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說一聲“好久不見”

分別,是從此一個人站在茫茫人海中,一個人站在世界上。我的每句話、每件事,都不能再說給你聽。

四年時光易逝,又是一個盛夏,隻是這座城市沒有她。

別墅的院子裏,薔薇開得正盛,粉紅色的花朵綴在綠葉間,沿著柵欄往外生長,細細望去,有的花朵上沾著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錦繡繁花開滿園,滿目皆秀色。

葉敬安正想轉身往長桌前走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鳥叫聲,一轉頭,看見左邊的櫻花樹上掛了一個鳥籠,賀承養的那隻名叫布朗的鸚鵡正叫著。布朗見到葉敬安,連連叫了三聲“老公”。他忍俊不禁,上次來的時候,布朗叫他“壞蛋”,他跟賀承說“管教無方”,沒想到這次布朗竟然學會了叫這個,想來賀承要把布朗帶入歧途。

長桌前的一行人聽到布朗的叫聲,都循聲望過去,見葉敬安待在鳥籠前,有人打趣道:“敬安,你什麽時候要娶布朗?”

有人附和:“布朗總算是找到好歸宿了。”

葉敬安倒不生氣,神色淡淡地朝他們掃過去,平靜地說:“這麽好的機會留給大家,我還是算了。”

一位鬈發女士把一個留著長直發的清秀姑娘推到葉敬安麵前,擺出紅娘般的笑容,“這個呢,要不要考慮下?”

在座的人聽言,瞬間起哄,清秀姑娘臉一紅,朝鬈發女士說:“瞎說什麽。”

鬈發女士朝清秀姑娘一揮手,“淺淺,別不好意思,這年頭不流行暗戀了,喜歡誰就要把握機會,別等到想追的時候,對方已名草有主了。”

站在蘇淺淺旁邊的男人笑道:“就是,不過現在啊,就算名草有主,你也可以去鬆鬆土。”

他們的打趣,葉敬安都聽在耳中,卻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樣,他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抬頭朝正在走來的壽星賀承說:“你這幫朋友真逗。”

“他們就這樣,你習慣就好。”賀承把手搭在葉敬安的肩膀上,“怎麽,又給你介紹誰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伸手指向蘇淺淺的位置,賀承一見,格外正經地跟葉敬安說:“敬安,我看這事靠譜,要不,你考慮考慮?”

這時,趙一莫從裏屋走出來,方才聽到了這幫人的牽紅線一事,把賀承拉到一旁,小聲對葉敬安說:“表哥,別人說的玩笑話,你別當真。”她清楚,她表哥並不喜歡被相親。

葉敬安已經習慣來參加賀承辦的活動時,自動被旁人劃入相親大軍中的一員,雖然不喜歡,但能做到淡然處之,對趙一莫說:“沒事,習慣了。”他略略停頓,“今天的蛋糕很好吃。”味道熟悉得像他思念的人做的,尤其是那塊抹茶芝士蛋糕。他看見趙一莫想說什麽,但終究什麽都沒說。他已能猜出一二,眸子變得幽深。

葉敬安看向大家,朝賀承說:“我去下二樓,跟朋友打聲招呼。”

這次來給賀承慶生的人不少,二樓的陽台也布置了一個慶祝點,葉敬安去二樓找一位舊識,互相寒暄,幾年不見,赫然發現對方的圈子跟他的圈子已無多少交集,談之索然無味,便找了個由頭,端著紅酒想下樓找賀承那幫人,就算被亂點鴛鴦譜,也好過乏味的交談。

經過客廳時,外麵的一束光直直地打在他臉上,他不由得眯起眼,抬手放在額頭上,下意識地朝光源的方向望去。外麵一層遮光性強的窗簾全部被拉開,靠裏一層的白色窗簾被拉開了一半,下午炙熱的光線透過玻璃,灑落進來,在地麵上投映出一片光亮。

像是有什麽牽引一般,葉敬安情不自禁地朝窗前走去,把另一半窗簾拉上一點,目光望著斜對麵的那扇窗,大抵窗戶開著,風一過境,便能看到飄動起來的白紗繡花窗簾。

他躲在不被陽光照耀的地方,看到窗簾後麵閃過來一個人影,熟悉的,又陌生的身影,就這樣直直地闖入他的視線。

葉敬安的心驟然往上提,高高懸起,時時不落下,幾乎快忘記了呼吸。

是她嗎?四年了,她回來了?

