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巴黎之旅,念念向安1

世界上有那麽多人,卻隻有一個你,讓我心動不已。

這些天,王睿因為女兒丟失的事,整個人蒼老了很多。警方和顧念那兒都沒有找到女兒的消息,她幹等著,等得越發絕望。之前哪怕遭受再多老公尤用的拳腳相加,她都能忍,隻為了給女兒尤佳一個看起來溫暖的家,如果換作以前,想必在他第一次對她家暴時就會離婚了。雖然她是二婚,但就要在他醉酒後理所當然地被罵“你這個別人不要的破鞋”嗎?罵完還狠狠地招呼她的臉。

在嫁給尤用之前,王睿經曆過一段不幸的婚姻,所嫁之人是她的大學同學任飛。兩人相愛四年,畢業後就結婚了,直到婚後任飛才暴露種種缺點,曾經誇下海口要在醫學界闖下一番天地的人,成了挑三揀四不願將就工作的人,以至高不成低不就,成了無業遊民。最初的鬥誌被磨滅後,他在家打遊戲,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整天遊手好閑,從不好意思被王睿養著,到理所應當地伸手要錢。王睿百般勸說,一點成效都沒有,三個月後,兩人離婚。

那段時間,王睿對男人已經很失望,直到遇到尤用,起初,他對她好得不像話,她不為所動,他堅持對她好了三年,她才同意跟他在一起,又考驗了他兩年才嫁給他,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好男人,卻沒想到邁入了另一段更加不幸的婚姻。

王睿在女兒失蹤的這段時間想了很多,如果再找不到女兒,是時候離開他了。正當她沉浸在哀愁之中時,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她急忙地接了,多希望是警方打來的,告訴她女兒已經找到了。但當她聽到對方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喂”的時候,心涼了一截。

王睿緊張地問:“你是誰?”

“你女兒在我手裏,打三十萬到我卡裏,我會放你女兒。”

王睿分辨不出來對方的普通話裏夾雜著哪個地方的口音,也無心去辨,終於有女兒的消息,又急又喜,但還保留著理智,“我憑什麽相信女兒在你那兒?”

她聽到手機移開的聲音,隨後聽到女兒淒涼的聲音,一遍遍喊著“媽媽媽媽,救我”,她瞬間慌了,著急地說:“佳佳,別怕,媽媽會去救你的。”得來的卻是口音男的冷漠聲音:“把錢打到我卡裏,要不然你女兒會怎樣,我可不敢保證。”

王睿保留些許理智,“好好,我會給你錢,但打到你卡裏,你不交人,怎麽辦?這樣吧,你給我個地址,我一個人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電話移開,似乎在跟旁邊的人商量對策,過了會兒,口音男給她報了個地址:“十點鍾,你到這兒來,記住,隻能是你一個人,要是發現有警察跟著的話,老子立馬把你女兒殺了。”

“好好。”王睿匆匆應下,拿著紙筆寫下一行潦草的字。

掛了電話,王睿整張臉灰敗如土,雙手無力地搭在桌子上,同屋的幾個同事有的今天不出診,有的已經出診了,隻剩下她一個人,連可以商量對策的人都沒有。她六神無主,心裏想的都是女兒方才淒涼的聲音,她不知道女兒是否已經遭受到了虐待,格外擔心,努力想著怎麽才能在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內籌集三十萬,她所有的積蓄加起來才二十萬,還差十萬,正想打電話問父母借,忽然聽到敲門聲,驚慌地放下手機,說了聲“請進”。

來人不是她的同事,而是顧念。王睿扶著桌子站起身來,身體晃了一下,她努力站穩,努力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擠出笑容,“你怎麽來了?”

“來取中藥,順便看看你。”顧念看著王睿,發現她比往日裏更加憔悴。

王睿先走上前鎖了門,才跟顧念說:“我女兒有消息了嗎?”

顧念說出昨天從秦燁那兒聽來的消息:“前幾天,我那個警察朋友找到了幾個犯罪嫌疑人,不過他們是拐賣兒童的下線,隻負責拐孩子,至於賣給誰,他們不知道,由他們的上線負責。”

王睿努力保持平靜,心裏卻慌得亂了陣腳,公式化地說:“謝謝你,小念。”

顧念望著麵前失魂落魄的王睿,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從她的異次元世界裏看到了驚人的畫麵,她試探地問:“你那兒有消息了嗎?人販子跟你聯係過嗎?”

