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滄桑九世本同根
隨著“汪汪”兩聲犬吠，哮天犬和那一眾天兵從天而降，落在大殿屋頂。二郎神立刻率他們搜捕起大聖來……
西海龍宮宮門外，大聖和二郎神一走，白龍馬和黑鼇將軍等人連忙將暈迷的龍王扶回宮中。他們給龍王服了一顆救心神丹，龍王片刻便醒了過來。
龍王老淚縱橫，說白龍馬焚毀玉帝禦賜的明珠，已是闖下彌天大禍，天庭絕不可能恕其忤逆大罪，很快便會派人來抓捕他。白龍馬拗不過父王的苦勸，隻好逃離西海。
二郎神等人搜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大聖，隻得返回天庭向玉帝複命。
得知西海三太子竟然火焚明珠，及大聖居然褻瀆自己的神像，玉帝大為震怒，暴跳如雷，立刻又下了一道禦旨，命二郎神率哪吒、四大天王和眾天兵赴西海捉拿白龍馬，同時派太白金星前往南海普陀洛迦山，請觀音出麵懲治大聖。
一隻小鬆鼠從一片半枯的草叢中躥出，迅速爬上一棵杏樹，隱沒在枝葉中。
杏樹下落滿了枯萎的葉子，樹冠上的不少枝葉也已經枯黃。大聖環首四顧，隻見花果山中的草木大多如此。附近一塊崖石下麵，還有幾隻已經死去的蝴蝶。
空中依舊陰霾重重，一片灰暗，氣息令人甚感窒悶。
不但是花果山，一路上大聖和法明途經的地方，同樣是草木枯敗，蟲豸小獸的屍體隨處可見。
這一切，自然都是拜那妖聖宮妖魁金蟬子所賜。
大聖神色憤慨，喝道：“這個金蟬子，到現在還忘不了練什麽攝日大法！俺真後悔，當日在那山穀中沒有再下狠手，一棒子結果了這魔頭！”
“阿彌陀佛！”法明雙手合十，說，“這是大聖宅心仁厚，不忍心害他人性命！”
他們離開那山神廟後，至今又已有五六天，可尋猴之事還是未有絲毫進展。這天，他們經過花果山百餘裏外的一處海灘時，法明請求大聖將自己帶到花果山中看看，大聖自然不拒絕。
“菩薩，我帶你到山頂瞧瞧去吧！俺老孫就是在那兒出世的。”大聖說。
法明笑道：“好，好！本座正有此意呢。”
大聖帶著法明，傾刻便飛到了山頂上。
隻見空中浮雲悠悠，周遭古木參天，巨崖峙立，枯白色的荒草，皆有三尺來高。法明縱目眺望，遠處是一片汪洋大海，浪卷如雪。
大聖指著腳下淩亂的石塊，說：“菩薩，俺老孫就是從仙石裏所生，你瞧，這些都是仙石的碎塊！”
他撿起一塊不大的石塊，舉到胸前，輕輕地撫摩著，眼眶也漸漸濕潤了。
當年破石出世、稱王花果山、尋師學藝、大鬧天宮、被壓五行山……一切前塵往事，此刻在大聖心中都恍然如夢。
法明怔怔地俯視腳下的石塊，隨後又將視線投向大海，滿麵感慨之色。
他幽幽地歎了一聲，說：“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一別數百載，有誰知道，這花果山頂，正是我魂牽夢縈之地？”
“咦？”大聖好奇地問：“一別數百載？菩薩，難道你曾經到過這裏？”
“不錯。”法明的語氣不勝唏噓，“大聖，當年我在花果山頂降生時，你尚在仙卵之中。”
大聖好不驚詫：“什麽？你在花果山頂降生……”
忽然，他聽到頭頂響起“呼”的一聲，同時一樣東西朝自己猛撲下來。
大聖急忙向旁邊躍開，看清那東西赫然是一頭大鵬。
這大鵬渾身金黃色，十分神奇，身軀碩大如牛，一雙展開的巨翅，長及一丈，一對大爪儼如十支利鉤，令人望之喪膽。
金色大鵬未能襲中大聖，又騰空而起，撲向法明。
大聖丟下石塊，大叫：“菩薩小心！”
