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筆試驗
張玉清
以後你再上街或出門的時候,要是有人忽然問你丟沒丟鋼筆,你可要想好了再說呀,因為你或許就會成了我們試驗的對像。你要是有了想得到那隻鋼筆的想法,你就得謹慎點,要是鬧個空歡喜,那可是挺不好意思。
等到我七十歲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會記得我十七歲時候的事。
我十七歲的時候經常想入非非,什麽都想嚐試。那時我雖然學習不怎麽好,可是我的思維卻是十分活躍。你一定想像不到我在十七歲的時候還做過科學試驗,那是真正的科學試驗,確切地說是屬於社會科學範疇的一次科學試驗。
你一定不相信,你一定會說就憑你這樣一個學習門門不及格的學生還想做什麽科學試驗?騙人呢吧?吹牛呢吧?
我說我雖然經常騙人吹牛,可這次是既沒騙人也沒吹牛,這次是真的,這次有人給我做證。這證人就是薑燕,她是我這次試驗的助手。這個試驗的名稱叫作:贈筆試驗。
試驗的全過程是這樣的:由我的助手薑燕拿一隻嶄新的鋼筆,注意,在這裏這最好是一隻比較值錢的鋼筆,最好是名牌,比如派克什麽的,外表金光燦燦的假冒偽劣產品也行,總之是能讓人拿眼一看就認為是好東西就行了,這樣試驗的結果才更具準確性。
薑燕拿著這隻筆,選擇一個人員流動性較強的公共場所,比如商場的大門口,或是大街兩旁的人行道上,或是火車站的廣場,她拿著這隻筆,以隨機抽取的方式,向她所遇到的人走過去,這個人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年輕人也可以是不年輕的人,可以是看上去挺體麵的人也可以是看上去不體麵的人,可以是小幹部模樣的人也可以是普通平民,可以是本市人也可以是外地人,可以是看上去比較富有的人也可以是看上去並不富有的人,總之我想說的是這個人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不分職業不分等級不分文化水平,我的意思是說這世界上的所有人在這個試驗麵前人人平等,又因為我們這是隨機抽取,而且抽取的數量盡量大一些,所以又可以說大家在這個試驗麵前的幾率也是均等的,這種“平等和機會均等”是我們這試驗的基本原則。
但是我們隨機抽取的對像不可以是兒童,這也是我們這個試驗的一個原則。在這裏我們把兒童除外並不是看不起他們認為他們不能擔當這樣的試驗,而是我想到了我們不能褻瀆他們的純真。
我們剛才說了,薑燕就拿著這隻筆向著我們抽取到的對像走過去,走過去幹什麽呢?把筆贈給他。我們不是說了麽,這個試驗就叫做“贈筆試驗”。
注意,這裏有一個關鍵性的操作規程,那就是自始至終不能讓被抽取者知曉自己受到了“抽取”,就是說不能讓受試者知道自己正在接受試驗。這是很關鍵的,因為如果在試驗開始之前讓他知道了自己將要被試驗,那就會影響試驗的準確性。如果在試驗之後讓他知道了我們在拿他做試驗,那更加不得了,他會惡狠狠地撲上來跟我拚命。
閑話少敘,我們講到了薑燕向那人走過去,叫了一聲“先生”或“女士”。在這裏我們的薑燕是在那個人的身後向他或她走過去的,這一點也很重要,否則就不符合情節的真實。薑燕就這樣在那個人的身後趕上去,叫住他或她,向他或她贈這隻筆。下麵就是薑燕贈筆的過程。
薑燕說:“請問先生女士,這隻筆是您掉下的嗎?”
先生女士頗感詫異:什麽筆?
然後他或她就會看到了薑燕手中亮出的這隻金光燦燦的嶄新的筆。
薑燕說:“就是這隻筆,我剛剛在路邊撿到的。”
然後那個先生女士就會向著薑燕頻頻點動著頭顱,並且說:“哦——是的是的,是的,這是我的筆,一定是剛剛不小心掉下了。好的好的,謝謝你啊,小姑娘,嘿嘿嘿。”
然後他或她就會從薑燕的手裏接過筆,一邊繼續道謝,一邊準備把筆揣進衣兜裏。
這時候我會從一旁不失時機地裝作急急地趕過來,先一把奪過筆來,再說:“這是我的筆,是我剛剛丟掉的,還好,讓這個小姑娘撿到了,現在物歸原主吧!”