王睿想了想,不打算告訴她:“沒有。”

顧念慢慢地引導她說出真相,“王醫生,如果人販子跟你聯係過,你可以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對此事最了解的人要數顧念,王睿想來想去,能告訴的人,也就她一個,於是說出方才發生的事。

一切都在顧念意料之中,不過她還是裝作有些震驚的樣子,“王醫生,你不會是想一個人拿著三十萬現金去吧?”

王睿滿麵愁容,聲音低下去:“我沒有別的辦法。”

“人販子不是我們可以對付得了的,你想想,他們收了錢,肯放你走嗎?說不定會連你一起拐賣了。”

王睿倒沒想到這一層,心裏一驚,“他們連婦女都不放過嗎?”

“你沒看到新聞裏播的嗎?現在還是有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的,你一個人去會很危險。”顧念剛才從王睿的異次元世界裏看到交了錢的王睿並沒有領走她的女兒,反而被人販子綁起來,對她做了慘無人道的獸行,畫麵殘忍到她已不想繼續往下看。她說:“我們報警吧。”

王睿立刻抓住顧念的手臂,聲音裏幾乎帶了哭腔:“不不,報警了,他們就會殺了我的女兒。”

顧念心生擔憂,“不報警,你有危險了,怎麽辦?”

王睿滿心隻有女兒,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安危,乞求般地看著顧念,“求求你,小念,不要報警,這世上除了小佳,我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尤佳是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哪怕她被尤用打得鼻青臉腫,想到隻要能給尤佳一個看似完整的家,忍受什麽樣的苦,她都甘願。

顧念見她情緒激動,隻好先收起手機,看著王睿抓起手包就要走,她隻能出下下策:“我陪你去。”

起初,王睿怎麽都不願拉著外人冒險,但顧念執意要陪她一起去,還答應乘坐另一輛車,與她拉開距離。王睿心神俱亂,別無他法,隻得同意。

王睿從朋友那兒借來十萬,又去銀行取出二十萬現金,裝進臨時買的一個銀色箱子裏,箱子並不重,她卻覺得提著一塊塊巨石,壓得她的心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開著車前往目的地,從後視鏡裏看到一輛銀色轎車—正是顧念的那輛,她的心安穩了些,卻不忘給顧念打電話,囑咐她千萬不要報警。

顧念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她們這麽做,無疑是羊入虎口,光靠她們倆,又怎能敵得過那幾個粗壯大漢?要報警嗎?顧念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不由得握緊手機,猶豫半晌,終究撥了秦燁的電話,可是,那頭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她頓時有些慌,要不然直接打“110”?但她知道沒有人會相信她的鬼話,相信她能看到未來發生的事。顧念無奈,輾轉一想,到底還是給秦燁發短信了,隻要他手機開機了,定然能看到信息。

顧念與王睿一直保持著距離,開得越遠,路邊的房屋越少,從高樓大廈變為一兩層小樓。開了一個多小時,她們開到荒無人煙的遠郊,路未開墾,十分顛簸,放眼望去,滿目皆雜草叢生的荒地,荒地裏有一棟破舊的房子,矗立在荒地裏顯得格外醒目。

顧念把車停在了一棵大樹後麵,下車後,藏在樹後,看見提著箱子的王睿似乎在給對方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從房子裏走出來三個壯漢,個個體形魁梧,在最左邊的壯漢後麵,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孩,綁著手,封著嘴,直到到了王睿麵前,其中一個壯漢才撕開封在尤佳嘴上的膠帶。

隔了幾百米的距離,顧念都能清晰地聽到尤佳撕心裂肺地喊著“媽媽媽媽”,聲音回響,震動她的耳膜,也震痛了她的心。

之前她在電視上看到過人販子拐賣兒童的新聞,覺得離她很遙遠,如今,這樣的一幕真實地在眼前發生著,她要做些什麽,才能幫助這一對母女?

