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新春告白

每逢下雨,山路泥濘,

施工運材更是困難重重,

而最窘迫的還是龐大的經費。

有時付了這期工程的款項,

卻不知下一餐夥食費在何處?

所幸往往在最危急的時候,

就會有一位菩薩派來的護法使者,

即時解決當下的經濟危機。

每每行到水窮處的大死一番,

必有坐看雲起的禪悅法喜。

相信任何一種奇跡,

都必須用生命中大無畏的光與熱,

一點一滴的堅持與認真,

才會有一片燦爛、光彩奪目的人間淨土。

各位護法、朋友們:大家好!

在繁忙的歲月中,已忘這一生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觀看滿山一整片的盎然綠意,驚覺嚴冬已去,春滿人間。

自開辟這山頭半年來,雖背負佛光山藍圖遠景的壓力,明知眼前困境重重,我仍奮勇地傾盡全力去完成;當帶領徒眾邁向未知的未來時,我必須承受弘法事業的一切成敗。但我堅信,隻要有佛法就有辦法。

自去年安基開工以來,“佛光山”這三個字已在曆史上立下一個裏程碑,未來必定能無限地發光發熱。六月,“東方佛教學院”新院舍工程,恭請到東初上人主持安基典禮,數以千計的觀禮者,正象征佛教學院的光輝願力,將如佛光普照大地,因此我將麻竹園山地命名為“佛光山”。

國際上有不少佛教大學,但是我們迄今連一所由佛教主辦的大學也沒有。基於此,我將學院命名為“東方佛教學院”。由東方出發,再融和西學,始能適應這個時代大眾身心的需要,並讓世界佛教人士前來參學研究。在進一步提升佛學的層次之後,也計劃擴充成為佛教大學。

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暨西方安養院安基典禮(一九六七年六月十八日)

現在想來,因緣真是微妙。佛光山原本購地於高雄大貝湖,當變賣“佛教文化服務處”,四處籌措一百五十萬元的同時,正巧一對越南華僑夫婦急於償債,在他們走投無路之際,我一念悲心,買下他們這塊荒地。也剛好這窮鄉僻壤可以杜絕名聞利養,可以專注地教育人才及弘法利生,所以我斬釘截鐵、力排眾議,毅然決然選擇這遍布荊棘之地來開建。

東方佛教學院建築用地,即叢林學院女眾學部

這一片近二十甲的土地,沿著高旗公路,前臨高屏溪,是一丘陵地形,交通鹹稱便利,風景極為美麗。尤其佇位山頂,俯瞰四周,盡收眼底的是清馨蒼翠的林木,與潺潺不斷的泉水聲,更有伴著林間清脆的鳥鳴,讓人置身其中,仿如登臨仙境般;真是一處修心辦道的人間淨土!

當初東方佛教學院的基地,是由省立高雄工業專科學校測量隊十位老師及學生,來施行測量、繪製等高線地勢圖,供工程師設計建築模型之用。因參加世界建築設計比賽,獲得世界工程學第二名而聞名全球的名建築師劉明國博士也特地南下,勘察佛光山的地形。經由他的專業評估,讓我更堅決與肯定,未來這塊土地上,除了建設佛教學院,也是替徒眾、信眾建立慧命安身之處。

往後,如佛教新村、西方安養院、孤兒院,以及永明放生園、智者放生池等,也將陸續安基開工。東方佛教學院及西方安養院完成以後,我計劃興建一所仿造大陸叢林的規模體製,但又兼具教育、文化等全方位弘法功能的現代化道場。我深信,這裏會是全省第一座十方叢林,第一個有製度的僧團。

工程在經費極端困難的情況中開始進行。為了寺務、為了教學,我仍要奔波於壽山、佛光山之間。因此,托付心平法師擔任監院暨工程主任之職,在沒有水電的情況下,他長期駐守山間草寮中,每天翻山越嶺摸黑巡工地,並負責監督一切工程的進度。

其實在決定籌建佛光山時,也聽到不少反對的聲音:既然有了宜蘭雷音寺、高雄壽山寺,可以聽經禮佛,又何必要千辛萬苦再另外開創道場?為此,我特地包了一輛大巴士,載著大家到現場,以便實地報告我心中的理想。沒想到,一見到刺竹滿山、野草沒徑,竟然沒有人願意下車,還說如此荒僻之地,“連鬼都不來”。我隻得一個人下車,心想:“鬼不來更好,隻要有人來、有佛來就好。”又有人說高屏溪從東往西流,留不住錢財的,我說佛法就是要流動。

我獨自信步繞山一匝,思維良久,很篤定地告訴自己:“我,非來此開山不可!”