法明正要揮動手中錫杖，大鵬已經探出爪子，抓住他的僧袍，一下將他提到半空。
“菩薩！”大聖又一聲大叫，急忙取出金箍棒。
大鵬帶著法明，迅捷無倫地向山頂下飛去。
大聖一顆心劇跳得幾乎從胸口蹦出，他一舞金箍棒，立刻追逐起大鵬來。
轉眼間，大聖便已追到水簾洞外，可大鵬和法明都已不知所蹤。
大聖高聲狂喊：“菩薩，菩薩！”
忽然，他聽到水簾洞的瀑布上傳來一聲異響，不由地扭頭望去。
瀑布的“嘩嘩”水聲一下消失，那水簾上忽然綻現了一片彩色光芒，逐漸擴大，並顯現出影像來。
大聖驚奇地睜大眼睛。
瀑布上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其中有一些高大的柱狀崖石，大聖立即認出，這地方正是花果山之頂。
大聖看到，除了柱狀崖石，山頂上還有一塊接近圓狀，表麵光滑的大石。
大聖一心要去救法明，顧不得理會這些。不料，他正想離開，卻發現自己就像中了定身術似的，不但身體四肢，連眼珠也無法挪動毫厘了。
大聖十分駭異，目光就那樣被迫地鎖定在瀑布上。
接著，大聖看見那塊大石上的一塊小突起變成一隻金色的小蟬子，跌落到地上，行動困難。
——這正是數百年前金蟬子誕生之初的情形。
隨後，大聖又看到，白色小兔子救活小蟬子、小兔子和小蟬子在大石邊快活嬉戲、白兔老死蟬子悲痛、觀音攜蟬子赴西天、仙石崩裂石猴降世等情景。
大聖恍然大悟，原來除了自己，仙石還曾孕育了一隻金色小蟬子。他暗想：“不知這隻靈蟬隨觀音去了西天，命運又是如何……金色靈蟬……金蟬子！”
大聖心裏就像被一隻無形之手緊緊一掐，呼吸也短促起來了：“這隻靈蟬和金蟬子到底有何關係？”
“嗬嗬，大聖，你都看到了吧？”法明的笑聲在大聖背後響起。
大聖大喜，急忙轉過身去——他的身體又恢複自由了。
隻見法明手持九環錫杖，臉含淺笑，氣度優雅，絲毫不像一個剛從險境脫身的人。
見他安然無恙，大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說：“菩薩，你沒事吧？”
“本座沒事。”法明說：“大聖，金色靈蟬隨觀音大士到了西天大雷音寺，後來被如來佛祖收為第二弟子，他便是如今東土妖聖宮的主人——金蟬妖聖！”
此言一出，大聖胸口猶如挨了沉重一擊，強烈一震，隨即呆成了泥塑木雕。
和自己一同誕生於花果山仙石的金色靈蟬，竟然就是罪不可赦的萬妖之首金蟬子！難怪金蟬子曾說過他和自己“本為同根”！
大聖腦中一時如萬馬奔騰，紛亂至極。
“大聖。”法明又說，“我知道你極端憎惡金蟬子，但天意如此，這畢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片刻，大聖才定下心神，說：“這……這金蟬子原來並非胡言亂語，我和他之間，竟……竟真有著這樣的淵源。”
“不錯！”法明忽然抬高了聲音，“大聖，你看看我是誰？”
大聖一怔，抬起眼睛，卻見法明的大紅袈裟漸漸變成金焰戰袍，背後同時長出一對巨大的蟬翼，手中的九環錫杖也化作了一件杖類兵器。
“啊！”大聖驚呼一聲，往後打了個趔趄，指著對方：“你……你是金蟬子？”
“正是！”變化後的金蟬子將杖器杵在地上，朗聲回答。
他的容貌並沒有改變，依然是法明的英俊麵目，身軀也魁健如舊，比起之前大聖所見到的那個如來二弟子，不過是少了一副蟬狀臉罩及一頭金發。
“大聖，這一路陪伴著你的，並不是什麽伽藍菩薩，而是我金蟬子，嗬嗬！”金蟬子雙眉輕揚，聲音也已經變成那個妖聖宮魁首的聲音。
