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你的世界總有一個我

老人都說:“說話晚的孩子,聰明。”我會說話的時候,就挺晚的,別家孩子張口說話喊的是“爸爸媽媽”,我張口說的第一句話喊的是:哥哥。我開口叫我哥第一聲的時候,他已經能自己去打醬油了。老人聽我說話了激動,對我哥說:“快聽,你弟弟叫你了。”那時候我家還是大院,他蹲在院子裏的石榴樹下捅螞蟻窩,頭也不扭一下應付了一句:“哦。”我看我哥不理我,哇的一聲就哭了。

後來家裏人給我們兩個講這一段的時候,我和我哥都沒什麽印象,但我記得那時候我對我哥的仇恨蠻深的,約摸著就是這件事結下的梁子,隔三差五就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掐架,不管什麽都要爭他是哥哥,我不樂意,用盡渾身解數讓他當我弟弟。他會算十以內的加減法,我也不樂意,哭著喊著讓我媽教我學九九乘法表。他能熬到晚上八點不睡覺,我更不樂意,堅持熬到晚上九點再睡覺,以至於後來能熬到天亮。 ……我哥小時候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要處處高他一頭,他自然不會讓我輕易得手。我站凳子上,他就要站桌子上。我也站桌子上,他巡視了一圈家裏的所有家具,就準備往冰箱上爬。我會背《憫農》,他就要再背一首《登鸛雀樓》。我也會背《登鸛雀樓》了,他看了看別的詩他也不認識,幹脆倒著背《憫農》。 ……

這樣的戰鬥我們交戰了幾百個回合,直到有一次真的打了起來。

具體為了什麽事已經忘了,但還真不是什麽大事。雖說是真的打起來了,但小孩打架也就那麽點本事,不過是拳打腳踢再加上用牙咬。

老爸看見了,一手拎著一個,抱成一團的我們倆也就分開了。

再一扔,我們倆就被扔到老媽麵前伏法去了。

老媽有唐僧附體的本事,大道理劈裏啪啦講了一堆,隻記得一句:“你們是兄弟倆!你們不能互相打架!你們要聯起手來!一起打欺負你們的人!”

姑且不討論老媽這個教育方式對不對,自那以後,我和我哥算是握手言和了。

再後來,我們還真聯起手來把人家同學打了,打得同學他家長都找到我們家大門口。

這算是我們第一次將“理論”投入到“實踐”,實現了所謂的“知行合一”,而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我哥成了班上的孩子王……縱然我哥成了孩子王,我們是雙胞胎這件事在學校裏還是鮮為人知的。

就算我們穿相同的衣服,不知情的同學也隻認為我是我哥的小跟班……為什麽會這樣呢?是因為我們的長相不一樣,你要問我有多不一樣,這麽說吧,我們長相不一樣到我們自己都懷疑過我們不是雙胞胎。

到了高中,生物課本上有個名詞叫“異卵雙生”,它科學地解釋了我們倆為什麽長相不一。但讓我們無語的是——生物老師們似乎是商量好了一樣,講這個知識點的時候紛紛拿我和我哥舉例,讓大家下課去看看顧知行和顧合一,可以更生動形象地理解什麽是異至此,我們是雙胞胎這事全校皆知,一直到高考結束還都會碰到校友問我們:“你們就是那對異卵雙生的雙胞胎吧?” “……”

錄取通知書出來後,我哥一趟火車去了離家 1600多公裏的成都上大學,這是我們第一次分開。車站送他,我說:“去成都,你吃不了辣的。”我哥說:“那我也得去。”我反問他:“你吃辣上火怎麽辦?”我哥回答:“很快我就回來了。”然後他就這樣走了,帶著好多行李,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四年,我哥在這 1600多公裏的路上來來回回,一年兩次離別,一年兩次重逢,四次情緒交叉,每一次我都問他:“你吃辣還上火嗎?”

我在大學裏無數次地說過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很自豪的那種說過。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不耐煩的那種知道。

慶幸我們生活在一個互聯網蓬勃發展的時代,不用書信筆墨,省去了車馬時間,一個 APP的距離,有事時開一個視頻呼叫,沒事時發三兩條消息騷擾。無非就是家裏的烙煎餅換成都的紅辣椒。

忽然有一天,我有了一個方向,或者說是夢想。我欣喜地告訴我哥:“哥,我想當一名文字匠,要寫好多好多我想寫的故事。”那時候野心還小,也可以說是底氣不足,沒有勇氣說自己以後要靠寫作為生,就連奢望寫一本書,也是開著玩笑隨便一說。朋友們聽我誇誇其談,最多說一句加油,隻有我哥告訴我:“那就去做,哪怕現在你隻能在網上當一個水軍。”後來,我確實駐足了一個網絡水軍的大本營,看無聊的文本,寫著無聊的文字,不勝其煩,甚至都有點懷疑自己,隻能找我哥吐槽。我哥說:“堅持。”

我哥讓我堅持,堅持等到了我的第一筆稿費。我人生中的第一筆稿費是 97塊 7毛錢。打稿費那天編輯問我銀行卡號,我說:“可不可以給我現金,於我而言,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編輯同意。去雜誌社領稿費那天,她把錢給我,從五十元的整錢,到一角的零錢,97塊 7毛錢全是嶄新,她說:“你寫得很棒,加油。”如獲至寶,趕緊拍照分享給我哥,我哥說他有點熱淚盈眶。大學畢業那年。我說:“我還是想當一名文字匠,但我需要出去看看。”我哥說:“那我回家,不想吃辣了。”我說:“我應該會去北京。”我哥說:“去吧,北京的川菜不正宗,吃了不上火。”

畢業後來北京,麵試,入職,一氣嗬成。火車站前腳迎了我哥回家,後腳他送我北漂。還是無數次地說起我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很自豪的那種說起;還是一個 APP的距離,有事時開一個視頻呼叫,沒事時發三兩條消息騷擾。同事問我:“你跟誰聊天呢?笑得都合不攏嘴了。”我繼續笑,回一句:“我哥。”“怪不得沒有女朋友,原來天天光顧了跟你哥聊天。”另一個同事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白他們一眼,不再搭理,繼續聊天。聊什麽?你的世界總有一個我,而我的世界也總有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