接下來發生的事都如顧念在異次元世界裏看到的一樣:壯漢奪走王睿手裏解了鎖的箱子,作勢想把她往裏拖走,她掙紮大罵,卻無濟於事,壯漢粗魯地回罵暴打。

顧念看得心驚肉跳,拿起手機先給秦燁打電話,卻還是關機狀態,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打“110”報警,將這裏發生的事以及地點匆忙地跟警方說了,興許這樣,王睿才不會遭遇被拐的命運吧。

顧念知道她現在必須去幫王睿,要不然她被壯漢們欺負了,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待壯漢們走進破屋,顧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打探了下屋裏的情形,一共有五個男人,屋裏還傳來軟糯的抽噎聲。她踮起腳,透過破舊的窗戶,細細一看,牆角蹲坐著六七個孩子,都被綁著手腳。其中一個才三四歲,哭得滿臉都是淚水,模樣十分可憐,顧念看得心如針紮。

這些人販子,真是沒人性!

顧念聽到王睿大吼大叫的聲音:“你們這些人販子,趕緊放了我,放了我的女兒。”

有人流裏流氣地說:“你覺得來到這裏,還能出得去嗎?”

“卑鄙,流氓。”

“好,兄弟們,咱們今天就流氓給她看看。”

本來安靜的屋裏,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尖叫聲、起哄聲,還有……王睿慘痛的呼喊聲和衣服被撕裂的聲音。

顧念再也待不住,兩手緊緊握成拳,立馬衝進去,朝正在撕扯王睿衣服的壯漢一個後踢,下手快、狠、準,把壯漢踢得倒在一邊,連著帶倒旁邊一壯漢,他們反應極快,其他三人迅速反攻,朝顧念左右開弓。顧念哪裏想到他們也有兩把刷子,攻勢之猛,十幾個回合下來,她已有些招架不住,朝王睿遞過去求助的眼神。

王睿像一隻受傷的野貓一樣蜷縮在地上,身體發著抖,發愣地看著她。顧念有些心灰,許是躲不過這一劫了,隻好拚盡全力去抵抗。方才她胸口連遭幾拳,打得她骨頭似乎都要斷掉,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有一絲的懈怠,繼續鉚足勁對抗著。

顧念用餘光看到王睿起身,拿起地上的木凳,慢慢地走向她身後,隨即聽到重重的響聲,還有男人的呼痛聲:“媽的,臭娘們,竟敢打老子!”接著是一陣沉悶的暴打聲。

顧念急忙轉身踢開男人,朝王睿喊著:“你快走,把孩子帶上。”

王睿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爬起來就要走,卻被另外兩個男人製住,捆綁起來。

顧念漸漸處於下風,正想給麵前的兩人一人一直勾拳,卻不料被後麵的人抱住了身體,整個人幾乎已騰空,她伸出手肘用力打在後麵人的肩胛骨處,但對方依然死死地抱著她,緊接著,她被他們一起製服,綁了起來。

其中一個穿黑色背心的男人連扇顧念四個巴掌,扇得她臉頰上立刻出現清晰的手印,泛著紅鼓脹起來。顧念覺得格外疼,連帶著都開始耳鳴,嗡嗡作響,眼前發花。

背心男朝她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說:“竟然闖到這裏來,還敢打老子,不想活了,是不是?”他伸出食指,鉤起顧念的下巴,“喲,這小臉蛋兒不錯,白嫩白嫩的,肯定比一些老女人好吃,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說老女人時,朝王睿掃了一眼。

有人奸笑著附和:“是啊,老大,要不,咱們先吃這個?”

背心男斜眼看他,“滾一邊去,那個老女人隨便你們怎麽吃,這個,是我的!”

“是是,這麽好的嫩肉,當然留給老大。”

顧念聽著覺得一陣惡心,連著傷口一起疼,努力打起精神,看著黑色背心男,看到他接下來要做什麽,心裏一陣一陣地抽痛,難道她的清白就要毀在這個老男人手裏了嗎?她欲哭無淚,心中翻湧的疼痛和無盡的黑暗漸漸向她襲來,她隻覺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如果,他要毀掉她的清白,她不如死了算了,可惜,她現在連死的能力都沒有。

顧念使勁掙了掙綁在雙手上的繩子,絲毫沒有鬆動,而且這次她沒有帶任何利器,就連尋找的時間都沒有。其他四人拖著王睿去了另一個房間,隻留她和背心男。

背心男麵露賊笑,步步向她靠近。顧念聞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汗臭味、酒味,眼睜睜地看著他摸她的臉,卻無法掙脫束縛,心中作嘔。

顧念害怕得心跳加速,額頭直冒冷汗,聲音低低的:“大哥,放了我,好嗎?”