試驗到此程度,一般情況下就會結束了,那個被抽取的受試者,這時會一下子漲紅了臉,怏怏離去。有的人會邊走開邊輕聲做一下解釋,說自己也有一隻這樣一模一樣的筆,剛才他還以為是自己的筆丟掉了呢。
當然也有時會碰到極少數的人,這時會與我爭執起來,理直氣壯地說這就是自己的筆,反正這是一隻嶄新的筆,上麵也不可能有什麽私人標記。遇到這種情況,我們的試驗就還要再繼續一小會兒,這時候我就要耐心地在這個人的麵前慢吞吞地旋開筆帽,向他展示一下可以用作標記的能判斷出是屬於我私人性質的一點東西,那是折迭好的一張字條,上麵寫著:
送給瑪麗小姐
祝你生日快樂!
你忠誠的蕭笠
到這時候試驗就不得不結束了,因為受試者正在啞口無言目瞪口呆,這隻鋼筆他是無論如何得不到了,因為他或她既不能是瑪麗小姐也不能是蕭笠。這時候一般情況下旁邊總有不少旁觀者,你可以想像一下,那場麵頗有幾分好玩。
這就是我們這個科學試驗的試驗過程。當然這隻是我們很多次試驗當中的某一次,為了提高試驗的科學性和準確性,我們是進行了很多次這樣的試驗的。
你也許會說,你這那裏是什麽“贈筆”呀?這不是丟筆嘛,而且還是假裝丟筆。
我告訴你,這個試驗的最初名稱就叫作:丟筆試驗。但我覺得“丟筆試驗”這名稱不太好,它雖然是比“贈筆試驗”更為名符其實,可是我總覺得這有一點對我們的受試者不夠尊重,也有點對人類不夠尊重。於是我就又把它改成了“贈筆試驗”。
有的人說,你這純粹是在捉弄人呀,哪裏是什麽“贈筆試驗”呀,還說是什麽科學試驗?屁,惡作劇!
您要是這麽說,我還真得費點勁來給您解釋。
首先我先要講一講我這個試驗的來由。世界上的很多的科學發現和發明在最初時都來自於科學家的忽然而至的靈感,在某一時刻這個科學家忽然受到了什麽東西的啟發或啟示,於是就有了重大的發現和發明。偉大的科學家牛頓的那個例子是盡人皆知的,有一天他在一棵蘋果樹下打盹,那是一個炎熱的中午,有一個熟透了的蘋果掉下來砸了他的腦袋,於是他就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於是牛頓就成為了最最偉大的科學家。
在這個萬有引力定律發現的過程中,牛頓的母親所經營的那個果園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像愛因斯坦一樣,牛頓小時候也並不顯得十分聰明,學習成績也十分平常,或許他十七歲的時候還特別喜歡向漂亮的女孩子表示好感,在被蘋果砸了腦袋以前,他比我也強不了多少。所以你不要過分地看不起我,要是在上個世紀那個蘋果沒有在牛頓打盹的時候去砸他的腦袋,而是等到這個世紀才掉下來來砸我的腦袋,那說不定萬有引力定律的發現權就落到我的身上了呢,要知道我也是很喜歡打盹的,隻不過我打盹的時候多半是在課堂上而不是在果園裏,在課堂上被蘋果砸腦袋的情形比較罕見,除非是老木突然從兜裏掏出蘋果來向我猛地一砸,不過這樣的一砸不大會讓人發現什麽萬有引力定律,倒有可能發現“人的腦袋在重擊下會發暈”這樣一條醫學理論,但這理論早已有人闡述過了,已經沒有太大的發現價值,何況老木是不是舍得用他寶貴的蘋果來砸別人還很難說,那麽我能不能發現這樣的醫學理論也就更加是個未知數了。
說了這麽些話,我的意思是想說來自外界的啟示對於科學發現和發明是多麽重要,我是想讓您明白和相信我要是有了好的機遇說不定我還真能做出一點與科學能沾上邊的事呢。
話說就有這麽一天,我也碰到了蘋果砸腦袋的事,於是也便有了我的這個“向人類贈筆”的科學試驗。
事情還得從老木講起,要是沒有老木我也不會憑空想到要做什麽科學試驗,我沒有那麽聰明,連牛頓都得靠蘋果來啟發,我就更不可能毫無來由的就成為科學工作者了。