一種百感交集的情緒在他的心間發酵。

他隱在窗簾後麵,仔細地望著那個似乎正在疊衣服的身影,她沒有紮馬尾辮,而是留著齊肩的短發,遮住小半張臉,隱約能看到她白皙的肌膚,穿著一件白色寬鬆居家服。

就算他此生化成了灰,也不會忘記這個身影,是她—他思念了整整四年三個月、一千五百五十天的人。

她回來了,就在他的前方,終於不再是葉市隔著巴黎的距離。

可是,明明離得這麽近,他卻覺得兩人之間橫著一條無法逾越的河流,橫渡不得。

沒有她的日子裏,親朋好友紛紛扮起紅娘,自告奮勇、百折不撓地給他推薦各家姑娘,好像那些姑娘是等待售出的商品,而他一直扮演著不買商品的吝嗇顧客。麵對紅娘們的熱情,他往往會很冷靜地說:“你說的這個姑娘不錯,但不適合我。”

他拒絕了那麽多姑娘,究竟哪個才是適合他的另一半?一眾紅娘不解。

隻有他知道,曾經愛過一個人,是他的全世界。如今,心底仍住著她,再容不下其他人。

明知道沒結果,為何要如此執著?

他不知道,也許,他在等待,等著她回來的一天,等著……他們能回到愛情最美的樣子,即使是癡心妄想,他也願意多沉醉幾年。

葉敬安一動不動地站在窗簾後麵,希冀她能側過頭來,讓他看到那張自己忘不掉的臉。少頃,終於得償所願,她一側頭,葉敬安看清她的臉,正是顧念,還是從前的清新模樣,留著中分,透出些許文藝氣息,少了學生氣。

他多想跟從前一樣,輕輕地喚她一聲“小念”;多想假裝他們從未分開過,去她那裏,從後麵抱住她,貼著她的臉頰說一句“你終於回來了,知不知道這四年我有多想你”……

但他什麽都不能做,隻能這麽望著她,恍如隔世。

葉敬安將手中端著的紅酒一飲而盡,正想轉身走,卻發現視線裏多出一個人,腳步忽地一滯。不知何時,顧念的手中抱著一個紮著兩根衝天辮的小女孩,兩三歲,兩人一陣笑鬧,互相在彼此的臉頰上親吻,親昵極了。小女孩湊在顧念耳邊說了些什麽,逗得顧念直笑,那般燦爛,讓他仿佛又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她,隻是,為什麽心像被針紮一般刺痛呢?

他往外邁出一步,想努力地看清小女孩的模樣,肉嘟嘟的臉頰,圓圓的眼睛,倒長得跟小時候的顧念有些相似,難道……小女孩是顧念的女兒?

他等來的結果就是這樣嗎?他們注定隻能做彼此的平行線嗎?

他感覺心中有一塊地方在猛然塌陷,一點點墜入無底的黑洞。

身旁有人叫他,他都似乎完全沒聽見,保持佇立的姿勢,站在窗前,不知不覺間,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直到蘇淺淺叫了他三遍,葉敬安才回過神來,臉上仍留有一絲愣怔。

“葉先生,怎麽了?看什麽看得這麽入神?”蘇淺淺循著他方才的視線望向斜對麵的那扇窗,看到了一幅母女倆歡喜逗鬧的場景,微微一笑,“真是個年輕的媽媽。”

葉敬安沒有接話,蘇淺淺絲毫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繼續說:“葉先生,聽說你這四年都沒交過一個對象,是從來都沒遇到過合適的人嗎?”

“嗯。”葉敬安的視線仍定格在顧念身上,明明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卻覺得那般刺目。

“對葉先生來說,什麽樣的人才算合適的?”

葉敬安終於正眼瞧她一眼,淡淡一瞥,聲音清冷,不留一點情麵,“你這樣的就不算。”

曾經遇到過合適的人,是不是失去後,就要將就著和其他人度過餘生?

顧念從法國歸來已有一周多,本想先租套房子,卻拗不過趙一莫的熱情,最終住了下來。如今的趙一莫已是賀承的妻子,搬到了對麵的別墅去住,隻是偶爾回她的別墅,她跟顧念說:“我的房子反正空著,你直接住就是了,別提錢的事,咱倆誰跟誰啊,提錢傷感情。”

夏日的清晨已天光大亮,顧念早早起來做了簡單的早餐,正吃著三明治,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她已習慣趙一莫的突襲,繼續優哉遊哉地吃。

趙一莫走進來,見顧念正吃早餐,坐到她麵前,“有我那份嗎?”

“你又沒說要來吃。”顧念指指一杯牛奶、一塊三明治的簡單標配早餐,“就這樣的,你能吃得下嗎?你家賀承舍得你吃這樣的嗎?”

“隻要是你做的就行。”

顧念眼睛一亮,“做什麽都吃?”

趙一莫爽快地應:“嗯。”

顧念淡定地說:“冰箱裏還有昨天做的苦瓜炒雞蛋。”

“……”趙一莫瞬間無言以對,露出一副“好朋友就是用來這樣虐待的嗎”的表情。顧念明明知道她最討厭的菜之一就是苦瓜。

顧念忍不住笑起來,“你當我真有空做飯啊,開店的事就夠我忙的了。”

趙一莫不解,“你怎麽想把甜品店開在我那家分店的旁邊?”

“那樣我們離得多近,就能好朋友天天見了。”

“好是好。”趙一莫猶豫半晌,終於啟口,“就不怕碰到他?”