“放了你,好啊,我這就放了你。”背心男邊說邊摸她的臉,再移向她的雪紡襯衫,雙手放在她的胸前,作勢就要撕開她的衣服。

顧念從來沒覺得哪一刻比此刻更暗無天日,心如擂鼓,恐懼像一條條毒蛇般朝她纏過來,緊緊地纏繞著她的每一寸肌膚,讓她無法掙脫、無法喘息。她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視線裏的人漸漸放大,笑容變得猙獰,像惡魔般,即將把她吞噬。她喃喃地喊著“大哥,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你想要什麽都行……”臉頰上有溫熱的**滾落,視線變得模糊,隱約聽到紐扣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她腦中忽然閃現葉敬安的臉,如果還有機會,她好想告訴他: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愛過他。

隻是,浮生若夢,白雲蒼狗,念念向安,一寸相思,到最後,不過水過無痕。

就讓時光帶走她留在這世間的所有愛與恨,就讓她早點死在這彌漫著各種腐朽味道的破屋裏,就讓她再看看思念的人……

老天爺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模糊的視線裏忽然出現葉敬安的身影,與背心男搏鬥。

顧念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原以為隻是幻覺,以為是哭得太厲害眼睛看花了,也許來的是別人,隻是她出現幻覺,誤將他看成葉敬安了呢?直到背心男轟然倒地,來人輕輕地擦掉她臉頰的淚水,語氣溫柔地說:“小念,我來了。”她這才確定一切都是真的。

葉敬安迅速地將綁在她手腕上、身上的繩子解開,剛想解她腳上的繩子時,從裏屋跑出來幾個人,見老大被打倒在地,立刻圍攻葉敬安。

方才葉敬安以一敵一,尚且能打倒對方,但現在以一敵五,明顯不是他們的對手,漸漸處於下風。

顧念看著他們朝他拳打腳踢,心一陣陣地抽搐、發疼,哭著喊著:“敬安,小心點。”她趁著那幾人沒注意她的時候,彎腰去解綁在腳上的繩子,手微微發抖。

葉敬安朝顧念這裏看了眼,見她已哭成淚人,心痛萬分,燃燒著的怒火讓他攥緊拳頭,朝麵前的人揮過去,卻不想被人抓住了手腕,用力一彎,聽到一聲脆響,疼得他咬緊牙關。

顧念解開繩子,加入混戰,滿腔憤恨的她施展的拳法腳法快速、狠厲,讓對方無法攻破。其中一人見情勢不妙,閃到顧念的後方,撿起地上的木凳腿就要往顧念後背上砸,被葉敬安一腳踹開,木凳腿隨之飛了出去。

顧念抵著葉敬安的後背,兩人被其他受傷的五人包圍著,儼然是四麵受敵。顧念抽抽噎噎地說:“你來做什麽?這麽危險。”

“還能做什麽,不過是來找你。”葉敬安輕輕地說,伸出左手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他以為四年多過去了,他曾經的小丫頭總會長大,總會變得不那麽逞強,卻發現她和從前一樣,憑著一腔孤勇,去往危險之境。

其他兩個人見同伴拿著木棍,立馬轉身看是否有可以利用的武器,連忙從裏屋拿來木棍,朝顧念和葉敬安狠狠揮去。葉敬安移到這兩人的麵前,將顧念護在身後。曾經學過些護身之術的他,如今右手手腕骨折,麵對對方的凶猛攻勢,有幾次沒能躲避,右手臂挨了幾棍。

慢慢地,顧念漸漸失了力氣,軟軟地靠在葉敬安的身上,葉敬安瞬間感覺到她的異樣,轉身看她,伸手摟住她,背後卻迎來了一陣陣木棍砸來的悶響。

“你走吧,別管我。”顧念倚在他的懷裏,含著淚水看他。

“就算是死,我也會陪著你。”葉敬安語氣堅定。

就在他們都覺得生而無望時,從外麵閃進來數個穿便服的人,迅速將人販子們製住。

顧念方才強撐著的意誌全無,虛軟地坐在地上,恐懼、後怕將她包圍,身體止不住地發顫。隨後,有人從後麵抱住她,輕聲說:“別怕,一切都過去了。”

