?你家那邊的警局打電話來說你爸失蹤了,讓你趕緊回家一趟。”

聽到這個消息,李靖臉上終於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了,能看出來他在驚訝的同時眼神裏也不免帶上了些許急切。

“你先回去吧,學校這裏你不用擔心。”導員安慰了一句。

“謝謝導員,我不會耽誤課程的,我爸一有消息我就回來。”深深一躬。

導員拍拍他的後背,李靖也不再耽擱,在走廊裏奔跑離開。

導員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直感歎,真是一尊藝術品,宜動宜靜,各有美感。

這種無關性別的美的欣賞力,無論是男是女都會沉淪吧?如果他不是那麽自閉內斂,小導員不敢想他會綻放得多麽精彩。

離開教學樓的李靖連宿舍都沒回,直接就買票回到了老家,並且剛下火車還沒到家就直接被當地的警察叫走了。

北縣派出所內。

李靖垂著腦袋坐在灰黑色的桌子前,像極了犯錯被拘進來的待審人員。

“放鬆些,別緊張,我們隻是例行詢查。”一位民警看出了他的緊張出言安撫。

李靖沒有抬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知道你父親一直從事什麽工作嗎?”負責詢問的警察在本子上記錄個不停,時而抬頭看看李靖的反應。

“做網店。”

“具體賣些什麽?”

“不知道。”

“那他有沒有透露過要去邊西的想法?”

“不知道。”

“你父親平時和什麽人接觸的比較多?”

“我...我不知道。”

李靖的頭垂得更低了,他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膝蓋處的衣服,像極了犯錯的孩子。

“你先別緊張,好好想想,這對尋找你父親的蹤跡很重要。”警員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遞給他一杯水。

“你父親涉嫌一宗物品走私案,但根據我們的跟蹤調查顯示,你父親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被迫參與的,所以你再好好想想,這對你父親的安危很重要。”

聞言,李靖忽地抬起了頭,他握成拳的雙手微微發抖,連聲音也顫了起來。

“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事我很少過問。”

李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親甚至他的爺爺都很神秘,而且自他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的奶奶和媽媽,一個家庭就由三個男人簡單地組成。

爺爺經常走南闖北不著家,偶爾回來後臉色也很陰沉。

他不愛講話,尤其是對著李靖。久而久之連帶著李靖也不敢說話,隻有父親笑嗬嗬地作為祖孫二人的紐帶將沒有什麽感情的兩人聯係在一起。

後來爺爺去世了,聽別人說死得很奇怪,但是父親沒有讓他看到,隻說爺爺去得不安寧,讓他不要打擾。那他就不問,在父親需要東奔西走頂起這個家之後,他就隻能經常一個人呆在家裏,從天亮等到天黑,從一個月等到兩個月。

漸漸地,他越來越沉默,無聊的時候就開始畫畫。

畫得越來越好,人卻越來越孤僻。對於父親他是在意又冷漠的,盡管兩人是血脈相連,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可李靖總覺得兩人之間橫亙著巨大的生疏,那種生疏是情感上的缺失。

父愛的缺失讓他產生過度的自我保護,將自己的感情全部囫圇地掩埋起來。

所以他不在乎父親平時都在忙些什麽,麵對他的關心也隻是點頭而已,他一度以為他已經不需要父親了。

可此時才明白,原來一切都隻是假象,他心裏會害怕。

聽到失蹤消息的那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畫麵,都是父親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的不同景象。

他的心裏控製不住的恐慌和害怕,他怕失去父親,怕失去那個最親的人。

“求求你們,幫忙找到他,求求你們。”

李靖眼中積蓄了一層淚水,他心裏慌亂得不行,大概是父子心靈相通的感應吧,直覺告訴他父親真的出事了,而且是不小的事,他這些年對父親表麵上的漠不關心都在此刻遭到了瓦解,血脈相連的意義在此時得到了充分的解釋。

“你別擔心,雖然現在還沒有充分的線索,但我們不會放棄的。你先回去吧,一想到線索就通知我們。”

李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從警局回到了老房子,看著院中的一草一木,感覺什麽都沒變可又總覺著到處都透露著一絲陌生。

他呆坐著在**緩衝了一會兒後轉動了視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爺爺的臥房。

那間房門通體漆黑,門縫狹小,似與地麵緊密相連。

他小的時候因為好奇跑進去過,卻隻覺得壓抑,便再也沒進去了。

對他來說這間房更像是爺爺威嚴的象征,隻要一看到那扇門,他就好像看到了爺爺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衣背對著他坐在椅前,聲音低沉嚴肅地說著:“去神像前跪著。”

李靖定了定心神,拋去腦海中雜亂的回憶,決定先去父親的房間找找線索,可惜忙活到半夜也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隻能放棄。

一座空**的院落隻點了客廳一盞燈,李靖抱著雙臂縮在沙發上,麵前放著父親用來開網店的電腦,裏麵顯示隻是一家極為普通的店鋪後台,賣一些曬幹了的藥材。

“爸。”

李靖把頭埋進膝蓋裏,肩膀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