顧念正想去拿杯子的手一頓,心忽然漏跳半拍。

時隔這麽久,再從她的口中聽到那個人,還是會有觸動。

四年前,顧念剛到法國,異國他鄉,初來乍到,朋友寥寥,整日與寂寞相伴,每個夜晚都會不經意地把她曾跟葉敬安在一起的過往複習一遍。巴黎的深夜,是葉市的清晨,她給趙一莫打去電話,在電話裏問她“如果忘不掉一個人,該怎麽辦”,趙一莫告訴她“就在念念不忘中忘掉吧”。後來,她們約定好再也不提“葉敬安”,從此那個出現在她們聊天中最多的詞消失了。

如果忘不掉一個人,就在念念不忘中忘掉吧。她嚐試著去做,如今,算是做到了嗎?

已經沒有當初撕心裂肺的疼痛了,不是嗎?也許,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吧。顧念淡淡地說:“碰到就碰到好了。”

“你不會在意?”

“怎麽會有那麽巧的事,他不會經常去你店裏吧?”

“當然不會,他比以前更忙了,現在升為教授了。”

“挺好的。”聽到他的近況,知道他過得好,這樣就足夠了。她不禁想,三十四歲的他,是否有了新的對象,是否結婚了,是否有了小孩,這些她未知的事,有那麽一點想知道了。

顧念想起曾看過的一句話:分別,是從此一個人站在茫茫人群中,一個人站在世界上。我的每句話、每件事,都不能再說給你聽。

就像她跟葉敬安,從四年前分別以後,他們各自站在自己的世界裏,此後所有發生的事,都不再說給對方聽,哪怕她有一天差點露宿街頭,哪怕她學習做甜品時割破了手,哪怕她在無數個深夜裏思念著他……她都不會再像從前一樣說給他聽。

趙一莫對於這次顧念要回葉市開店的事十分不解,“你在巴黎開了店,又做得那麽好,為什麽還要回來?”

“因為你在啊。”顧念笑言。

“別開玩笑,說真的,為什麽一定要選擇葉市,而不回家?”

“好好,我說。”顧念舉手投降,“一、我在葉市生活了四年,對這裏很了解;二、葉市比我家那兒大,消費群體更廣,盈利空間更大,說白了就是能賺錢;三、你幫我物色的幾個店麵都挺不錯的,但離你最近的那個,不但離你近,而且是新開發的商業圈,隻有一家甜品店,競爭弱。”

“看來你在巴黎的這四年沒白待。”

“必須啊,人嘛,活著都要往前看、往上走。”顧念曾經夢想有一家屬於自己的甜品店,如果畢業後待在葉市,興許成長不會這麽快,也不會在畢業兩年後成立自己的店。她在巴黎學習了一年甜品製作課程,拿到了高級甜點證書,之後分別在兩家法式餐廳當過甜品師,再之後用積攢的錢開了一家店麵很小很小的甜品店,主營中西甜品。一方麵做得好看,味道甜美;另一方麵抓住了喜歡吃法式甜品和中式甜品的消費群,生意從最初的冷冷清清,到後來越來越火爆,積累的資本越多,她便開了一家規模較大的甜品店,現在已經營得風生水起。如今,她回國了,巴黎的甜品店專門交給皮特經理看管。

為什麽會在葉市開分店,為什麽一定是葉市?是不是這裏有她忘不掉的美好時光?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顧念的“MISS”甜品店正式開張是兩個月後。

雖然已經到了九月,可天氣仍然炎熱,來慶祝的除了親朋好友,還來了一批她在巴黎結識又回國的好友和商業夥伴。

這一天,她早早趕到甜品店,剛開門,聽到有人喊她:“小念。”她一轉頭,看到秦燁那張含笑的儒雅的臉。

顧念走過去,跟他輕輕擁抱,隨即離開,“怎麽來這麽早?”

“想早一點見到你。”秦燁望著眼前的顧念,穿著黑底白色圓點的魚尾長裙,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顯得有幾分婀娜,再加上穿了雙細跟高跟鞋,襯得她高挑。麵前的小丫頭長大了,他忍不住想再抱一抱她。

“還能說得再肉麻點嗎?”顧念笑起來。

“隻要你想聽,可以的。”秦燁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哎,我發現你怎麽變得油嘴滑舌了。”

秦燁望著她的背影,輕輕地問了句:“你喜歡嗎?”