回想台灣光複初期,政府偏安,經濟蕭條,一般善信沒有多餘能力供養寺廟,佛教很難再要求其他的發展。整個社會教育不普遍,更何況僧伽教育?佛教為了求生存,停留在“葬儀的宗教”階段,實在很難將正信佛教的義理廣弘於民間,遑論不少政商達貴與社會大眾以信基督教為流行時尚,把佛教貶為市井流俗之類的次等宗教。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我踏上台灣這片土地,發現佛教地位十分低落,真是憂心忡忡。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維振興佛教之道,更用心觀察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我發現要在台灣振興佛教,讓佛法普遍廣化弘傳,發揮端正社會風氣的作用,徒有寺院廟宇是不夠的;唯有人才,才是中興佛教的根本,當務之急要紮根佛教教育,培養年輕一代的佛門新血輪,才有資格高談佛教的千秋大業。於是,我始終致力於佛教僧眾的培養。

東方佛教學院是佛光山最早的建築物,學院學生搬磚挑石出坡協助興建

曾經,一名長老召集教界人士開會,在會議中,他不集合群力,研究如何薪傳,也不謀求共識,討論佛法如何弘揚,反而提議:“如何打倒東方佛教學院?”幸好席中有人仗義直言,說道:“基督教辦聖經書院,天主教建立神學院,我們都沒有想要去打倒他們,為什麽卻要打倒佛教人士創辦的佛教學院呢?”眾人聽了這番正義之聲後,啞口無言,東方佛教學院才得以幸存。

幾年下來,培育出的佛門龍象都不負所望,能夠弘化各方。去年十月,佛教學院從壽山遷址於佛光山的第一批學生,也是壽山佛學院第二屆學生也正式開課了。

學院院區共有二十八間教室,教室兩旁植有十八棵鬆柏,是為紀念十八位“壽山佛學院”第一屆傑出的僧眾。記得當初辦學時,來自各地的學生聚集在壽山寺修行辦道,如今學有所成,將繼續擔任紹隆佛種的任務。我隻祈願“東方佛教學院”未來能造就出更多佛門龍象,讓佛教的法脈後繼有人。

為培育菩提幼苗,我先在北部的宜蘭開辦了慈愛幼稚園,去年在高雄市又新開設一所設備完善的普門幼稚園和托兒所。由慈惠法師擔任園長,她是教育廳幼教師資研習會的高材生;也請有十年以上幼教經驗的吳慈容,擔任園主任。另外,佛光山更成立沙彌學園,由心平、吳慈容負責沙彌的生活與教學。

佛教本身就是慈善事業。《鬱迦羅越問菩薩行經》記載:“病瘦者給予醫藥,無護者為作護者,無所歸者為受其歸,無救者為作救者。”可見佛教之在世間,無非是要讓眾生解脫身心的痛苦、纏縛,獲得幸福安樂的人生。

早在一九五二年,花蓮發生大地震,那時連公共汽車票都買不起的我,就四處為花蓮震災而勸募,並率先運送食物到災區。去年十月,“解拉”台風為宜蘭地區帶來連續三日的豪雨,這是宜蘭地區九十年來最重大的水災。大部分地區都泛濫成災,甚至冬山、五結、羅東、三星、蘇澳等五鄉鎮所有村裏更全被淹沒,災民達五萬多人。

佛光山開山雖然辛苦萬分,但是本著“以慈善福利社會”的宗旨,我人雖在高雄,一獲悉災情,馬上以長途電話知會“宜蘭縣佛教支會”、“宜蘭念佛會”、“慈愛幼稚園”信徒,於雷音寺夜以繼日趕製大饅頭。更以最積極的服務精神,搶修堤防,也為亡者誦經超拔和安撫家屬,給予各種實際的協助。宜蘭是我弘法的起點,對蘭陽地區仍不免懷有一種故鄉情愫。所以對這次的災情,在勸募救濟款、救濟物等救災工作上,我是一馬當先,全力以赴。

去年七月,接辦“私立仁愛救濟院”。這所救濟院是一九六二年,建於宜蘭縣礁溪鄉龍潭村,原由基督教人士所創辦,因為種種緣故,無法繼續經營,創辦人董鴻烈先生乃主動要求交由佛教人士接辦,並出具同意書。所以,現在是由宜蘭縣佛教支會承接和全權負責,新院長由現任宜蘭縣議會議員,也是宜蘭縣佛教支會常務理事餘簡玉嬋女士接任。

與東方佛教學院第一屆畢業生、老師於壽山寺合影(一九六八年一月七日)

佛光山雖然仍在草創開山中,還是不遺餘力推動各種慈善工作。人的一生脫離不了生老病死,因此,未來慈善事業的規劃,要從育幼、養老、疾病醫療,到往生後的骨灰安厝等,作係列性、全麵性的考量。目前先成立“急難救助會”,讓大家有機會誠心奉獻時間、財力。凡此點點滴滴,無不秉持佛陀的慈心悲願,盡一點佛子的力量,來普潤苦難的眾生。

承蒙佛菩薩的加被,和海內外大德居士的熱心護持,佛光山各項工程得以順利進行。我想大家都知道,這些大規模的建築工程是十分艱巨的,原料的運輸、工人的雇聘,皆非易事。尤其每逢下雨,山路泥濘,施工運材更是困難重重,而最窘迫的還是龐大的經費。有時付了這期工程的款項,卻不知下一餐夥食費在何處?所幸往往在最危急的時候,就會有一位菩薩派來的護法使者,即時解決當下的經濟危機。

每每行到水窮處的大死一番,必有坐看雲起的禪悅法喜。相信任何一種奇跡,都必須用生命中大無畏的光與熱,一點一滴的堅持與認真,才會有一片燦爛、光彩奪目的人間淨土。祝福大家

新春法喜

平安吉祥

星雲合十

一九六八年元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