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
姐弟倆
張紅從小生長在一個充滿父母之愛,同時又維持著堅實的紀律的家庭,既受到良好的教育,也培養出了自由發展的個性。
然而,一件事情的暴露對她產生的影響卻不容忽視,盡管事情本身與她無關,而來自於弟弟張濤探索自然的舉動——**。
高中即將畢業的寄宿生張紅,在一個周末回家,晚餐桌旁一家四口又可以共敘天倫。當大家都在自己習慣的位置坐好時,一向和藹而又嚴厲的父親,此時隻有滿臉的陰鬱。張紅對麵前的佳肴躍躍欲試,但心中模糊的不安又使之躊躇;母親似乎也跟她一樣有點兒迷惘,目光在丈夫和兒子之間來回遊動;而低著頭的張濤,麵色蒼白,如同一尊說不清是在懺悔還是在祈禱的雕像。
“都怎麽啦,媽,好像菜裏沒放鹽似的?”張紅故作輕鬆地攤攤手。
父親悶聲不響地喝了一口“五糧液”,在他的帶動和影響下,張紅也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她不知道到底家裏發生了什麽事,誘人的晚餐吃得非常別扭,毫無通常的美味可言,仿佛變成了一種十分抽象的形式。
晚上,她到弟弟的房間,探問後者與父親之間為什麽出現了一種秘而不宣的緊張。麵對自己一向非常信任的姐姐,三緘其口的張濤,終於囁嚅道:
“我……幹下了醜事……讓爸碰見了。我想永遠忘記它。”
“你到底幹下了什麽?我想爸會原諒你的,隻要你自己坦誠地麵對事實,別這樣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在爸麵前,我抬不起頭來。”張濤說,“他什麽也沒說,可他的表情比罵我還令人難受。”
“說了半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張濤愣了一愣,生硬地說,“我**。現在,你鄙視我吧。”
張紅吃了一驚,臉熱了起來,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了一回,躺下後久久不能入睡。
一個男孩子**,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肮髒的勾當,盡管弟弟才15歲。許多有關怎樣使青少年健康成長的報刊圖書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並提出了一些正確的意見和解決方法。現在,倒是這事實竟奇異地引起了她自己的羞恥之心,仿佛弟弟的**與自己有著一種神秘的聯係,突然喚醒了她潛在的性意識。她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心理狀態,抑或所有的少女,在不懂事的女孩和太懂事的女人之間,對與性有關的東西會有一種天生的特殊的敏感,如同一個在冰麵上行走的人,下意識裏惟恐自己隨時都會掉下去?
平生第一次,她失眠了。
第二天,張紅見到張濤,表麵上也像父親那樣緊繃著臉兒,由於其內心的惶恐和羞愧,也因為共守一份秘密的臆想——隻不過張濤不爭氣,他的秘密被別人窺破,而自己卻隱藏得很好。
張濤誤認為姐姐也像父親一樣瞧不起自己了,反而產生一種逆反心理,且以驚人的直覺揣度,不置一辭的姐姐是否也像自己一樣“心懷鬼胎”?