到底還是被顧念聽見了,她腳步一頓,四年了,她的這個竹馬、這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從前男友轉為閨密的男人,一直單身,一直做著她最溫暖的彼岸。

四年前,她親愛的舅舅離開人世,她悲痛欲絕,試圖用酒精麻醉自己,夜夜去路邊攤將自己灌醉,是他一次次背著她坐上車,把她送回家。

她記得有一次,已是深夜,攤位上就剩她一個人,桌上擺滿了七零八落的空酒瓶。她頭腦昏沉,胃裏如火燒般,外麵狂風驟雨,她下意識地撥了秦燁的手機號。

秦燁如往常一般,匆忙趕來,眉頭緊皺,卻什麽都沒說,幫她付完錢,背上她,邁入雨中。她喃喃地說著“舅舅,你怎麽就那麽走了”,說著說著竟然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小燁哥哥,帶我去舅舅的墓地。”秦燁哪裏願意讓她觸景傷情,徒增悲傷,不理會她,感受著背後的柔軟,心頭湧來一陣陣的悸動。

但他越是不理她,她便開始複讀機模式,一遍遍地騷擾他的耳朵,想讓他聽厭了、聽煩了就帶她去墓地,但他不為所動。顧念急了、累了,耐心也被磨沒了,攥起拳頭,一邊抽抽噎噎地說“你們都欺負我,都不理我”,一邊捶向他的肩頭,力道越來越大,最終被秦燁一把抓住,把她從背上輕輕地放下,看到她一副委屈極了的表情,終究妥協帶她到了遠郊墓地。

秦燁看著醉酒的她跪在徐誌的墓前,一邊以淚洗麵,一邊說著“舅舅,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糊塗話,心裏很不是滋味,最後終於看不下去,一把將幾乎彎腰貼向地麵的顧念拽起,大聲說:“哭有用嗎?喊有用嗎?你這樣做,你舅舅就能死而複生嗎?別傻了,麵對現實吧。我認識的小念不是這樣的,而是一個堅強的姑娘,就算遇到困難,也從不輕易被打倒。你這樣自暴自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且你舅舅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你活得好好的,才是對你舅舅最大的安慰。”

“是嗎?”顧念越哭越厲害,肩膀忍不住顫抖。

秦燁將她摟入懷裏,抱著渾身濕透的她,輕聲說:“小念,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為別人,隻為你自己。”

這之後,緊接著是失戀,顧念再次陷入人生的泥淖中,是秦燁夜夜給她打電話安慰她,告訴她:“你什麽時候想找個人談戀愛,我隨時奉陪。”是他帶著她度過了無數個黑暗的夜晚。

此時,他問她“你喜歡嗎”,她不過當作玩笑話,笑道:“你怎樣我都喜歡。”

她笑起來的樣子仍舊那般迷人,像是夏日裏怒放的百合,香氣微醺,撩人心神。

顧念走進甜品店,剛打開燈,聽到他說:“小念,嫁給我吧。”腳步一滯,扭頭看到他單膝跪地,手中托著一個盒子,盒子裏躺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

顧念著實呆住,目光一直望著那枚鑽戒,久久沒有回神。

秦燁深情款款,眼中暗湧流動,“小念,嫁給我,好嗎?”

不管她遇到多大的風浪,他都無怨無悔地為她揚帆,讓她抵達溫暖世界。

這樣的一個人,難道不是她最好的渡口嗎?

可是,都四年過去了,為什麽她遲遲沒有跟他說“我願意”?

當他如此清晰地表達他的心意,她竟然亂了陣腳,佯裝鎮定,伸手想扶他起來,“你先起來。”

秦燁站起來,麵露欣喜,“答應我了?”

顧念望著他,想了想說:“讓我考慮考慮。”

“好,我等你,希望是好消息。”秦燁把戒指收起來,心裏有一絲失落,卻裝作毫不在意,“你知道的,這幾年我家裏催我催得厲害,也一直在幫我物色別人,但……我都拒絕了。”

他的言外之意,她豈能聽不出來。

他在等她,一直都在等,希望她能再次回到他身邊。

慶祝的好友們送來新鮮花籃,擺滿店門口,香氣四溢。

顧念擺出已快笑得僵硬的臉繼續迎接客人,不時左顧右盼,看看時間,已經上午十點,如果父母來的話,差不多應該到了。

說到她在葉市開店一事,她父母是極力反對的,理由足夠充分:家裏有店鋪,需要一個靠得住的自家人接手,顧念無疑是最合適的。但顧念有自己的願望和想法,父母開的店畢竟是他們開的,她想靠自己的努力開屬於她的甜品店,不管是從經營模式和經營理念都跟父母開的店大相徑庭。父母開的店屬於傳統店鋪,製作一些常規的麵包、蛋糕。但她所經營的“MISS”甜品店,以愛為主題,打造關於愛情、親情、友情的主題甜品,針對性強,消費群體相對高端、時尚。

但顧念的父母哪裏管得了這麽多,自認為去幫家裏打理甜品店才是最重要的,獨自開家店著實有風險。

先前顧念把開店日期告訴了父母,不知他們能否來,正焦急時,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一轉頭,下意識擺上僵硬的笑,一見是茉莉,笑容頓時退去,“你不去招待客人,來找我做什麽?”

