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和我哥同居的日子
我從小就失眠，去看醫生被診斷為“精力太過旺盛”。但我哥卻從不失眠，永遠都是倒頭就睡。平日裏他算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但睡著了卻很不老實。半夜裏翻來覆去，明明是兩張單人床，卻非要和我擠在一張**，有時候還橫過來睡覺，順帶說幾句夢話。他半夜一折騰，我就更睡不著了。有一次受不了，就使勁把他搖醒了。他蒙蒙矓矓地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事，我看了一下時間，感覺你應該起**廁所了。” “……”看著我哥無奈又不想搭理我的樣子，忽然覺得很有意思，自此之後我換了無數種叫醒他的方式，治好了他半夜睡覺不老實的毛病。
後來隻要我把他叫醒，他會先說：“我不想上廁所。”
“我不聽歌。”
“我沒有故事可以講。”
“地震了你先跑吧。”
“作業明天再做還來得及。”
“你先去上課，我再睡會兒。”
……
諸如此類，我覺得我把一個人叫醒的所有不靠譜的理由都試了一次。
試過了無數種叫我哥起床的方法之後，我哥開始習以為常，變得麻木，醒了也不再搭理我，隻是換個姿勢繼續睡覺。我開始思考嚐試創造一些新點子出來。有一年暑假，我慣例失眠，我哥慣例呼呼大睡，翻來覆去。忽然靈機一動，我悄悄地找出了冬天的棉被，然後給他蓋上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哥看到被踢到床下的被子，問我：“誰把被子拿出來了？”“我。”我伸伸懶腰，睡眼惺忪地說。“拿被子做什麽？怎麽還扔在地上了？”“本來隻是覺得昨晚夜黑風高，怕你著涼，特意給你蓋上了被子，但是沒想到你半夜把它踢了。”
防親弟弟呀 !”
高中畢業後我哥選的誌願在成都，距離我們家鄉很遠，需要奔波三十六個小時才能到達。這是我哥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開學前我們去火車站送我哥。我媽在我哥登車前忽然哭了，說舍不得讓他自己去那麽遠的地方。我爸隻是皺著眉沉默，我在一旁想到從小到大我們兄弟兩人還從未分開過，也不禁有點舍不得，開始淚濕眼眶。我哥一邊安慰我媽，一邊拍拍我肩膀說：“喲，怎麽你也要哭嗎？”我勉強笑了笑說：“沒有，隻是想到以後半夜沒人喊你去上廁所，我有點擔心你。”“擔心我什麽？在**畫地圖嗎？”我哥一笑繼續說，“那就在大學找個女朋友，夏天給姑娘蓋蓋被子什麽的，你也算有伴兒。”“……”我尷尬了一下，然後轉移話題，“快要發車了，要不你快走吧……”“嗯……”這算是我第一次感受離別的氣氛，雖然很舍不得，但是托我哥那句吉言，我至今還是單身狗。
了，最多也就搭理我三分鍾，然後繼續睡覺。其中胡蘿卜問我：“你哥難道沒有起床氣嗎？”“沒有，從來都沒生氣過。”“不敢相信……”胡蘿卜表示驚訝。“畢竟我哥很少發脾氣的。”我得意揚揚地說。“我怎麽覺得你哥是不舍得對你生氣？”“不舍得？”“母親不舍得對自己的孩子生氣，因為愛；丈夫不舍得對妻子生氣，因為愛；哥哥不舍得對弟弟生氣，也是因為愛。”胡蘿卜舉例子說起來。 “……”雖然不明覺厲，但我就是覺得這個比喻很不恰當。
後來我才發現胡蘿卜的真實麵貌。可以說胡蘿卜同學一直走在掰彎我的路上，為此堅持不懈從不放棄。有一次她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一個心理測試給我。“顧合一，你做做這個測試。”“這是什麽？我可以直接拒絕嗎？”“一個有趣的心理測試，很靈驗。”
“哪一方麵的？”我繼續保持防禦心態。
“你趕緊做，做完了就知道了！”
在胡蘿卜的要挾下，我根據自己的日常習慣做完了她說的心理測試。得到答案：性取向正常，被掰彎的概率為2%。胡蘿卜當場就垂頭喪氣說了一句：“為什麽隻有 2%？”我幸災樂禍：“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測試，還好我為人坦坦****，讓你的陰謀詭計不能得逞。”誰知她說：“哼！就算隻有 2%，也絕對是你哥的功勞，同床共枕十八載，早晚都是他的人！” “……”
我哥一直以來都很鍾愛電影藝術，在大學期間，還跟著他們學校裏的劇組去拍電影。偶爾也拍一些自己的小作品給我看，其間我還幫我哥編過一次劇本。不過拍電影這項工作，看似很有趣，其實很累，畢竟要考慮的方麵很多，還經常需要夜拍。