多好,不管內心有多飄搖,隻要他在身邊,就好像找到了依靠。

許多年後顧念偶爾想起這次發生的事仍覺得心有餘悸,如果不是秦燁帶著人及時趕到,也許她和葉敬安都會遭遇不測。

那次事發導致葉敬安右手骨折,身上多了一些瘀傷。好在,那幫人販子被逮捕了,被拐走的孩子們得救了。

葉敬安住院後,顧念去醫院給他送午飯,在去病房的路上,遇見提著水果籃的王睿,“王醫生,過來看敬安的嗎?”

“是啊,多虧了你們,要不是你們,我……”王睿麵色暗下去,如果不是他們,她早已……

“我早就被侵犯了。”

“王醫生,不用這麽客氣,換作別人,也會那樣做。”顧念說,“那你還打算離婚嗎?”

王睿歎口氣,“這次我女兒離家出走,就是因為她看到尤用打我了,她告訴我,她不想再在這樣的家裏待下去了,每待一天,對她來說都是折磨。我以前真傻啊,以為隻要我忍著,尤用打我就打我吧,隻要給小佳一個爸爸、一個家,這樣就好了,卻沒想到這不是小佳想要的生活。你知道她怎麽跟我說嗎,她說,她不要這樣的爸爸,不要這樣的家,她想要的爸爸不會酗酒、不會打媽媽。表麵上維護的完整的家,在小佳看來,已經不完整了,我也沒有再維護下去的必要了。離婚,對我、對小佳,都是一種解脫。”

顧念見她終於想通,微笑著說:“你這樣想就對了,希望以後你和小佳都會幸福。”

“謝謝。”

王睿送去水果,與葉敬安寒暄幾句,便去上班了,單人間的病房裏剩下顧念和葉敬安。

顧念坐在一旁,打開粉色棉布袋子,拿出保溫盒,打開蓋子,一股濃濃的魚香味頓時溢出。她拿出飯盒,放在床旁邊的桌上。

葉敬安靠在床頭,看向顧念,“你做的?”

“嗯。”顧念第一次做豆腐鯽魚湯,所有的教程都是她從網上學來的,為了避免做得失敗,她買了五條鯽魚,前四條果然都以失敗告終,第五條才相對好吃些。

葉敬安投過去質疑的眼神,“確定不會加重我的病情?”

“怎麽會,你當我還是以前的我?”顧念輕笑了下,不過心裏卻在打鼓。她看了眼他綁著繃帶的右手,“你能自食其力嗎?”

“你覺得呢?”葉敬安抬起右手。

“那……”顧念猶豫了下,“我喂你吧。”

嫩綠的小蔥浮在牛奶白一般的魚湯裏,湯汁濃稠,熱氣嫋嫋,香氣四溢。顧念拿出湯匙,輕輕吹了下,遞到葉敬安的嘴邊,語氣溫柔:“小心燙。”

待他喝完,她略緊張地問:“怎麽樣?”

葉敬安唇齒間滿是魚湯的香味,細細回味,“不會有副作用。”

顧念心滿意足地一笑,“那是,你都這樣了,我怎麽可能禍害你。”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喂到最後,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和王醫生會去那裏?”

“我正好去醫院,在門口看到你們,你和王醫生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不放心就跟了過去,有一段路跟丟了,浪費了些時間,要不然……”葉敬安的眸子忽然暗下去,“也不會讓你受苦。”

顧念放下湯,拿出一張紙巾,伸手擦掉他嘴角的一點湯汁,“謝謝。”她正想抽出手時,突然被他的左手握住,她一驚,慌神地看他。

“你怎麽那麽傻?要是你走了,我該怎麽辦?”葉敬安蹙眉看她,聲音低低沉沉的,如溪水般浸入她的心房。

“我做不到視而不見。”顧念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似乎又回到了往日時光,他仍是她的Mr Right,“如果我不去,良心會不安。”

“你怎麽還那麽愛逞強。”葉敬安輕輕地摩挲她的手背,放在他的臉頰上,“以後別這樣了。”

顧念的心頓時如小鹿亂撞,怦怦跳得厲害,她想抽出手,卻被他緊緊握住,聽到他不容置疑地說:“以後,你都別想逃了。”