“顧老板,小的來代替您,站在外麵迎客,這天這麽熱,顧老板還是去屋裏待客吧。”茉莉雙手交疊,微微躬身,做出一副作揖的模樣。

“哎,茉莉,別來這套,什麽顧老板,以前怎麽叫我的,以後還怎麽叫我。”顧念朝她一擺手。

茉莉直起身體,一本正經道:“那可不一樣了,之前咱們是同事,現在可不一樣了,您可是我的老板。”

茉莉得知顧念要開甜品店後,二話不說就毛遂自薦,要當理貨員,美言為“我這可是為你節約招聘人才的時間”。茉莉能主動來,顧念自然願意。

顧念瞪她一眼,“那我這位顧老板讓你這店小二做什麽,你都同意?”

茉莉鏗鏘道:“必需的。”

顧念雙手環胸,擺出老板的姿態,下命令:“繞著長陽路跑十圈。”

“……”茉莉腦補了下繞長陽路跑十圈的情景,想用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別說跑十圈,就算跑一圈,也足夠她跑半個小時,要是跑十圈,在這如此炎熱的夏天,不是中暑而亡,就是跑到虛脫而死。顧老板,不帶玩這麽狠的。

“覺得十圈少?”顧念淡淡然地說,“那就二十圈。”

“……”茉莉瞬間瞠目結舌、沉痛萬分。

顧念轉過身,把受到精神摧殘的茉莉拋在一邊,看到從出租車裏走出來兩個身影,見是父母,內心湧來一股喜悅之情,走上前,抱住母親大人,聽到耳邊傳來稚嫩的男聲:“姐姐,抱抱。”一低頭,看到已長大的嘟嘟,他伸出手,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求抱抱的表情呆萌極了,顧念一把將他抱起,在他肉肉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給她灌輸了長達八年“畢業了要回家接手蛋糕店”的父母,終於妥協,算是了卻顧念心頭的一樁大事。

開店初期,作為店長的顧念忙得不可開交,店鋪設計溝通、經營產品品種、原材料訂購、人員招聘等工作,都需要她一一參與,還得親自下廚將自己從巴黎學來製作法式甜品的方法教給裱花師。

但人終究不是鐵打的,她的日夜操勞、廢寢忘食,給她的胃帶來致命一擊。

那天,正值新店開張半個月,由於初期營業辦了一個“消費滿五十元送招牌奶茶”的活動,來的顧客甚多,顧念充當起了裱花師,正在做馬卡龍,胃部的疼痛越發明顯。前幾日都是隱隱作痛,但今天卻是持續傳來疼痛,疼得她額頭不時流汗,絞痛襲來,她著實撐不住,隻得裝作沒事人一樣,跟裱花師說了下午有事,便匆匆趕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市第一醫院。

等到了第一醫院,顧念才清醒地反應過來:這是他待的醫院。可是,不會那麽巧就能掛上他的號吧,而且他已是教授身份,要當天掛到他的號應當是比登天還難吧。

顧念想及此,便無顧慮,果然,給她就診的並不是他,而是王醫生—王睿。

王醫生給她開中藥方子時,顧念這才細細打量起王醫生,四十歲,但顯得格外滄桑、憔悴,眼角下方有一塊瘀青,大抵有些時日,顏色已變淺,再看她脖子處,隱約能看到全部係上扣子的襯衫裏,露出一方瘀青,顏色重,像是剛添的傷痕。

曾經跟葉敬安在一起時,每每來醫院,幾乎都能看到王睿,她待顧念極好,有什麽好吃的都會分給她吃,跟她聊醫院的一些事,當然少不了聊葉敬安。

四年不見,王睿早已失了當年的風華,微微一笑,眼角處的皺紋盡顯。

顧念問王睿:“王醫生,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還行,就那樣吧。”王睿盯著電腦繼續開藥方,並不去看顧念。

顧念想了想,終究還是問起她的傷:“你的傷是怎麽來的?”

王睿一驚,扭頭看顧念。顧念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異次元世界裏發生的事,愣愣地多看了她幾眼。

王睿佯裝毫不知情,“哪裏的傷?沒有啊。”

“這裏,還有這裏。”顧念指向她的臉頰和她的脖頸處。

王睿忍不住拉高了襯衫領口,卻也無法擋住那一點瘀青。既然被她注意到了,王睿一笑道:“你說這傷啊,都快好了,前些天我沒注意,在家裏滑了一跤,磕到了。”

“就算磕到了,也磕不到脖子那兒吧?”脖子上的傷像是勒過的痕跡。顧念見診室沒其他人,直言道:“王醫生,現在就我們倆,有什麽你就直說吧,是不是你老公幹的?”