兩人從此都有了內涵相同而外延各異的心理負擔,心照不宣,又彼此提防。
就這事兒,父親始終未找張濤私下談心,也沒給妻子透露,也許他覺得難以啟齒,要麽是擔心傷害孩子的自尊,相信順其自然總比矯枉過正為好。
然而,在張濤看來,父親的沉默意味著對自己遙遙無期的懲罰,道德上的焦慮日甚一日,與此同步的是**越來越頻繁:其精神上的負擔既來自於肉體的發泄,又需要肉體的發泄來進行緩解,這肉體的發泄又不可避免地導致精神負擔的進一步加深。如此循環往複的怪圈,讓張濤極為苦惱,萎靡不振,學習成績一落千丈。
高考過後、等待錄取通知的張紅,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她了解弟弟,知道他是一個純潔的少年,她猜他毫不懷疑**對身心的危害,但他仍然一如既往地保持這個聊以**的壞毛病,一方麵是在作賤自己——作賤自己有明顯的自我懲罰色彩,另一方麵可能是在等待父親懲罰的到來——因為隻有懲罰過後的寬恕,才是真正的寬恕,隻有經過懲罰之後,被懲罰者和懲罰者雙方的心態才能重新趨向正常,並彼此接受和理解。
嚴重的問題是,張濤在壓製和放縱早熟的性欲之間,所經曆的矛盾和痛苦,可能會使他變成一個自卑而憂鬱的人,甚至淪為一個喜歡撒謊和尋求報複的混蛋。
她決計拉弟弟一把。
一度,張紅想跟一直蒙在鼓裏的母親私下談談(就性別和年齡來說,她跟父親談顯然非常尷尬)張濤的問題,但轉而又考慮,何必讓體弱多病的母親增加一份煩惱呢?在幫助張濤複習功課期間,張紅就扮演著一個既是姐姐又是家長還是老師的三重角色。
一天下午,在與弟弟閑聊時,她突然問:“小濤,你是不是愛上了一個女同學?”
張濤呆呆地望著她。
“她愛你嗎?或者,”也許是為了掩蓋這個別扭的話題給人帶來的慌亂,張紅隨手抓起鋼筆在紙上塗鴉,“你隻是偷偷的一廂情願?”
“你瞧你在說什麽……姐?”張濤喃喃道。
“我有過這種經曆。”張紅扭頭看著窗外明亮而繾綣的陽光,近乎迷醉,“我曾經愛上一個男同學,他那麽瀟灑,又那麽善解人意。他給我寫過一首詩……後來,他隨父母到另一個城市去了。他沒給我寫信,哪怕隻是幾句客氣的問候。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張濤一臉認真一臉困惑。
“我也不知道。”張紅自嘲地笑了。
張濤也笑了,俏皮地說:“看我不把你的事告訴咱媽!”
“為什麽不告訴咱爸呢?”
“他肯定不會信任我。”張濤垂下眼瞼。
“小濤,你知道大家都愛你,誰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自責,千萬不要繼續跟自己過不去。我剛才告訴你了,我曾經愛上一個男同學,你理解姐姐嗎?”
張濤點點頭。
“同樣的道理,姐姐也理解你。”張紅伸手拉著弟弟的手,“讓咱們共同分享彼此的秘密吧。”
張紅考取了“人大”中文係,在她的幫助和引導下,張濤“心病”的革除,身心的趨向正常,使她能一無牽掛地去學海暢遊,領略更為廣闊的知識天地。
歲月流轉,不知不覺到了大三,不料她自己的“心病”又出現了。
源於一場浪漫的遊戲。
在一次假日的郊遊活動中,包括張紅在內的8位女生與8位男生結伴,不知是誰出了個主意,說這麽多人在一塊玩也沒多大的意思,不如成雙成對地分解之,既有集體主義精神,又有個人的自由,想怎麽玩就怎麽玩。成雙成對當然不能搞同性戀,男女搭配,天經地義。至於搭配方式,則通過別無選擇的抓鬮,男生分成“A、B、C、D、E、F、G、H”諸符號,女生相應列為“1、2、3、4、5、6、7、8”諸代號,依次“配偶”,無怨無悔。
張紅信手拈了個“6”,她的“配偶”自然是“F”了,叫李紅軍。
“你瞧,咱倆名字裏都有個‘紅’字,這是一種緣份呐。”李紅軍說,“怎麽樣,咱們去爬山?”
張紅當即響應。爬山至少使人在漫不經心的遊玩中有個可期待的目標。
當他們到達某種高度時,張紅已是嬌喘籲籲,李紅軍卻若無其事,笑嘻嘻問她:
“哎小姐,還想步步高嗎?”