不知怎麽的,顧念聽到這兒,眼眶微微泛紅,垂下眉眼,“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

顧念抬起頭,眼睛裏閃著光,“你知道的,我們……不可能。”

“事在人為。”葉敬安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眼神無比堅定,“如果你不願意向我邁近一步,那就讓我走完所有的路,靠近你。”

不知道是他的話太過柔情,還是他看她的目光太過誠懇,那些她武裝起來的堅強和偽裝一下子坍塌,她反握住他的手,低低地說:“好,我試試看吧。”

試試看,再一次和你在一起;試試看,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不放棄你;試試看,錯過後的我們,是不是還能找回愛最初的樣子。

葉敬安伸出手,將她摟入懷裏,輕輕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他們不知道站在門外的老爺子、葉父葉母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方才葉父過來,見他們親密如戀人,本想開門衝進去,卻被老爺子攔下來。等他們看完,老爺子拄著拐杖緩緩地走到一旁,對他們說:“你們也看到了,既然兩個孩子又和好了,我們做大人的就隨他們去吧。至於程家那邊,找個時間過去登門拜訪。”

既然老爺子已同意,其他兩人也不好多說什麽,尤其是葉昇,隻得將不滿吞咽回去。

葉敬安住院期間,顧念暫且將甜品店的事放在一邊,全心全意地照顧他。出院後,他的右手還綁著繃帶,生活上有諸多不便,他本想找個護工,她說:“你看我行嗎?”對此,他求之不得。

做飯、喂飯、幫他洗衣服,這些對顧念來說都不算什麽,讓她發愁的是,他洗澡該怎麽辦,她幫他拿了換洗的貼身衣物和睡衣,擔心地問:“一個人行嗎?”

葉敬安抬起右手,無奈地說:“你覺得行嗎?醫生說不能碰水。”

“那……”顧念的臉不自覺地泛紅,難不成要讓她幫他洗澡?!

顧念正猶疑,聽到身旁的人說:“你什麽都看過了,還害羞什麽。”

是什麽都看過,但……洗澡這種事,想想都讓她覺得羞澀,畢竟還是第一次。不過,看在他手受傷的分上,她妥協了。

再一次看到他的身體,她到底是害羞的,心突突跳著,看著他那六塊腹肌,暗想他的身材怎麽能保持得這麽好。

顧念見他要脫貼身褲子,連忙轉過身去,“你看,你一個人不是可以嗎?要不,我出去好了。”剛說完聽到身後腳步淩亂移動的聲音,她不得不轉身看去,原來洗澡的不便才剛剛開始,他單腳撐地,試圖想要脫下褲子,卻少了支撐,身體往一邊傾斜。顧念趕緊過去扶住他,閉上眼睛,幫他脫褲子,像個怯生生的小女生。在他看來,倒覺得頗為可愛,忍不住逗她,“你碰到我那裏了。”

“哪裏?”顧念的一顆心似乎都要跳出來。

“你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啊,沒有吧。”顧念想了想,她剛才隻是摸到了他緊實的肉啊,難道……他那裏已經有了反應?不會吧,她還是睜眼吧,一副堪稱完美的身體在她麵前展露無遺。

葉敬安擰開水龍頭,溫熱的水汩汩地流向浴缸,他看著臉頰緋紅的顧念,“你說,你要怎麽補償我?”

“幫你洗澡。”

“不夠。”

“你想怎樣?”

“晚上留下來陪我。”

顧念自知理虧,又覺得他右手不便,隻好應下。

不一會兒,浴室裏充滿嫋嫋的熱氣,一層一層地氤氳開,他的臉在水霧之中,朦朦朧朧間,她竟有些恍惚,他的臉上罩著一絲昏黃的光,襯得他臉部輪廓格外溫柔。她拿著毛巾,幫他搓洗身體,搓到後背時,看到一塊塊的瘀青,手下一頓,輕輕地撫摸著那些瘀青,“還疼嗎?”