這四年來,顧念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她的異能,她漸漸知道,並不是每一次都能如願以償,她沒能改變郭靜怡的命運,甚至因為自己的介入,讓她的命運有了另外的走向;張美事件,雖然她被繩之以法,但秦燁受了傷,囡囡的病發作了;胡倩跟邱楓最終沒能在一起;她的舅舅如她在異次元世界裏知道的那樣,離開了這個世界……像這樣她沒能逆轉的事情,她或者她的家人就沒有付出代價。

後來,她在國外又多管閑事了幾次,總結出兩點:第一,她沒能逆轉結局的話,不會付出代價。第二,她能逆轉結局的話,要付出代價。

她想啊,不管怎樣,哪怕要付出代價,她也要阻止有些人去尋死,去幫助受到不公平遭遇的人,去介入看不慣的事情中。

隻要她努力了,即使最終不能改變結局,她也不會留有一點遺憾,更不會夜夜因自己沒有去幫助他人而懊悔。

王睿打印出藥方,驚訝地看著顧念,“你怎麽知道的?”

“這不重要。”顧念說,“他都那樣對你了,你為什麽還要繼續跟他過?”接下來的三天裏,王睿的老公醉酒後對她一頓拳打腳踢,她忍著,像一塊任人擺布的玩偶,被人肆意踐踏。顧念怎麽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對生活高要求的女人,竟然能忍受老公如此的虐待,想來她身上的傷痕都是她老公所為。日子已經過成這樣,她還有什麽堅持的理由?

“那有什麽辦法。”王睿露出些許無奈。

顧念知道每家都有每家的難處,本不想多事,但實在無法忍受她老公的那些行為,猶豫再三,終究啟齒:“他這樣對你能忍,他那樣對待你的女兒,還讓你女兒離家出走,現在都找不到人了,都這樣了,你還要跟他在一起?”

“你……你……怎麽知道?”王睿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顧念。

顧念想了想,胡謅道:“我認識一警察朋友,聽說他們正在找一名丟失的十歲姑娘,正好看到過那張照片,認出來是你女兒,知道一些情況,至於……你老公對你那樣,能看出來。”

王睿忽然眼前一亮,“你認識警察朋友?”

“是的。”

王睿一把抓住顧念的手,急急地說:“能不能讓他幫幫忙,找到我的女兒,她都失蹤一個月了,找了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說著說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睛中含著淚光。

“王醫生,我會盡我所能的。”顧念也握住她的手,給她肯定的眼神。其實,她現在還不能從她的異次元世界裏看到她女兒的蹤跡,興許能從秦燁那兒看到些蛛絲馬跡,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顧念善意提醒王睿:“這兩天你都不要回家了。”

王睿問:“為什麽?”

“回去了要是再添新傷,那就不好了。”

王睿苦笑了下,“應該不會。”

顧念臨走時,王睿叫住她:“當年你那麽決絕地離開敬安,我能理解。但你知道嗎?在你離開他的那幾個月裏,他簡直過得生不如死。這都四年過去了,他沒再交過一個女朋友,我想他還是放不下你。”

既然放不下,為什麽她離開他的這四年裏,他沒有再聯係過她?這就是他放不下她的方式嗎?顧念對他們是否有以後已無任何念想,都過去了,就讓往事隨風散去吧。

有時候,世界那麽大,你想遇到一個人,卻怎麽也遇不上;世界又那麽小,你不想遇到一個人,偏偏會遇上。

就在顧念想拐彎下樓時,迎麵遇到走上前的一個高大身影,一不小心她輕輕地撞到他的懷裏,一陣清新的茶香味撲鼻而來,目光所及處是一件白大褂,腳上穿著一雙鋥亮的黑皮鞋。

顧念有瞬間的愣怔,雙手還下意識地攥著他的白大褂,不敢抬頭看他,先用餘光瞥了一眼路過的護士,再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發現看不到他異次元世界裏的畫麵,一顆心忽然揪了起來。

最不想再見的那個人,隔著四年的時光,再次相遇,是美好的邂逅,還是上天的捉弄?

顧念聽到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像要衝破胸腔跳出來,她努力地想要抑製住,卻發現徒勞無功。

她愛過的男人再次出現在麵前,她要說什麽?

她低垂著頭,用非常低非常低的聲音說了一句“不好意思”,還是故意調細後的娃娃音,這樣他就無法發覺撞上的人是她了吧。

無論怎樣,注定沒有以後的人,再見麵已毫無意義,能得到的無非是讓你複習傷疤,又是何必?

她能感受到那種久違的氣息、溫度、香氣,但都不再屬於她。

顧念鬆開手,想急忙逃之夭夭,卻聽到身後的人說:“小念,好久不見。”

顧念的腳步忽然一頓,呆呆地停在原地,到底是逃不出他的眼睛,她抓著手袋的手漸漸收緊,勒得她手心傳來些微的疼,卻渾然不覺,很慢很慢地轉過身,如同電影裏的慢鏡頭般,望著離她一米距離的葉敬安,麵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仍舊是那張英俊得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的臉,歲月並沒有在他臉上刻下痕跡,而是讓他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他穿著白大褂,裏麵是一件深灰色襯衫,上麵的兩顆扣子解開,露出精致的鎖骨,身材一如既往地挺拔。

他這麽真實地站在她眼前,卻讓她覺得那般虛幻,像是在做一場美夢。

顧念努力保持淡定,莞爾一笑,“好久不見。”