大聖的表情早已凝固，片刻才回過神來，揚棒喝道：“金蟬子，你這一路，到底有什麽居心？”
“大聖，在山穀中敗在你棒下的，不過是本座的替身而已。嗬嗬，本座若是那麽輕易便被擊敗，怎敢自稱妖聖？”金蟬子語氣十分平淡，“在那山穀中，小法明的小布偶就已經被我隱形附在身上。在西海龍宮，我將小法明恢複肉身，之後一直暗中操縱他的一言一行。後來，在大弘城中，我施法使小法明變身成青年僧人，繼續控製著他。大聖，雖然你有火眼金睛，但本座道高一丈，能讓你看不穿真相，嗬嗬。此外，剛才的金色大鵬，也不過是本座用法力幻化出來的，目的是把你引到這水簾洞前來。”
原來如此！
大聖攥緊金箍棒，又怒喝起來：“金蟬子，你這樣處心積慮，究竟有什麽企圖？”
“嗬嗬，”金蟬子笑了笑，並沒有正麵回答，“大聖，當日我從靈山而來，一到東土，立刻到五行山下去看你。大聖，你不妨想想，除了我金蟬子，三界中，誰有能力、膽量又願意幫你從五行山脫困？”
大聖心頭猛地一跳，衝口而出：“原來是你！”
“不錯！”金蟬子坦言道，“我救你，一來因為我和你同生於仙石，便如同胞兄弟般；二來我要在東土成就大業，希望得到你的鼎力相助。大聖，我已經在妖聖宮設‘神猴妖聖’一位，就等著你了！”
大聖厲聲喝道：“住嘴！金蟬子，你休想再**我！”
金蟬子又淡淡一笑，說：“大聖，你要清楚，你目前雖重獲自由，但還是戴罪之身，玉帝和如來絕不會放過你。不久我也將會是他們的頭號大敵，你隻有與我攜手並肩，才能對抗他們。”
“呸，金蟬子，你不要再說了！”大聖“呼”地一揮金箍棒，“我寧願被如來壓得粉身碎骨、永不超生，也絕不和你一樣，成為人、妖兩界的千古罪人！”
“大聖此言差矣。”金蟬子不慍不火，“那一夜，在山神廟中，我已經對你曉之於理，一統人妖兩界，化妖為人，並非惡事，相信你假以時日，也會想得通的。”
大聖目光如刃，死死地盯著金蟬子，胸膛起伏不定，從口中迸出兩個字：“荒謬！”
金蟬子輕歎一聲，眼神深邃地望向西天，說：“大聖，你我都是無父無母的妖靈。數百年前我被觀音大士帶到靈山，一轉眼便是九世。大聖，你可知道，這數百年來，最讓我掛懷的人，除了當年救我性命的玉兔，便是與我同出一脈的孫悟空了。我離開花果山時，你尚未出世。後來，我在靈山得知你的英雄壯舉，好不快慰！若非礙於大雷音寺戒律，我早已返回花果山故土，與你這同根兄弟相會了。你被如來強壓於五行山後，我恨不得立刻飛往東土，救你脫困，無奈如來管束得太緊，我不敢貿然離開靈山。直至如今，我和如來決裂，才到五行山將你救了出來。”
大聖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金蟬子，臉上的敵意卻不由地漸漸緩減，眼神又變得複雜無比起來。
金蟬子凝望西方，緘默片刻，又望向大聖，說：“大聖，你被困五行山的這四百年中，我常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見到你這個傲叱天地的同脈兄弟，並與你轟轟烈烈地共舉一番大事，即使失敗，我金蟬子，千生萬世也不再懷憾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俱是腑肺之言，絕非虛偽。大聖也不禁心頭一熱。
大聖天生地養，無父母親人，雖為花果山群猴之王，但和他們也不過是同類關係。金蟬子和他同生於仙石，兩人之間便像是骨肉至親一般。