“幹嗎不?”張紅咬咬牙,較勁地說。
又到達了新的高度。張紅的雙腿像灌滿了鉛,實在挪不動了,幹脆一屁股坐在石級上。李紅軍右手搭於後腰際,謙遜鞠躬,十分紳士地問:
“尊貴的小姐。我能為你做什麽嗎?”
張紅被他做作然而不失風趣的舉止逗得莞爾一笑:“先生你慫恿我爬到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鬼地方,心裏打的是什麽鬼主意?”
“很簡單,到這個地步,你隻能尋求我的幫助了。男士總是要給女士一種依賴感、安全感的,哪怕他們隻是在遊玩。對不?”
“如果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呢?”
“你在撒謊。”
“看起來,你很有心計。”
“這不是什麽壞毛病。”
“你好像也很坦率。”
“我終於得到了你的讚揚。謝謝。”
她笑了那麽一笑,把手伸給了他。
他扶著她下山。
在崎嶇的路上,她傾斜的身子有時不由自主地碰到他的肩膀,這使她得到一種強烈的實感,捕捉到他身上那種男人的氣息。直到回到學校,洗了澡,安安靜靜躺在**,她還分明感到那種氣息的存在。
從此,李紅軍就經常約她,起初她還推脫一二,很快便不見不散了,校園內外,到處留下他們出雙入對的身影。
正當她自己也分不清她與李紅軍處於萌芽狀態的戀愛,是真正的情投意合還是單純的性別吸引時,忽一日,有個學新聞專業的漂亮女生,來到張紅的寢室,告訴她一個事實:
身為老紅軍後代的李紅軍,一點兒也沒有其老紅軍爺爺光榮的革命傳統可言,以愛情為誘餌,專釣佳麗,不分校內校外,得手玩味若幹後即無情拋棄。
考慮到來訪者所學專業的性質,張紅將信將疑。
漂亮女生又出示一封令讀者**氣回腸的情書,說:“這是李紅軍三個月前寫給我的。你大概認得他的筆跡吧。”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張紅暗暗吃驚。
“我受他的傷害太深。”漂亮女生起身走到門邊,停下來,低聲說,“我並不是想要幫助你,因為我們並不是朋友。我隻是不想讓他情場太得意而已。”
張紅走到她身邊,想伸手拉住她,想跟她交個朋友,想擁抱她,甚至想哭。漂亮女生一扭身,孤傲地走了。
張紅毅然掐斷了與李紅軍漸漸升溫的“熱線聯絡”。
暑期回家,麵對弟弟張濤,張紅把本想在漂亮女生麵前痛灑的淚水,更淋漓盡致地宣泄了出來。
已是大一學生的張濤,深感姐姐的痛苦之可貴:她是一個純粹的人。一個純粹的人,往往比不那麽純粹的人更多性格上的缺陷,因為在與李紅軍的交往中,她實際上並未受到怎樣不堪回首的傷害,但她珍視自己的傷痛,從另一種意義上說,這是她格外珍視生活的一種有力的表現。
“姐。以前你不是對我說過咱們姐弟倆彼此同守秘密嗎?”
張紅淚痕未幹,點點頭。
“我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我有點兒恨自己是你的弟弟。”
“為什麽?”
“不然,我可以像一個來自異鄉的男子那樣向你……求愛,並保護你。”
張紅刮一刮張濤的鼻子,破涕為笑:“羞不羞啊,看你的個頭比爸還高了,卻這樣胡思亂想?”
“也許,我還不能完全走出幾年前那件事情困擾的陰影。”
“為什麽?”張紅不免驚訝。
“因為我下意識裏總有一種你是我的同謀的感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居然一直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因為你還沒有長大。”張紅的心底仿佛被勾起了什麽東西,又產生那種似曾相識的如履薄冰之感,惟恐自己突然掉進一口深不可測的黑洞,從張濤身邊走開時,隨口說了這麽一句,連她自己也不準備相信它。