“嗯。”

“都是我不好。”顧念心生內疚,“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說什麽傻話。”葉敬安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為了你,我心甘情願。”

“就算受再多的傷害,也不在乎嗎?”顧念看到了四年前在他身上留下的那塊刀傷,內心隱隱作痛。

葉敬安目光溫和地看她,“隻要你安全了,我受的這些算不了什麽。”

顧念垂下頭,說出她欠他已久的一句話:“對不起。”

“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以後就不要去冒險了。”

“我盡量。”有些事,顧念做不到熟視無睹。

“不是盡量,是一定,知道嗎?”葉敬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被水汽浸潤著的眼眸,透出水潤的光澤,像迷人的玻璃珠子,他忍不住將她往浴缸裏一帶,帶得她整個人都跌入水裏,跌倒在他身上。

慌亂之中,顧念下意識地一手扶住浴缸,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待回神後,抹去濺到臉上的水珠,“別這樣,好好洗澡。”

“這樣不是更方便嗎?”葉敬安看著她已經被水浸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露出裏麵的貼身衣物,既朦朧又勾人,撩得他心癢難耐,軟香在懷,撩人心魄。他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吻向她的嘴唇。

顧念不敢亂動,怕傷了他的手,鼻端滿是沐浴露留下的清新薄荷香氣,他的唇溫溫軟軟,一點一點地探進她的唇齒間。

這是她曾經愛過的人,是她等待了四年的溫柔,如今再擁有,恍如隔世。

他將手探向她衣服裏時,她的身體劇烈一顫,腦中不由得蹦出那日背心男試圖占有她的畫麵,連忙拿開他的手,“不行。”

葉敬安看到她眼中露出一絲恐懼,心下了然,把她拉入懷中,貼著她小巧圓潤的耳垂,極其溫軟地說:“別怕,有我在。”

顧念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頸窩裏,聞到熟悉的香氣才安心些,方才的惶恐一點點退去。

葉敬安輕輕拍著她的背,“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受到一點傷害。”

他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細致又溫柔,讓她漸漸陷入意亂情迷中,一室溫存旖旎。

當他要攻破她最後的防線時,顧念推開他探過去的右手,臉頰上泛著紅暈,“這兒不適合,而且你的手還沒好。”

葉敬安循循善誘,繼續將手探過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撩撥得她渾身酥麻,身體微微發顫,喘息聲越來越大,在葉敬安聽來,那般蠱惑人心,一邊繼續手上的動作,一邊湊近她的耳朵,“放鬆,我會深入淺出的。”

顧念的臉頰上已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整張臉都似抹了胭脂般,紅潤通透,她嬌喘一聲,緊緊摟著他的脖頸,“有小雨傘嗎?”

葉敬安抬頭看她,“我記得,你今天好像是安全期。”

“你……”顧念瞬間敗下陣來,某人對此事,一定蓄謀已久。

兩人纏綿過後,待葉敬安躺在**,顧念拿來紅花油和藥棉,說:“轉過來吧,我幫你抹藥。”

葉敬安依言照做,方才在浴室裏看得並不清楚,現在看來,瘀青那麽明顯,看得她眼眶泛酸。她小心翼翼地幫他抹藥,他咬牙忍著疼,她問他疼不疼,他說不疼。她知道他在說謊,卻也不戳破,想起他跟程如嫣訂婚的事,不禁問:“你取消訂婚,程如嫣願意嗎?”

“婚姻和感情一樣,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在一起需要兩個人都心甘情願,但如果想分開,隻需要一個人。”葉敬安並不想提及此事,終究對程如嫣心有所愧,又無法補償,便轉移話題,“這幾天你不去店裏,會對生意有影響嗎?”

“你希望我去?”

“如果有影響的話,虧損的錢我來出。”

有錢就是任性!顧念說:“如果你想出,我也不會介意。”

葉敬安轉頭看她,眼裏含著笑,“你還是那樣。”

“什麽樣?”

這一晚,葉敬安摟著她,美人在懷,卻久久不能入睡,他有太多想跟她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倒是顧念問了他很多。

顧念躺在他的左側,窩在他的胸前,“你說,我們會永遠這樣嗎?”說完,她摟緊他,生怕他會消失。

“會。”葉敬安吻她的發梢,“除非你先走,要不然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為什麽會是我?”

“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

“你就從來都沒怨過我嗎?”四年前,她飛往法國,一別四年,兩人再無聯係,難道他不覺得她絕情嗎?