話說這一天,我和薑燕原本是在百無聊賴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到處遊**。我十七歲的時候特別喜歡這樣到處遊**,人在十七歲的時候會覺得這樣無所事事的遊**也是一件挺愜意的事。
忽然間我們發現前麵的人行道上有點熱鬧,圍了一圈人,而且人還在越圍越多。大家知道,人類是比較喜歡熱鬧的,我和薑燕當然也不例外,前麵的熱鬧立刻觸動了我們的興奮點,我拉著薑燕就跑了過去。
我們擠進人從,想知道這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一看之下著實吃驚不小,原來這熱鬧的來源竟然是我們敬愛的老師老木先生,老先生正在與兩個挺漂亮的青年女子糾纏什麽。
就見老木說,喂,你們這兩個姑娘老是跟著我幹什麽?我可要回家了,你們回去吧。明天去派出所要吧。
兩個青年女子一個是穿紅衣,另一個是穿綠衣,其它情況不詳,因此我們下麵估且以紅衣女子和綠衣女子來指代。
就見紅衣女子說:我當然要跟著你了,我的錢包在你手裏,你不還給我,我就是要跟著你,就是跟到你家裏我也不怕。
薑燕在旁邊一聽就有點緊張了,扒著我耳朵悄悄說,怎麽回事呀,是不是老木搶了人家小姑娘的錢包哇?
我說別瞎說,老木怎麽會搶人家的錢包呢?就他那水平,隻有錢包被別人搶的份。
綠衣女子這時說,誰跟他去家裏,今天你不把錢包給我,我一步也不讓你走,給我錢包!
說著綠衣女子身體往前一貼就拽住了老木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就來搶奪老木手裏的錢包。
老木說,幹什麽,幹什麽,硬搶啊。
一旁的紅衣女子一見這情形,害怕那錢包被綠衣女子先搶到手,立刻也上來拽住了老木的那隻胳膊也來搶奪錢包。
這下老木可十分地狼狽了,他把雙臂一攏,彎著腰,把手裏的錢包護在腹前,嘴裏嚷著: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叫警察了!
但這看熱鬧的人群中什麽人都有,就是沒有警察。
眼看著局麵就要不可收拾,要不是那兩個女子彼此之間互相掣肘,老木手裏的錢包早被奪走了。
這時候我想我不能再做旁觀者了,老木畢竟是我的老師呀,雖然他平時沒少訓我,還總愛壓堂剝削我們的下課時間,但老木其實是一個很善良很好的老頭。
我就站出來,大喝一聲:住手!你們為什麽欺負我們敬愛的木老師?
兩個女子被我這一聲斷喝嚇得一激靈,扭頭一看見我,就馬上鬆開了揪著老木的手,我的形像讓這樣的年輕女子還是不敢小視的。
老木被解了圍,腰還沒直起來先整了下衣服,然後直起腰就要向我道謝,但他一看卻是我,那謝字就沒用說出來,但老木喜出望外:是你呀,蕭笠,太好了!
此時老木看我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與他在課堂上看我時大不相同。
我說,是我,木老師,有我在這裏,您就放心吧,沒人敢欺負您。
老木不停地點著頭說:那是,那是。
老木當然知道我在這方麵的能力,所以他就把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
我轉向那兩個青年女子:你們想要幹什麽?
她倆齊聲說:他拿了我的錢包不還。
我說:胡說,怎麽會有這種事?木老師,她們說的不是真的吧?您不會拿了她們的錢包不還吧?(我當然知道這不會是真的,我這樣問老木一句是想逗逗他玩。)
果然老木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好像那確實是真的一樣,老木說:不,不,那怎麽會是真的呢,我,我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我說:那是怎麽回事呢?