有一次半夜三更，我哥給我打電話，我迷迷糊糊問：“喂，哥，大半夜的你怎麽了？”我哥說：“沒事，我在拍夜戲，大家現在在吃夜宵。”我說：“哦，那找我有什麽事嗎？”我哥：“問問你有沒有睡著。”我說：“本來睡著了，又被你吵醒了。”
我哥：“嗯，那就好，我就是問問你睡著了沒有，你說睡著了，我：“……”
我睡著一次容易嗎……
讀大學時，上完課、忙完學生會的事情之後，睡覺前都會和我哥開視頻或打電話隨便說幾句。但畢竟是長途，經常把電話打爆了。我一查話費還剩幾塊錢的時候，就給我哥打電話：“哥，我沒話費了，這個月生活費緊張，可不可以幫忙充個話費。”“充多少？”我哥問我。“網上不都說話費要充就要充滿，要不你也給我充滿吧。”“可以。”我哥想都不想就答應了，然後把電話掛了。我正抱著手機納悶話費到底怎麽充滿的時候，收到一條短信：尊敬的客戶，您好！您使用【中國移動天貓旗艦店】為本機充滿話費，訂單金額滿，當前餘額很滿，以後的餘額更滿。中國移動。一看短信聯係人，是我哥模仿 10086發來的……大學畢業後，我隻身到了北京，從事了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開始腳踏實地為曾經的夢想努力。上學的時候一直精力十足，就算半宿失眠也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但是工作之後，每次中午吃完午飯，都會爭分奪秒地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
會兒覺，不然下午工作會很困。”我哥說：“你中午睡一會兒，晚上還能睡著嗎？”我回複：“這你就不懂了，午覺睡一睡，精神翻百倍，晚上下班還能多做一會兒事情。”我哥：“哎，老弟，晚上還是盡量不要熬夜，對身體不好。”我被突如其來的關心感動，說：“嗯，知道了。”誰知我哥緊跟其後又發了一句：“所以我建議你通宵。”我：“……”
夏天失眠還有一個原因——蚊子。
說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和我哥同住一個屋簷下二十餘載，蚊子就喜歡叮我，我用被子把自己包起來它還是來找我，我哥光著屁股敞開了睡也沒事，讓我一度懷疑我哥的血有毒。
而且每次我被蚊子叮得睡不著，奮起開燈發誓要滅了蚊子全家的時候，我哥都會在旁邊默默念詩：“君不見蚊子是從哪裏來，吸完你血不複還。”
“……”
畢業後我來北京，發現北京的蚊子也很喜歡我。
這讓我很絕望……
有一次半夜我哥發微信問我：“在做什麽呀？”
“打蚊子！”
“打到了？”
“並沒有。”
“那你點個蚊香吧。”
“點了，不過沒什麽用。”
“要不你回家吧。”
“唉？怎麽忽然讓我回家？難道家裏蚊子少？”
“不是，你不在家，家裏蚊子開始叮我了，這會兒我也在這兒打蚊子呢。” “……”
半夜被蚊子吵得睡不著，第二天上班時會昏昏欲睡。同事看我睜不開眼，說：“小夥子，晚上不要縱欲過度，要注意睡眠。”我白了他一眼：“縱欲什麽鬼，我這是被蚊子吵得不得安寧。”同事說：“你可以用電蚊拍啊，空中一拍它就掛了。”我說：“這麽有用？”同事：“必須有用，畢竟是帶電流的！”我說：“那不小心碰到人怎麽辦？”同事：“你傻啊，這是打蚊子的，又不是打人的，我反正沒試過。”我說：“我怎麽有種躍躍欲試的心情。”
他看了一眼我的頭發，說：“好奇心害死貓，你這一頭等離子燙，我氣急：“我這是自然卷！”
同事說：“那也是被電得基因突變。”
“……”
說起我來北京，這也算是個很忽然的決定。大四畢業那年，我匆匆回了趟家收拾東西，跟家裏說我要當北漂，我哥那時剛從成都畢業回家沒幾天。其實我們誰也沒想到，四年前在火車站送我哥去成都，四年後又在火車站送我去北京。和爸媽告別後，我跟往常一樣同我哥打趣：“晚上睡不著，我會繼續給你打電話的。”卻不想我哥一本正經地說：“現在不是小時候了，如果你還是失眠的話，就去好好看下醫生吧。” “嗯？”我愣了一下，點頭回應了一句。“家裏有我，你放心地出去闖吧，也算對得起你風風火火的選擇。”“嗯。”“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回家，沒什麽輸不起的，家裏還有你哥我。 ”“嗯。”“想家了也可以回來，我這不就回來了。”“嗯。”
空多給爸媽打打電話。”“嗯。”“……”我哥沉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再說什麽了，快發車了，準備準備檢票吧。”“嗯。”我揮手跟爸媽告別，轉身就哭。從山東一路哭到北京，落了最長距離的一次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