原來,再多的思念,到最後,不過隻化為一句“好久不見”。

葉敬安朝她走了過來,上下打量她一番,穿著一身櫻桃花紋白裙子的她,留著中分,一側用發卡將頭發夾在耳後,另一側的頭發微微往裏收,落在肩頭,比上次全部落在肩頭的樣子要顯得稍微成熟了些,透出迷人的味道。

他的視線往下移,一眼便看到似乎在閃著微光的四葉草項鏈,心頭漫上一絲愉悅,腦中不自覺地想起當年送她項鏈時的情景,他說:“希望四葉草可以給你帶來好運和幸福。”她依偎到他懷裏,說:“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

當初在珠寶店時,葉敬安本沒想到要在項鏈上刻字,聽到身旁來選一對戒指的年輕男女提到要在戒指上刻字,他才想到如果在項鏈上刻字,那麽,這條項鏈便是獨一無二的,也更有意義。最終想到要刻“NA”,一方麵有他們名字裏拚音的縮寫,另一方麵他是存有一點私心的,但願她能一輩子都思念他。

如今,她還戴著這條項鏈,是不是說明,她從來都沒忘記他?

葉敬安望著她,看似很平淡地問:“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還好。”顧念隨口一問,“你呢?”

“我也是。”

兩人看著彼此,卻沒有誰再開口說話,曾經有那麽多話要跟他說的顧念,如今麵對他,已變得不知該說什麽,也許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吧。

葉敬安尋找話題:“胃病犯了?”

“嗯。”

“要緊嗎?”葉敬安輕聲問,聲音清冽動聽,在顧念聽來,如山澗流淌的清泉。

“沒事。”其實,還傳來一陣陣疼痛。可是,如實告訴了他,又能怎樣?

“照顧好自己。”

“嗯。”顧念抬頭看他,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關切,恍若錯覺,轉瞬即逝。

葉敬安稍作沉默後才問:“還怕嗎?”

“之前的幾年都熬過來了,這四年又算什麽。”顧念知道他說的是她看到別人異次元世界裏恐怖的畫麵,他沒出現的時候,她活得好好的;他出現後,她能活得更好。就算他從她的世界消失,她的世界照樣能轉動。這世上本就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了,說活不了的人也不過一時昏了頭,到最後會發現,疼是一枚刻在你心底的印記,時間碾過,終將了無痕跡。

“你為什麽……”葉敬安的目光落在她的項鏈上,正想問她“為什麽還戴著這條項鏈”時,手機忽然響起,是一通催著他去做緊急手術的電話,話頭被打斷,他匆匆跟她告別,去醫院的路上,不禁想起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的場景。

那天,豔陽高照,空氣中流動著燠熱的因子,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各自心不在焉地喝著咖啡,望著外麵流光四溢。

葉敬安能把她約來咖啡廳,著實下了一番功夫,他去她學校門口堵她,她見他,如遇牛鬼蛇神,對他左躲右閃,不願與他說一句話。他百般攔阻都無果,最終他強行把她拽上車,帶她來到了咖啡廳。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那是他們四年多來的最後一次見麵。

他問:“你還恨我爸嗎?”

她說:“恨又能怎樣?”

葉敬安解釋:“對於我爸想要得到U盤的事,我一點都不知情。至於他為什麽要那個U盤,我是前幾天才知道的。你還記得去年你第一次來我家時,警方懷疑爆炸案跟我爸有關把他帶走的事嗎?那事是我爸的商業合作夥伴馮剛陷害他的。”

顧念猜測,“你爸想報複馮剛,而U盤裏有馮剛不可告人的秘密?”

葉敬安微微點頭,“U盤裏有馮剛洗黑錢的證據。”

顧念一臉痛恨,提高聲音:“所以,你爸為了U盤,寧可犧牲別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怎麽也不會想到你爸身為耀榮天下的董事長,竟然會為了一個U盤,而不惜一切代價。”顧念憤憤道,“如果不是你爸,我舅舅會死嗎?”

“說‘對不起’就能換回我舅舅嗎?”

“你想怎樣?”

“我還能怎樣?”顧念的表情轉而哀傷,“以後你不用再來找我了。”

“一定要這樣嗎?”葉敬安的眉頭緊緊皺起來。

“你告訴我,這世界上有誰會跟自己仇人的兒子在一起?”