老木有氣無力地說:你聽我慢慢說吧,這麻煩怎麽讓我趕上了呢。
然後老木就講了這事的前後因果。
原來是這麽回事。剛才在街上,有一個小學生撿了錢包等失主認領,可是卻來了兩個人來認領,就是這紅衣女子和綠衣女子,都說錢包是自己的,都跟那個小學生要錢包,那個小學生不知道錢包到底是誰的,想給紅衣綠衣不幹,想給綠衣紅衣不幹,那小學生都要急哭了。正趕上老木從旁經過,身為教師的老木的心裏就升起了某種責任感,於是就多問了兩句,那個小學生一見有大人搭話,也不想哭了,把錢包往老木手裏一塞說老伯伯您來想辦法交給真正的失主吧。說完就跑掉了,把這個壞球踢給了老木。
可是老木也沒有辦法知道誰是真正的失主。得,這回這兩個女子可纏上老木了,都跟老木要錢包。對此老木毫無辦法,隻好想等他明天上班時順路去趟派出所,把這錢包交給民警,讓她倆明天去派出所去認領,讓警察同誌來辨明是非。
可是這兩個女子誰也不依,都要當場拿回錢包,就這樣糾纏來糾纏去地不讓老木走。
原來是這麽回事呀,我明白了。我說呢,老木是個絕對的好人,怎麽會拿了別人的錢包不還呢?他是沒法還呀,他不知道它到底是誰的呀。
我說木老師,您別著急,我有一個辦法,讓她倆說出錢包裏有多少錢,誰說對了,錢包就是誰的呀。還用這麽費勁?
老木說:就你這辦法,剛才已經試過了。可是這兩個姑娘誰也說不出很準確的錢數來,都說是五、六百元,另外還有一些零錢,數目不詳,都說不出來,你說誰的話是真的?誰的話是假的?
我說那就她倆都是假的,說不出來就是假的。
老木說:也不能這樣說,這說不出自己錢包裏有多少錢的人是大有人在的,這並不能成為判斷錢包屬於誰的唯一標準,我就說不出我的錢包裏到底有多少錢。
我說像您這樣的人可不是大有人在。
老木對我的話沒有介意。
現在,老木說,就是神仙來了也分辨不出誰是誰非了。
我眼珠一轉說木老師我倒還有一個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老木說:快說。
我說這兩個姑娘裏麵肯定有一個是冒領者,這可是很卑鄙的行為,那個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臉紅,木老師,您來仔細看看,看她倆誰臉紅了,誰就是心虛了,誰就是冒領者。
老木說對呀,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你很聰明,這個辦法可以試一試,來,讓我來看。
老木遂湊上去盯著兩個姑娘的臉認真看。
老木對著一個姑娘說,嗯,你的臉紅了。(那姑娘趕緊捂臉)興許你是冒領?又對著另一個姑娘,哎,怎麽你的臉也紅了?莫非你也是冒領?
兩個姑娘忽然一齊說算了吧你,你一個大男人,湊這麽近看我們的臉,我們的臉還能不紅?
我忍不住先笑了起來,然後薑燕和周圍的人也都哈哈笑了。
老木一拍腦門,有些慚愧,是的,是的,有道理,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近地看你們。看來這個辦法也不行。
這時薑燕說,木老師,把錢包給我看看。
老木也教薑燕的班,薑燕學習好不好聰明不聰明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沒有認為薑燕會有什麽好辦法,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把錢包給了薑燕來看。
薑燕仔細察看著錢包,見錢包裏麵果然是除了錢不再有別的可供佐證的物品,隻在外麵的透明兜裏有一張歌星劉德華的影照。她故意問兩個女子說,這是誰?是你們倆誰的男朋友?把他找來做證不就真相大白了?他是誰的男朋友這錢包就是誰的。
紅衣女子說:問什麽呀,什麽男朋友哇,那是香港明星劉德華!
薑燕說,噢,原來是劉德華呀,我說怎麽看著有點麵熟呢。
薑燕邊說邊漫不經心地把劉德華的影照從錢包裏拿出來,撇了下嘴說:“劉德華,又矮又醜,我就討厭劉德華。”說著一鬆手,那影照就飄落到地上,飄到了我的腳下。
隻見紅衣女子瞪了薑燕一眼,趕快地彎下腰去撿劉德華的影照,撿起來又去吹上麵沾的塵土。
綠衣女子卻對此無動於衷。
薑燕笑了,說:好了,我知道它是誰的了。(薑燕指著那個撿起劉德華影照的紅衣女子)是她的。(薑燕又指綠衣女子)這個是假冒。
紅衣女子又激動又驚喜:對呀對呀,就是我的呀。謝謝你,小姑娘,綠衣女子卻不幹了,怒吼:胡說,你憑什麽說錢包是她的?