大聖明白，金蟬子將自己從五行山下救出，後又假冒伽藍菩薩和自己同行，其中的原因，除了兩人之間的那份淵源外，更重要的自然是金蟬子想要籠絡自己，使自己心甘情願加盟妖聖宮。
但大聖本是重情義的人，縱然金蟬子有千般不是，他又如何割舍得了這份同脈之情？
大聖心潮澎湃，他深深一呼吸，說：“金蟬兄，多謝你救了我。天宮、靈山的事，就不用再提了。你若真的念我們這份同根之誼，就去解散了妖聖宮群妖，不用再去管人、妖兩界的閑事，從今以後，我們就真的是手足兄弟，一起逍遙山水間，豈不快活？”
“大聖。”金蟬子卻麵露憂色，“逍遙山水間自然是好事，但天庭和大雷音寺怎麽會容得我們這樣自在？”
大聖倒也無法反駁。
“再說，大丈夫豈能庸碌無為？何況是大聖這等前無古人的妖界豪傑！大聖，你要相信，一統人、妖兩界，對凡界蒼生，那是莫大的福祉！大聖，隻要我們同心同德，將來大功告成，率領天下萬眾，就能與玉帝、如來分庭抗禮！妖聖宮神猴、金蟬兩大至尊妖聖，必將名揚萬世！”金蟬子舉起手中的杖器，說得豪氣勃發。
大聖的怒火卻又被一下點燃起來，喝道：“金蟬子，你還是執迷不悟！你跟我有沒有淵源也好，是不是同根也好，你若再一味孤行，我便與你誓不兩立！金蟬子，今後你若是敢再為非作歹，就莫怪姓孫的對你不念情麵！你好自為之！”
大聖說完，騰躍到空中，翻了個筋鬥，轉瞬遠去。
金蟬子急忙喊道：“大聖且慢……”
大聖離開花果山，不久後忽然間又想到可能是金蟬子擄走猴群之事，於是又返了回來，可此時金蟬子已經不在山中了。
大聖猜金蟬子已回妖聖宮，於是決定前去找他質問。
大聖駕雲途經揚子江上空時，無意中看到江堤上站著一個人，身影有些熟悉。大聖停下，定神一瞧，認出對方正是西海龍宮的黑鼇將軍。
大聖感到有些奇怪，心想：“這黑鼇將軍不在西海龍宮當值，到這裏來幹什麽？……嗯，俺跟龍三父子分別已經有些日子，不知他們近況如何，正好向這黑鼇打聽打聽。”
他按下雲頭，落在黑鼇將軍身邊，喚了一聲：“黑鼇將軍！”
見到大聖，黑鼇將軍一愣，然後禮節性地回應：“見過孫大聖！”
大聖問：“你到這河邊來有何要事？龍王父子，還有龍後，最近可好？”
不料，黑鼇將軍愁眉苦臉地說：“大聖，那天三殿下誤燒了玉帝禦賜的明珠後，大王讓三殿下逃走……”
“什麽？誤燒禦賜明珠？”大聖驚道：“三殿下怎麽會如此莽撞？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咦，大聖？”黑鼇將軍困惑地說，“那不是三天前在龍宮宮門外發生的事嗎？大聖不也在場，還跟二郎神鬥了起來……大聖，難道你真不記得了？”
大聖聽得一頭霧水，斥道：“胡扯，三天前俺老孫根本就不在什麽西海！你這個黑鼇精，是不是昏了頭？”
黑鼇將軍嚷道：“大聖，當時你明明在呀！要不是你說話激怒了二郎神，還不會惹起這場禍亂！”
大聖驚疑不定地盯著黑鼇將軍，忽然想到什麽，揪住對方的衣襟，喝：“你快把那天發生的事，詳詳細細地告訴俺老孫！”
於是黑鼇將軍將三天前大聖造訪西海龍宮、二郎神持禦旨前來、龍王父子等人出宮接旨及發生衝突，白龍馬誤焚明珠，二郎神追趕大聖而去，龍王醒後讓白龍馬逃避等事前前後後，原原本本地向大聖作了陳述。
大聖聽完，心一下繃緊，已經省悟到又有人化成自己的模樣到過西海龍宮。他一切齒，又問：“黑鼇將軍，老龍王和三殿下現在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