“……”

“忘了我吧,我們是沒有將來的。”

“……”

“你這樣糾纏,隻會浪費彼此的時間,沒有必要。”

“……”

“保重。”

葉敬安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一陣陣發疼。他目送著她的身影離去,直到消失。

這天,葉敬安給病人做手術時,幾次都拿錯了工具,護士提醒後才換回去,他從未犯過這樣的低級錯誤,但這一次,竟然被某人攪亂了心神。

而顧念呢,隻當這次重逢是一次偶然,努力不記掛在心上,開始注意飲食,盡量每天早上吃早飯,但有時忙到深夜,便會忘記吃飯,臨到午夜也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想著怎麽把店鋪經營好。雖然她在巴黎開的那家店如今已步上正軌,但起初營業時,有次差點遭遇關門的險境,生意慘淡,租金成本高,賺的微薄收入無法與支出持平,連續幾個月都處於虧損狀態。

大概過了三個月,有一天,冷清的店鋪裏忽然蜂擁而來許多顧客,幾乎擠滿了店,讓她忙得不可開交。

之後她的生意漸漸好轉,來的顧客越來越多。那時候她覺得奇怪,為什麽那天會一下子來那麽多顧客,她並沒有做什麽大的營銷活動啊。後來始終沒想明白,權當老天眷顧努力的人。

大抵是顧念這些天太過疲累,這天早晨醒來時,睜開惺忪睡眼,一摸床頭鬧鍾,已九點半,早已過了上班時間。作為店長的她,在店鋪經營尚未穩定之初,要求自己以身作則,要去得比員工早,走得比員工晚,簡而言之就是“老板的身份,小員工的命”。

顧念來不及買早餐,直接打了一輛車去甜品店。

剛到店門口,一看手機,快到十點,過了早上銷售旺期,店裏隻有兩個客人,端著白色托盤,在透明的玻璃櫥窗前逡巡。收銀員、兩位理貨員湊在一起,正談笑風生。顧念輕手輕腳地拉開門,她們對她的到來渾然不知,仍繼續她們的話題,清晰地傳到顧念的耳中。

收銀員小鳳拿著報紙,給其他兩人看,“看吧,又多了一個政治聯姻。”

其他兩人看向報紙,茉莉先“啊”地叫出了聲,隨後從小鳳手裏拿過報紙,看著上麵的葉敬安,“葉教授就這樣到了別人碗裏,怎麽可能!”邊說,她邊擺出一張皺得跟紙一樣的臉。

理貨員小可說:“怎麽,你認識葉公子?”

茉莉做出萬分遺憾狀,“不僅僅認識啊。”她仰天長嘯,“我的葉教授啊!!!蒼天啊,大地啊,快把我的葉教授還回來。”

小可也不甘示弱,“茉莉,你到底想嫁多少人啊?一天換一個都嫌少?是不是希望換過的男人能繞地球一圈?”

“你說到點上了。”茉莉一笑,“不過呢,剛才我也就過過嘴癮,我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換一遍,也不會換到葉教授身上。”她得意地透露別人不知道的秘密,連聲音都變得洪亮,“你們不知道啊,葉教授可是咱們小念的前男友。”後麵三個字還加重了語氣,茉莉背對著顧念,絲毫不知道站在她後麵的顧念臉一下子綠了,冷冷地瞪向她。

最先發現顧念的是小鳳,她一抬頭,便迎上了顧念冷冰冰的視線,忍不住倒吸兩口涼氣。

茉莉見小鳳震驚的模樣,以為是被她透露的消息震住的,頓時點燃了她一顆少女玲瓏八卦心,繼續分享:“你們不知道哦,那時候葉教授特別愛小念,約她吃飯、看電影什麽的都是小case啦,有一年除夕夜,下雪天,他連夜趕到小念的城市,就為了能見她一麵。你們說,葉教授是不是有演偶像劇帥歐巴的潛質?”

小可做花癡狀,“哇,帥炸了,要是早知道葉公子是這樣的男人,就算赴湯蹈火、飛蛾撲火,我也要把他拿下。”

小鳳朝她倆使眼色,卻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都各自沉浸在腦補世界裏,一個揚揚得意,一個冒著桃花眼。

“你們說完了嗎?”顧念抑製住內心翻湧的情緒,輕聲說。

她的話飄到茉莉和小可耳中,兩人頓時傻眼,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完了完了,這次會死得很難看”的表情。

茉莉和小可轉過頭來時,都尷尬一笑。

顧念雖然平時跟她們以朋友的方式相處,但對待工作時,倒有幾分嚴格。隻見她沉著臉說:“這兒不是婚介所,而是甜品店,你們一個個地站在這裏,顧客來了也不招待,還想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想。”三個人異口同聲道,匆匆地去做各自的事。

茉莉拿著報紙,要去操作間,忽然聽到顧念說:“把報紙給我。”

茉莉立馬轉身,屁顛屁顛地小跑到顧念身邊,故作小丫鬟的姿態,“遵命,顧老板。”她朝顧念賊兮兮地看過去,壓低聲音,“顧老板跟秦哥哥才是最佳情人。”

“我不過就是想看下今天的財經版。”顧念神色淡然地從她手中接過報紙,無意中還是看到了葉敬安和未婚妻站在一起的照片,標題名大到她無法忽視:豪門聯姻,總裁迎娶白富美。明明早就讓自己割斷了對他的所有念想,但為什麽看到這樣的消息,心竟然痛了一下?仿佛與他之間隔了萬重山,明明知道他在山對麵,卻隻能遠遠望著他所在的方向,視線裏再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