薑燕說:好,我告訴你憑什麽。(薑燕從紅衣女子手裏拿過劉德華的影照)你看看,這是什麽?劉德華。劉德華是什麽?香港明星。這錢包的主人能把劉德華的影照放在錢包裏整天帶在身上,那她肯定是劉德華的影迷,所以劉德華的影照掉到地上時她才會忙不迭地去撿;而你卻無動於衷。現在,大家說,這錢包的主人應該是誰?
所有的人這才恍然大悟,都指紅衣女子:對呀,是她的!
錢包的主人紅衣女子也明白了薑燕的計謀,她忍不住誇讚道:你真聰明。
那個假冒的綠衣女子也這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識破,她啞口無言無話可說,臉紅著想奪路而逃。
老木卻攔住她,說:姑娘,你現在承認不承認你是假的?
綠衣女子無地自容:我,我,我錯了。
老木:姑娘,以後可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要知道假的終歸是假的,謊言總會被戳穿的,假的東西不可能永遠蒙混過關。記住這個教訓吧。
老木不失時機地對綠衣女子進行著教育,我想老木這是在犯職業病了,他把綠衣女子當成他的學生了。綠衣女子在老木的諄諄教導下由羞慚而變為羞惱,她恨恨地瞪老木一眼,咬牙斥道:你還有完沒完!說完頭一低奪路而逃。
老木望著綠衣女子逃去的背影歎了口氣,意猶未盡似的。
這就是老木遭遇綠衣女子冒領錢包的故事,這個故事除了薑燕識別真假時表現出了機敏與聰明之外,整個過程平淡無奇。但這個故事對於我的那個“贈筆”的科學試驗來說,卻是“砸在我頭上的蘋果”。
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那天我們跟老木分手後回想老木在這一事件中的表現還感到十分可樂。我說今天老木真走運。
薑燕說去你的吧,他還走運?
我說是走運,他要不是走運碰到了咱們倆,那兩個青年女子還不把他給吃了呀,這還不是走運嗎?
薑燕說對,是走運,這走運的事怎麽都讓老木碰上了呢。
薑燕又說,我今天才知道這人竟然能有多麽壞有多麽不要臉,你看那個綠衣女子,多麽壞,她不但冒領錢包詐取錢財而且竟然還敢與錢包真正的主人對麵相爭,真是不知羞恥到了極點。
我說這倒也不一定,那個綠衣女子也不一定就多麽壞和多麽不知羞恥,要我看哪,她倒是挺知道羞恥的,隻不過是有點貪心。
薑燕說看你說的,她還不壞?冒領錢包還不壞?在真正的錢包主人麵前還那樣糾纏不休,這還不是不知羞恥?
我說,是的,正是因為她的糾纏不休,我才以為她或者不是不知羞恥,而是挺知道羞恥。
薑燕說你這是什麽邏輯?
我說我認為這個綠衣女子並不是全無羞恥之心,她雖然在貪心的驅使下想冒領錢包,但她也還是一個要臉麵的人,她為什麽要在真正的錢包主人麵前還要糾纏呢?你想嗬,當時她們身邊肯定已經有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了,她哪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前抽身就走呢?那不是在承認自己不是錢包的主人嗎?那不是等於向眾人承認自己是個可恥的冒領者嗎?因此她那時隻好硬挺著說自己是真的,又加上當時誰也難辨她們的真偽,事情才變得越來越不好收場。所以我說,這個綠衣女子也不一定就有多麽壞,多麽不知羞恥,她隻不過是有點貪心再加上有點倒黴罷了。
薑燕說,嘿,要照你這麽說也有點道理。不過,我說呀,貪心就是壞,貪心就不是好人。
我說那可不能這麽說,貪心的人可多了,這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是貪心的,都是貪小便宜的,要是貪心就不是好人,那這世界上的好人可就不多了。
薑燕說,你別胡說了,我知道貪心的人不少,可是又怎麽會這世界上的大多數的人都貪心呢?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呀。
我說是好人多,因為貪心的人並不是壞人。
以下我和薑燕就開始爭論貪心的人是不是壞,爭論這世界上到底是不是大多數的人都貪心。我們誰也說不服誰,最後我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讓我們來做一個試驗吧。
