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午夜節目(3)

這一次,他身後是兩個窗子,兩個漆黑的窗子。音效是風聲,很大的風。那兩個窗子被風吹得不停地搖晃。我懷疑,錄製節目的時候,那窗子後一直有工作人員用鼓風機在吹。

現在是零點,我在看電視。

我不知道在這深深的黑夜裏,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在看這個節目。也許,隻有我一個......

窗外刮著風,電視裏也在刮著風,我都有點分不清了。

我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窗外的風聲就清晰起來。

我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大,電視機裏的風聲就把窗外真實的風聲壓下去了。

藝文講著講著,他身後的一個窗子被風刮開了。

藝文停止了講述,他對著電視機前的觀眾低低說了句:"對不起......"然後,站起來,轉身去關窗子......

這時候,一個瘦小的男人從舞台一側的黑暗處慢慢顯現出來,他像夢遊一樣輕輕走過來,把一杯白水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消失在舞台另一側的黑暗中......

我感覺那個瘦小的男人很麵熟,就努力地想:他是誰呢?

想著想著,我猛地打了個冷戰。

一個作家在創作一個人物的時候,腦子裏一定對這個人有一個模糊的想像,有一個大概的輪廓。我感到,這個人特別像我寫《蟲子》的時候想像的那條擬人化的蟲子!

窗外的風更大了。

電視中的藝文還在慢騰騰地講著。

我拿起電話,撥藝文家的電話。

老實講,我有點驚惶。我現在急需和一個人說說話。

藝文接了電話。

"藝文,你沒睡吧?"

"沒有,我在看電視呢。你也在看嗎?"

"我在看。"

"怎麽樣?不錯吧?"

"不錯。你們最後還是把我那個創意采納了。"

"哪個創意?"

"情節之外的情節。"

"沒有啊。"

我愣了:"你起身關窗子的時候,我看見屏幕上又出現了一個人啊。"

"你一定是看錯了。"

風再一次鼓動我的窗子,"啪啪"山響,好像有多少靈異之物急切地要擠進窗子來,似乎那窗外的黑暗中有什麽東西使它們驚恐不安。

"我沒有看錯!"我重重地說。

"我在錄製現場,我還能不知道?而且,剪輯的時候我也看了片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沒有。"

我說不出話了。

我肯定我看見了那個瘦小的人。

我肯定我不是因為困迷糊了,看花了眼。我是一個夜貓子,零點之前我從來沒有睡過覺。

"你聽著嗎?"藝文在電話裏問我。

"你的桌子上原來沒有水杯,這一點沒錯吧?"

這次輪到他不說話了。

"你看見了嗎?現在,你的桌子上有了一個水杯!"

我一邊說一邊看電視,可是,這時候,電視屏幕已經黑了,隻聽見藝文飄飄忽忽的聲音:"別忘了在床頭噴點殺蟲劑。好了,睡吧......"

"已經完了,我什麽都沒看見。"他說。

我說:"明天,你到單位看看母帶吧。"

"好吧。"

那一夜,我聽著風聲,一直沒有睡著,我的腦海裏總是閃現那個瘦小的身影。

第二天,我雙眼猩紅,又給藝文打手機。

"藝文,你看了嗎?"

"我在路上,還沒到單位呢。"

過了一會兒,我急不可待,又給他打電話。

"到了嗎?"

"剛到大門口。一會兒我看完了給你打過去吧。"

"那好吧。"

我坐下來,等他電話。

太太上班去了。家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終於,拿起了那本《蟲子》,又從頭至尾看了一遍。

尚可寫過一篇評論,他說:大白天,我在辦公室裏看完了《蟲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好像看見那一萬個印刷字變成了一萬條蟲子,正在齊刷刷地朝著我冷笑......

我看我自己寫的恐怖小說很少害怕,隻有看這篇不一樣,每次都感到全身發冷......

它的身下長滿了密麻麻的腿。

它的背上長滿了密麻麻的腿。

它的眼睛裏長滿密麻麻的腿。

它的大腦裏長滿密麻麻的腿......

電話驟然響起來。

我哆嗦了一下,伸手接起來。

"是我,藝文。"

"你看了嗎?"

"看了,根本沒什麽送水的人,你看錯了!"

"怎麽可能呢?"

"你要是不信,就來電視台看看,這母帶鐵證如山。"

放下電話,我又瞟了一眼那本《蟲子》。

封麵上是我,我睜著四隻驚恐的眼睛,看著這個夢魘一般的世界......

我又拿起了電話,撥號。

我給一個女性朋友打電話,問她:"昨晚,你看沒看我的電視恐怖小說?"

"看了,看到一半就嚇得把電視關了。"

我又給另一個男性朋友打電話。

"昨晚你看沒看我的電視恐怖小說?"

"看了。沒勁,你的故事隻能嚇嚇小女生。"

我抓緊了電話:"那個播講者關窗子的時候,你看沒看見有一個人給他送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