“怎麽沒有,你離開我的時候,我覺得你可能不太愛我,才會對我那麽決絕。可是有什麽辦法,你要走,我強求也沒用,何況那是特殊時期,我能理解你。”葉敬安看著她的眼睛,放低聲音,“不過,隻要是你,做什麽都值得被原諒。”

“謝謝。”遇到這樣的男人,此生已無憾。

翌日,顧念先轉醒,看到身邊的人是他,心間漾著幸福。起來走到陽台,看到陽台的小圓桌上擺著一個紅色易拉罐,裏麵的土已經有些幹了,魔豆剛破土而出,露出一丁點的小嫩芽,她找來水壺,稍稍灑了點水。她養的那顆魔豆在四年前早已枯萎,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種過。卻沒想到他卻一直種著。如此執著,不過是等著有一天,她能回到他身邊。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願意放下所有的恩怨,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然地繼續跟他在一起。他那麽好,即使讓她挨過無盡的痛苦,她也要跟上他的腳步。

但她內心無比清楚,過去的回不去,隻能把曾經的經曆當成經過,守住手邊的溫柔。

曾經,她以為這世上最好的愛莫過於你愛的人也愛著你,現在卻覺得,最好的愛,不是你情我願,而是錯過後還能在一起。

正在她愣神之際,有人從後麵環住她的腰,輕輕淺淺的呼吸落在她的頸側,如暖風拂過。她放下水壺,轉身抱住他,“怎麽不多睡會兒?”

“你偷偷走了,我怎麽辦?”葉敬安一臉無辜。

顧念脆弱的小心靈沒出息地被他無辜的表情擊敗,卻守住最後一道防線,“我今天要去上班。”

葉敬安一改往日霸道形象,轉變為溫柔先生,聲音溫溫和和:“誰來照顧我?”

顧念給他出主意:“吃飯的話叫外賣,要洗的衣服我拿去幹洗店。”

“左手吃飯不方便。”葉敬安用下巴蹭蹭她的頭發,“還有,洗澡也不方便。”

葉教授現在是明目張膽、毫無顧忌地想要占她的便宜了嗎?求放過!

“我會早點回來。”

“你一天能賺多少錢?”

“……”葉教授,你現在又要開始金錢的**了嗎?她現在可不是四年前見錢就眼開的小姑娘,不過……要是既能陪他又能賺錢,這樣好像也不錯。於是,顧念在兩手都要抓的思路下,一手收錢一手抱男人,過起了甜蜜蜜的小日子。

在照顧葉敬安的期間,顧念給秦燁打過一通電話,剛想說結婚那事她已考慮清楚,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他有些沙啞的聲音:“你還是喜歡葉敬安吧?如果是的話,就跟他在一起吧。”

顧念心中翻湧著無盡的愧疚,卻隻能說三個字:“對不起。”

“小念,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秦燁不想讓她背負什麽,從他那天去營救他們,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情景時,他就知道,他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場虛無。最初,他的心被重重擊中,擊得那麽疼,像是有人抽去了他心底最重要的東西,那部分消失了,他整個人也好像被掏空了一般。

後來,秦燁偶然在朋友圈看到這樣的一段話:擺渡人不知道乘客究竟要去哪裏,或許他隻是想回原地。那些河流,你就別進去了,因為根本沒有彼岸,擺渡人隻能漂在河中心,坐在空****的小船裏,呆呆看著無數激流,安靜等待眼眸。世事如書,我偏愛你這一句,願做個逗號,待在你腳邊。但你有自己的朗讀者,而我隻是個擺渡人。

那一刻,他才頓悟,原來,從他們分開後,他從來都是扮演著擺渡者的角色,隻有一個任務:把她擺渡到幸福的彼岸。而她的彼岸,站著的從來不是他。

如果守候比追逐讓她幸福,那他選擇守候;如果陪伴比擁有讓她更自由,那他選擇陪伴。

顧念打完電話,一轉身,才發覺距離自己兩米的地方站著葉敬安,他朝她投去笑意,走向她,在溫暖的光線裏,好似一束光源,能掃去所有的黑暗。

顧念沉下臉,“你在偷聽?”

“我過來找你,正好聽到了。”

顧念覺得這事沒有什麽好隱瞞,便將她與秦燁的事簡單地跟他說了一番。

葉敬安的笑容漸漸退去,“如果我沒出現,你是不是會嫁給他?”

“是啊,他那麽好,我都找不到不嫁給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