於是就有了我們的這個名為“贈筆試驗”的科學試驗。當然了,我在一開頭時就說過了,這是屬於社會科學範疇的科學試驗。
有關試驗的過程,我已經在前麵向大家講過了。大體上就是那樣的,比較繁重的是我們需要一次次地重複這項試驗,因為我們需要我們的每一個隨機抽取對像在試驗中的表現的統計數據。
於是在很多日子裏你會看到我和薑燕不知疲倦地出沒在商場的門口,出沒在大街的人行道上,出沒在火車站的廣場,我們公正地平等地隨機抽取著我們的試驗對像一次次地做著試驗,我們覺得這樣還挺有意義。
這回你不再懷疑我們所進行的是一項真真正正的科學試驗了吧?你不再說我這是惡作劇了吧?你應該相信,我雖然學習不大好,對考試也沒什麽興趣,在家長和老師的眼裏也不是什麽好學生,但我仍然是可以做出一點與科學沾上邊的事情來的。
以後你再上街或出門的時候,要是有人忽然問你丟沒丟鋼筆,你可要想好了再說呀,因為你或許就會成了我們試驗的對像。你要是有了想得到那隻鋼筆的想法,你就得謹慎點,要是鬧個空歡喜,那可是挺不好意思。
下麵我再講一講這項試驗的最終結果。
試驗表明,我們的受試者在這隻金光燦燦的鋼筆麵前大致有兩種行為表現,一種是想得到這隻在財產權上並不屬於自己的鋼筆。這時候他或她的表現正像我在開始時向你講述的那樣,他或她會點著頭說:哦--是的是的,是的,這是我的鋼筆……
再一種表現就是誠實的表現,他或她會搖搖頭說:不,這不是我的鋼筆。
在試驗中我為這後一種表現設計了一個與試驗目的基本無關的步驟,這個步驟與科學試驗所遵循的理性客觀的原則相比帶有明顯的感情色彩。
這個步驟將由薑燕來完成,它是這樣的:我要求薑燕,在那個誠實的人說出那一句“不,這不是我的鋼筆。”之後,薑燕就在那人的麵前正立,嚴肅地,莊重地,向他或她舉手敬上一個少先隊禮,並向他或她說道:“我對您的誠實和無私深表欽佩,向您致敬!”
然後薑燕什麽也不要解釋匆匆離去。此時薑燕如不迅速離開就有讓對方窺破我們的秘密的可能。
當然,這個步驟幾乎每一次都會弄得對方一頭霧水,還多半會將薑燕誤認為是一個精神不大健全者。他或她們的心裏也許還要為薑燕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孩卻精神不健全而感到十分可惜。所以薑燕常常是在向他或她們表示完敬意後就逃也似地跑開。為此,薑燕多次提出要取消這一步驟,但我堅決不同意。
我想,對於這些誠實無私的人們,我們應該向他或她們表示出我們的敬意!
我不知道薑燕敬上的這個少先隊禮是否是個合適的禮儀,要說已經十七歲的高中學生薑燕還在行少先隊禮是顯得有點“做”了,可是我們又找不到更合適的致敬方式,沒有人為我們十七歲的人來設計在我們願意表達我們的敬意時可以做出的致敬方式。
所以我們隻好以少先隊禮來替代了。
這就是我的屬於社會科學範疇的科學試驗。你現在不會不認為我這確實是一項真正的科學試驗了吧?你不會還一再認為我這是在搞惡作劇了吧?
現在,我和薑燕都有幾分得意。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們做夢也從來沒敢想過像我們這樣的人這一輩子竟然也還能做出一點與科學沾上邊的事情來。
“有關人類的貪心的試驗”,這可是一個很大很深刻的題目哩。我要是作文學得好,我就能寫出一篇名為《關於人類的趨利性的調查報告》的論文。可惜我的作文不好,因此我們的試驗雖然圓滿,但我卻沒能寫出論文來,因此也就沒能得到科學界的承認。
這是一個遺憾。這件事讓我懂得了好好學習還真是有用的,但我此時認識到這一點已然晚了。
最後再說一句,我們這個試驗的目的是想知道在人類的受試者中,有多少人接受了我們的“贈筆”,又有多少人誠實地說:“不,這不是我的!”
我們想知道這二者所占的比例。
這個我會計算,用“接受贈筆”的人數除以受試者的總數,就會得到“接受人群”在人類中所占有的比例。
用“不接受贈筆”的誠實人的人數除以受試者的總數,就會得到誠實人群在人類中所占有的比例。
這一數據我們已經得出來了。
有關這一數據的具體資料,有百分之多少的人“接受了贈筆”,有百分之多少的人保持了誠實,請原諒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這是科研成果,我不能隨便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